胖瘦二道说完几句闲话后方要御剑腾空,突觉眼前一黑,身前二尺处竟自凭空掉下一个古怪的黑影,胖瘦二道一时不察险些便撞了上去。这一下变故过于突兀,胖瘦二道惊骇之下齐声呼喝,同时蹬足向后跃退数丈。
不料胖瘦二道方才开口,便见两粒黑色小球儿自前方黑影中急速射至,他们还来不及闪挡,两粒黑色小球儿便不偏不倚地打进了二人口中,惊呼之声尚未发出便被吓止了。
不等胖瘦二道有所举动,前方的黑影中陡然冲出两道迅猛气流,登时将二人嘴里的黑色小球儿吹落喉中。
胖瘦二道初时但觉口内凉丝丝的满是异香,及至黑色小球儿入肚后,胸口里忽然多了一道清凉之气,沿着食道急转直下,转瞬间已是脏腑皆寒。
瘦道士情知自己师兄弟二人已中了对方的暗算,有心高呼示警又怕再吞一粒黑色小球儿。惊怒中法诀倏指,祭起黄芒仙剑直刺前方黑影中心处。
胖道士乘隙从袖中摸出一枚响哨儿,弹指射向空中。响哨儿离地未及一丈,破空声便已趋劲急,哨身同时发出焰火般的赤色光芒。
聂冲霄见势不妙,急忙伸指弹开黄芒仙剑跃身而起,凌空翻转一周,已将那枚去势正猛的响哨儿抄在手里,锐啸红光便即中辍。
聂冲霄身未落地,胖瘦二道的青黄仙剑便已同时攻至身前。聂冲霄双手疾探,同时捏住两柄仙剑的尖端平面,青黄仙剑为他雄浑真力所摄攻势顿止。
胖瘦二道人随剑往,虽见双剑落入敌手,却苦于用力过巨收势不住,“嘭嘭”两声分别将胸口要害撞在各自仙剑的剑柄上,闷哼声中向后仰跌出去。
聂冲霄大袖一拂,刮起一阵劲风,将胖瘦二道同时卷上半空,翻翻滚滚的摔入道旁黑漆漆的松林里。
胖瘦二道胸口剧痛未止,马上又被跌得七荤八素动弹不得。正自低低呻吟,忽觉喉间一凉,定睛看时,却见两柄仙剑竟自凌空指住了自己喉头,不由心中一惊。
聂冲霄略施小技轻而易举地制服了胖瘦二道,冷冷的哼了一声,故作苍老嘶哑之声说道:“你们玄都山向来自命什么‘修真巨擘’、‘正道魁首’,老夫只道门下弟子尽是精英之选,却原来如此不堪一击,实在令老夫大失所望。可叹哪可叹。”
胖瘦二道自幼长于玄都山,从未遭逢过如此神秘而且强大的敌人。凝目向前看去,借着枝叶间漏下的清冷月光和仙剑宝光,依稀看见身前一丈处站立着一个模糊人影,虽然并不是十分高大,却自有一种夺人的威势。
这个黑影全身都被一团流荡不息的黑气笼罩着,全然看不出相貌体态,兀立在沉沉夜色中宛如阴魂幽灵一般。胖瘦二道见此情形不禁同时倒抽一口凉气。
那瘦道士毕竟年长几岁,识见阅历较为广博,不似胖道士那般惊怪失度手足无措,强自抑制心头的恐慌,壮着胆子问道:“你……你到底是什么人?三更半夜潜入玄都山有何图谋?”
聂冲霄冷哼道:“老夫还不曾向你发问,你反倒盘问起老夫来了。老夫本来也很想告诉你们老夫的名号,可又怕吓爆了你们的苦胆,想来想去还是不说的好。你们两个小子听着,老夫现在有话要问你们,你们须得老实回答,否则老夫有的是办法让你们死得奇惨无比。”
瘦道士毫无血色的一张长脸被仙剑宝光映得色作蜡黄,心中虽然怕得要命,嘴里却依然强硬得很,大义凛然地说道:“你休想!你一定是邪教来的妖人,深夜到此定是图谋危害我教。我们身为玄都门下,与你势不两立,无论你问什么,我们都不会吐露只言片语的。我师父和众位师伯师叔就在离此不远的地方,你要命的话就趁他们还没过来赶快滚下山去吧。”
聂冲霄阴恻恻的一笑,说道:“难得你这小子这么有骨气,倒令老夫高看你一眼。不过你这番话说得毫无底气,人家一听就知道你是个嘴硬腿软贪生怕死之徒,又能唬得住谁呢?你既然提到了你师父,那老夫便来问你:你师父姓甚名谁,你们又叫什么名字呀?”
瘦道士硬着头皮冷哼道:“我说过不告诉你任何事的,你再怎么问也是没用。我们玄都弟子个个视死如归宁死不屈,你还是干脆杀了我们吧。”
聂冲霄嘿嘿狞笑道:“老夫要杀你们两个废物根本不费吹灰之力,不过老夫今天难得这么开心,自然要将你们折磨一番,玩儿腻了才能杀掉。刚才你们已经吃下了老夫的独门灵药‘雪魄冰魂丸’,现下药力已然行开。嘿嘿,只怕两位的子孙根是再也保不住啦。”
胖瘦二道闻言对视一眼,面上神情都是古怪之极。二人自吞下那诡异的黑色小球儿之后,便觉一股凉气急速下行,五脏六腑都被冻得冰冷异常。虽已竭力运功抵御,却仍是忍不住遍体寒颤。此刻听聂冲霄如此一说,立时感到体内寒气竟是越来越盛,连血液都似已为之凝固,下体处更是奇寒难禁剧痛钻心。慌忙用手摸时,只觉裤裆里空荡荡轻飘飘的,与平时手感判若霄壤。
这两个青年道士虽然立志求道出家已久,对红尘俗欲早就下定决心割舍捐弃,但他们毕竟都还是血气方刚身强体健的男子,陡然遭遇这世间最为可怖的惨酷事体,只吓得魂飞天外,魄散九霄。
胖道士惊骇之下忍不住哭了出来,只是喉头被剑尖抵着,气息颇不顺畅,含混不清地说道:“你……你这个禽兽,连这种事你也……你也做得出来。呜呜呜……我的祖师爷呀,……这可怎么办哪?……活不了啦。……啊啊啊……”
瘦道士的神色虽然同样难看,却仍能强自镇定,低声喝道:“你给我闭嘴!我们今天大不了一死,这点儿小小折磨又算得了什么?咱们玄都山上万年来从没出过一个叛徒败类,今天咱二人也一定要生得光明死得磊落,万万不能做出愧对列祖列宗的丑事。师弟,你再这样哭下去,岂不是要叫这邪教妖人耻笑咱们玄都弟子无能?”
胖道士虽觉师兄说的很有见地,但心中的恐惧绝望却总难消除,仍在一旁低低啜泣。
聂冲霄冷然一笑,对瘦道士说道:“看来你很想死是不是?那么好,老夫待会儿一定成全你便是。——喂,小胖子,你也不用太过伤心,老夫又不是没有解药可以救你。只不过做不做太监可全系于你一念之间了。此事关乎你今后大半生的命途前程,非同儿戏,你一定要想清楚了再作决断。”
胖道士听说聂冲霄尚有解药可免其灾殃,双眼登时一亮,涕泪横流的胖脸上也流露出无限喜悦企盼之色,不自觉地连连点头。
瘦道士生恐自家师弟心志不坚,竟尔屈服于对方的淫威之下,做出有辱门墙的错事,急忙说道:“师弟你不要听他胡说,这人分明是在骗你!就算你……”说犹未了,指着瘦道士咽喉的那柄黄芒仙剑猛然凌空翻转一周半,“砰”的一声,剑柄重重敲在他额角之上,登时将他击晕。黄芒仙剑的宝光随即收敛,向一旁歪倒在草丛里。
聂冲霄打昏瘦道士后,转头对还在抽泣的胖道士说道:“你这位师兄自己活够了想做烈士倒也罢了,却偏要拖着你一起死,全然不问你心中的想法,未免太过自私。老夫看你年纪轻轻,死了怪可惜的,这才没有马上杀你。不过你若是不知好歹,老夫心肠再好也没办法留你性命了。你可明白?”
胖道士泪流满面,一双小眼之中尽是惊怖之意,战战兢兢地点了点头。
聂冲霄笑道:“很好,你果然比那个瘦猴子聪明得多。只要你乖乖地回答老夫的问话,便能得到解药。——不用担心,你师兄已经昏过去了,你说什么他都听不到的。——你们叫什么名字?是何人门下弟子?”
胖道士惊魂稍定,老老实实地答道:“我……我叫做‘白圣佑’,我师兄叫做……叫做‘丘圣佐’。我们的师父姓……姓雷,名讳是上‘星’下……下‘拓’。”他体内寒气越聚越多,侵蚀经脉之势渐急,一身浅薄真力难与相抗,说起话来也是结结巴巴的。
聂冲霄“嗯”了一声,将一股真气隔空拍入胖道士白圣佑胸中,暂缓寒气攻势,又问道:“你师兄刚才提到杀死黄狮妖之人,可是六七年前在江南一带力克‘幻风堡’‘青螟八宿’的陆星舒么?”
白圣佑胸中一暖,寒颤稍平,点点头道:“是,正是陆星舒陆师叔。”
聂冲霄“哦”了一声说道:“那便难怪了。——我且问你,被黄狮妖追杀的翁氏父子现在何处?”
白圣佑闻言一呆,片刻后方讶然说道:“翁氏父子?您问的可是翁行云和他的儿子?我这几天里恍惚听见师兄们说陆师叔下山救人不成自己反受重伤,刚才又听丘师兄提到翁行云之死,早些时候还听人说翁行云的儿子也被山火烧死了。如此看来,您问的那翁氏父子只怕都已经……不在人世了。”
话音刚落,数丈外的幽暗树林里突然传出“扑”的一声异响,似有什么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古怪物事丢在了草地上。白圣佑心中一惊,只道是本门师兄弟赶到,听到了自己与邪教妖人的这一番对话。
聂冲霄却知这必是隐身暗处的翁宇阳接连听闻噩耗悲痛之下再度昏厥。正想赶过去救助,忽然脑海中闪过一丝疑念,上前一步踏住白圣佑圆鼓鼓的大肚子,厉声问道:“你们刚刚说到陆星舒和雷星拓斗气之事,可知道他二人为何事争执?”
白圣佑被他这一脚踏得喘不过气来,嘶声说道:“因为……因为陆师叔未经掌教师伯允准,便在……便在外面私自收了个徒弟,违反了……违反了本教门规。”
聂冲霄紧接着追问道:“陆星舒的新徒弟姓甚名谁?快说!”
白圣佑满脸紫涨,挣扎着说道:“那人以前不知道……不知道叫什么名字,现下叫做……叫做‘米圣遥’。”
聂冲霄闻言一怔,足下劲力登时大减。
白圣佑如遇大赦,呼哧呼哧的急喘数口粗气,胸闷气滞之感方消。
聂冲霄鉴貌辨色,情知这贪生怕死的胖道士所言不虚,看来翁行云及其长子翁亭旭确已不在人间了。不禁想到那日与翁亭旭初见时,也曾对这孩子根骨俱佳的资质大为激赏。原期徐图后会,孰料世事无常,初逢之后竟是永诀,这般难得的一个好苗子方当冲龄便就此夭折,当真是天意难测。聂冲霄喟然一叹,缓缓收回左足,伫立林间黯然不语。
白圣佑喘息方定,两只小眼中光芒闪动,小心翼翼地说道:“这位……前辈,晚辈已经如实回答了您老人家的提问,未敢有半句欺瞒之言。不知道老前辈您能否开恩赏赐晚辈一枚解药?前辈的大恩大德晚辈没齿难忘。”
聂冲霄见他油光光的一张肥脸上尽是狡黠谄媚之色,只觉说不出的憎厌,哼了一声右手一挥,青光仙剑随势侧转,剑柄打在白圣佑左额上将其击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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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冲霄抛却青光仙剑,闪身飘进左侧松林中,片刻后又抱着兀自昏迷不醒的翁宇阳飘了出来。暗输真气在翁宇阳胸口转得几转,便听他轻轻呻吟一声,松开了死死咬住的牙关,皱紧的眉心也随之舒展开来。
翁宇阳悠悠醒转,一睁眼便见到聂冲霄饱含关切的眼神,心中顿时一暖,旋即想到父兄之死,禁不住泪如泉涌,将额头抵在聂冲霄胸前泣不成声。
聂冲霄叹息着伸掌轻抚翁宇阳柔嫩的脊背,良久方道:“宇阳啊,你父亲和你哥哥只怕是已经去了,你若太过悲伤,他们在天之灵必定难安,还是节哀顺便吧。这两个道士已经被我制住了,你说该怎么处置他们才好?”
翁宇阳闻言悲声骤息,抬头看了看横在地上的胖瘦二道,猛然挣脱聂冲霄的双臂跳到地上,拔步走到瘦道士丘圣佐身前,扑上去一顿拳打脚踢。他恼恨这瘦道士先前评说自家先祖和父亲时意态侮慢言语刻薄,边打边骂道:“死道士!臭道士!……混蛋!坏蛋!……我打死你!……”
丘圣佐受“雪魄冰魂丸”所制,全身血肉俱已凝冻,硬梆梆的有如铁石。翁宇阳一阵暴打未见其效,反而把自己的小手小脚震得生疼。
翁宇阳怒气愈盛,探手从怀中摸出一柄匕首,握紧皮鞘用剑柄狠狠敲击丘圣佐的头脸和胸膛。敲了十余下后,但见寒光一闪,那柄锋利异常的匕首竟从皮鞘中松脱出来,斜斜掉在丘圣佐肩侧。翁宇阳暴怒中一把抄起匕首,想也不想便向丘圣佐面上刺去。
站在一旁的聂冲霄见此情形颇觉意外,同时又大感好奇,很想知道这个鬼灵精怪的小孩子到底有没有胆量杀人。于是放任他肆意行事,只在右掌中暗运真力,一旦翁宇阳确有杀人之意便立时夺下他手中的凶器。
却见翁宇阳将匕首刺在丘圣佐右脸上向下划出一道二寸多长的创口,然后拔起匕首再度刺下,自前一道创口的左上方斜斜划下,丘圣佐削瘦的右脸上登时多了一个暗红色的交叉。此时丘圣佐体内血液早已凝结,故而不曾有半滴流出创口。
翁宇阳哼了一声,骂道:“臭道士脸皮果然够厚,连刺两剑都不流黄水儿。”言毕又在丘圣佐胸口上踹了一脚唾了一口,这才转身走到聂冲霄身前。
翁宇阳哀哭多时,双眼红肿如桃,鼻腔也早已塞住,瓮声瓮气地说道:“聂先生,我不想待在这个鬼地方,麻烦你带我下山去吧。”
聂冲霄蹲下身子,扶着翁宇阳的肩膀说道:“宇阳啊,虽然令尊已经过世了,但你们翁家与玄都山毕竟世交深厚。如果你愿意上山的话,他们一定会收留你照顾你的。你真的想好了要离开这里吗?”
翁宇阳红扑扑的小脸儿上泪痕犹存,但神色却极为刚毅,用力地点了点头说道:“我恨这座破山,更恨这满山的臭道士。刚才你也听到那个臭道士是怎么说我爹的了。我爹向来把玄都山的人当成好朋友,可是这群臭道士却根本就看不起我们。我才不要受他们的施舍欠他们的人情呢,就算我孤零零的饿死在外面,也不要这些目中无人的臭道士假惺惺的可怜我!”
翁宇阳一口气说到这里不觉气结,胸口颤抖着深吸一口清气,顿了顿又指着地上的丘圣佐说道:“这个臭道士胆敢说我爹的坏话,我决饶不了他。不过现下他昏睡得像头死猪一样,我若这般杀了他不是英雄好汉所为。因此我要在他脸上做个记号,等我长大以后学好了本事,再到玄都山来找他算账,不取他的狗命我翁宇阳誓不为人!”
聂冲霄见他满脸愤恨之色,言语中更是充满了怨毒之意,忍不住劝道:“你这又是何苦呢?那个小道士说话是过分了一点,但也罪不致死。你打他一顿出出气也就够了,何必再记恨他呢?”
翁宇阳隐忍已久,此时听聂冲霄这么一说,胸中的痛楚立时迸发,两行悲泪如同开闸放水一般直冲下来,嘶声喊道:“谁让他那么说我爹来着?我爹人都死了,他还说那些难听话,这还不该杀吗?”
聂冲霄眉头一皱,暗想此地虽离紫极峰尚远,但终究是玄都山的垓心所在,翁宇阳的哭喊之声在静夜中传播甚远,必然惊动巡夜的玄都弟子。当下不便多耽,抱起翁宇阳踏着玄霜刃在密林间曲折南行。同时结起护身气罩,将翁宇阳的悲戚哭声裹在罩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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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翁二人的身影消失后不久,果然有十余名玄都弟子驾着各色法宝寻声飞来,见到仍然不省人事的胖瘦二道,不禁齐齐吃了一惊。
十余人中为首的一名青年道士长身玉立,相貌颇为英俊。“锵”的一声将悬在身前的一柄绿色仙剑收入鞘内,俯身在丘白二人鼻端一探,登时被二人身上的奇寒之气激得全身一跳。不觉剑眉一锁,回头看了看十几位同门师弟,神色凝重地说道:“好厉害的寒气,只怕是邪教妖人所为。程师弟、齐师弟,速去天音阁鸣钟示警,叫醒大家分头搜山。梁师弟、景师弟,你们先回三清圣殿将此间情形禀明掌教师尊和诸位师叔。骆师弟,快去请雷师叔过来。”
五名青年道俗弟子应声飞去,盏茶时分后只见一道耀目白光自紫极峰巅急速飞落,须臾已至诸人头顶。那为首的青年道士仰头叫道:“雷师叔,两位师弟在这里!”
话音未落,耀目白光倏然消失不见,只听半空中衣袂飘拂猎猎作响,一个硕大的人影如苍鹰般自空中迅疾扑下。法宝精光映照下看得分明,来者是一名身穿墨绿色道袍的中年道士,身材魁伟,面色黧黑,两道又粗又浓的长眉斜飞入鬓,颔下的一部海须更是根根直竖,看上去颇有几分凶恶之相。
这高大威猛的中年道士正是胖瘦二道的授业恩师雷星拓,他日间在紫极峰云霄观三清圣殿上与那素不相能的师弟陆星舒大吵了一架,虽经掌教师兄及诸位师兄弟多方解劝,心中怒气却始终无法排遣。正在居所里生着闷气,忽然接到长门师侄急报,说是自己那两个当值巡夜的宝贝弟子竟然在紫极峰下的松林中被邪教妖人所算,情形看来很有些不妙。雷星拓狂怒之下御剑而起,急如星火般赶到峰下来探究竟。
此时雷星拓见自己的两个宝贝徒儿就像两具僵尸一样直挺挺地躺在地上,一边的十来名晚辈弟子竟自袖手旁观不管不顾。此等情势怎不让他这位素来以脾气暴躁名震一方的修真高手火大?当下怒哼一声,双眼中如欲喷火,狠狠瞪视着那仪表俊雅的青年道士,说道:“严圣钧,你在这些人里面年龄最大,怎不好生看护你两个师弟,却在一旁看起热闹来了?你这师兄是怎么当的?”
那玉树临风般的青年道士名叫严圣钧,乃是玄都山现任掌教真人的第六名弟子,更是玄都山年轻一辈中的翘楚。半月前他在南方游历期满,归山途中听闻翁氏一族的灭门惨祸,便赶回山来将这消息报知与翁行云向来交好的陆星舒。只是严圣钧得讯之时本已嫌晚,偏生一路之上又多有延宕,终致陆星舒万里奔波功亏一篑。
这一晚正当严圣钧带头巡夜,不料一向安宁无事的紫极峰下竟然突现警情,显是有邪教妖人潜入玄都重地,而且还伤了两名师弟。严圣钧身为巡夜领队已然难辞其咎,偏偏两位受伤的师弟又是那位谁都惹不起的雷师叔门下爱徒,委实令他这做小辈的大感头痛。
这时见雷星拓以严辞见责,大有迁怒于他之势,忙躬身禀道:“雷师叔且请息怒,容师侄一言。这两位师弟误中邪教妖人的暗算,全身冰冷麻痹昏迷不醒。弟子等修为浅薄识见不多,只恐无意中损伤两位师弟,故不敢轻举妄动。还望雷师叔见谅。弟子们只等雷师叔到此做主,如何相救两位师弟还请雷师叔示下。”
雷星拓心系爱徒,没工夫跟他多谈,怒哼声中袍袖一拂,径自走到胖瘦二道跟前。俯身检视片刻后,先是皱了皱眉,接着又点了点头,“唔”了一声后双掌前探,隔空将两股温煦真力分别输入胖瘦二道体内。
这两股真力缓缓注入胖瘦二道胸中,在五脏六腑间周流片刻后便向全身扩展,有如春水融冰般将胖瘦二道被寒气凝住的血脉尽行疏通。
严圣钧等人见丝丝白气自胖瘦二道四肢末端徐徐发散,料知二人必无大碍,高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低。
此时紫极峰下有警的消息已然惊动了整个云霄观,天音阁上洪钟清罄一响,数百里内尽皆知闻,远远近近的山峰上都亮起了灯光宝气,警戒极为森严。当值巡夜未毕和被紧急召集的玄都山年轻弟子们一半留守各处要地,另一半分成数批向紫极峰下四面八方搜索开去。一时间满天流光耀目,漫空锐响刺耳,原本静谧祥和的道家圣地玄都山顿时变得喧嚣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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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星拓行功良久,将胖瘦二道体内积存的寒气悉数逼出,这才深吸一口清气收势回力。
胖道士白圣佑昏迷之中忽觉寒意尽去如沐春风,晕晕然张开眼来看时,只见师父雷星拓伟岸雄壮的身躯正在眼前。白圣佑乍见恩师禁不住又哭了起来,哽哽咽咽地说道:“师父啊,师父!弟子还以为再也见不到您老人家了呢。呜呜呜……”
雷星拓一张黑脸绷得紧紧的,叱道:“你哭什么?不过是一时昏迷而已,既不曾送命,又没有断臂折腿。都这么大的人了,还是这么没出息,受点儿挫折就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
白圣佑又是惊怖又是惭恨,哭道:“师父啊,您有所不知啊。弟子方才不幸被恶人所害,这下半shen儿的宝贝家什儿……没有啦!啊啊啊……”说到伤心处更是双拳捶胸两腿乱蹬,哭得一塌糊涂。
严圣钧等一众青年弟子闻听此言齐吃一惊,异口同声地惊呼道:“啊——?”
雷星拓也吓了一大跳,慌忙探掌在白圣佑裤裆处隔着衣服摸了两把,猛然间厉声喝道:“放屁!这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就说没有了?”
白圣佑一怔,赶紧伸手在裆部里里外外细细摸了几遍,惊喜交加地“咦”“哎”数声,又撩起裤腰偷瞄了几眼,验明恩师所言不谬后方自长舒了一口气。又呵呵傻笑了一阵才以手加额向天祝祷道:“幸好祖师爷有灵,保住了弟子的命根子。否则那可怎么得了啊?”
严圣钧等青年弟子见此情形惊心始定,立时自心底涌起无尽笑意。只是碍于雷星拓在场,谁都不敢笑出来,一个个抓耳挠腮垂首摸鼻的怪态百出,林中气氛一时间颇为尴尬。
白圣佑却丝毫未觉,只顾着庆幸自己得脱大难全身而还,欣喜若狂之际忽然瞥见仍旧倒在地上昏睡未醒的丘圣佐,不禁惊呼道:“啊呀,师兄的脸怎么了?”
众人闻声同时向地上看去,只见丘圣佐右脸上殷红一片,鲜血遮盖了小半张脸,却是那两道原本被寒气凝住的创口不知何时裂了开来。
一旁的两名青年弟子急忙上前给丘圣佐拭血裹伤,内中一名俗家装束的弟子说道:“丘师兄脸上的这个伤口好生古怪,竟然是打了个交叉,该不会是那凶手故意留下来示威的标志吧?雷师叔,您见多识广,可知道这世上有什么人喜欢用这种记号吗?”
雷星拓双眉紧皱,苦思片刻后缓缓摇头道:“这标记稀奇古怪莫名其妙,便是我也从未见过,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妖人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作弄我雷星拓的徒弟,当真是胆大妄为。——圣佑,当时的情形你总该知道吧?还不快详细说给为师听。”
白圣佑恭谨点头道:“是,师父。方才弟子跟师兄巡山到此,忽听得树林之中有奇异响动。弟子当时就想:‘难不成有邪教妖人藏匿其中图谋不轨?哼哼,但教我白圣佑有一口气在,也决不能让邪教妖人危害本派的阴谋得逞!’
“当时弟子与师兄四目一对,那真是人同此心,心同此理,不约而同,不谋而合。弟子们在这危急关头都想到了师父您平日里的谆谆教诲,登时勇气百倍,即便这树林中埋伏了万千妖人百亿魔头,弟子们也是勇往直前无畏无惧的。”
白圣佑神采飞扬地说到这里,语气忽转沉重,咬牙切齿地说道:“可恨的是那邪教妖人实在太过阴险恶毒,竟然趁弟子们不备突施偷袭,而且是用最下流无耻的手段暗算了弟子二人。不过弟子们虽然被那妖人所擒,却依然牢记着本教门规,宁死也不敢做出对不起祖师爷的事。因此上,不论那妖人如何威胁折磨,弟子们始终坚守气节,不曾透露半点教内机密。丘师兄更是临危不惧大义凛然,一眼就看穿了邪教妖人的险恶用心,疾言厉色直斥其非。这等胆识气魄真令弟子崇敬万分。
“那妖人恼怒之下用重手将丘师兄打昏,又来拷问弟子。弟子听他问来问去总是与翁行云父子有关,料想他定是为了那柄‘列缺’神剑而来。因而更不敢说出实情,只说翁氏父子都已经死了,叫他绝了这个念头。那妖人所谋不遂,越发气恼,就把弟子也给打昏了。若非师父您及时相救,弟子们只怕是要以身殉教了。”
丘圣佐此时已然苏醒,听到白圣佑在众人之前浓墨重彩地大肆宣扬他二人如何坚贞不屈勇斗妖人,心中也是颇为得意。故作谦虚之态言道:“白师弟过奖了,我所做的不过是秉承我们玄都山无数先辈的高风亮节。其实说起来当时我心中死志虽决,但念及死后再也见不到恩师和诸位师长及各位师兄弟,又怎能不惧?只不过一想到我们玄都山历代先辈的圣绩殊勋,弟子便觉勇气百倍再无他想了。”
一众青年弟子听他二人一唱一和说得当时情势这等凶险,二人情怀如许悲壮,不禁同时击节赞道:“说得好!”
“我们玄都弟子正当如此!”
“两位师兄真是我等楷模啊!”
……
二人的业师雷星拓更是手捻长须不住点头,极为欣慰地说道:“唉,你们两个能有这般胆识气魄,倒也不枉为师辛苦调教你们一场。好哇,好哇。——对了,你们可曾看清那邪教妖人的形貌没有?快快说与为师知道,日后也好找他算账。”
丘圣佐迟疑道:“这倒不曾看清,只因那邪教妖人做贼心虚见不得人,始终以一团黑气罩住自身。”
白圣佑补充道:“不过弟子留心听他的声音颇为苍老嘶哑,一定是个岁数不小的老贼。而且……而且他还提到了六七年前陆师叔在江南一带独力打败‘幻风堡’‘青螟八宿’的事,不知道有什么用意。”
雷星拓耸然动容,沉声说道:“如此说来,这妖人多半与那‘幻风堡’‘青螟八宿’有关,加之年纪又那么大,想必就是‘青螟八宿’的师父‘幽巽老怪’。嗯,你们方才为寒气所伤,这等阴柔道法正是那‘幽巽老怪’的惯用伎俩。——哼,说来说去,都是你们陆师叔惹上门来的冤家对头,却偏让你们二人给撞上了。你们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为师定要找他陆星舒说道说道。”
严圣钧闻听此言不禁眉头一皱,暗想“幻风堡”虽为邪教大派,又与本门积怨深重,但谅他们未必有胆量敢潜入玄都山生事。况且胖瘦二道言语之中疑点颇多,此时就下定论未免有失稳妥。这位雷师叔与陆师叔向来不睦,刚才的话语明显挟带私愤,多半做不得准。
于是说道:“雷师叔想得果然周到,倘若真的如您所言,那么对方此来说不定是要找陆师叔寻仇。陆师叔眼下伤势尚未痊愈,难以对敌,还有赖雷师叔和各位师叔相助。况且那‘幻风堡’在邪派中的势力地位虽然不及‘一线天’,但毕竟也有近万年的基业,门下高手也不在少数。此番悍然潜入我玄都重地,只怕另有所图其志非小。我们这便回去禀明掌教师尊,请他老人家作决断吧。两位师弟的英勇事迹也正好一并说与大家知晓。”
雷星拓听他这番话全是顺着自己的心思而说,最后一句尤其令他满意,不禁黑颜大悦,微笑着点了点头。
丘圣佐与白圣佑做梦也想不到此番自己大难不死之余竟又成了誓死护教的英雄人物,今日事迹一经传扬必定轰动整个玄都山,为合教弟子称颂钦仰,便是掌教师伯也肯定会有嘉奖赐下。一时间心中狂喜无限,虽已竭力遮掩,眉眼之间仍是流露出少许得意之色。
丘圣佐被两名俗家师弟搀扶着颤巍巍的站起身来,两条腿软绵绵的似乎浑不受力,只能在地上拖着。
雷星拓见到宝贝徒弟这等虚弱情形不免担心,关切地问道:“圣佐,你的身子不要紧吧?”
丘圣佐面色苍白,萎靡不振地说道:“多谢师父关心,弟子并无大碍,只是全身乏力,身上还有几处不知怎的竟然越来越痛,想必是先前昏迷之中遭到了邪教妖人的毒打。”
雷星拓咬牙切齿地说道:“哼,‘幽巽老怪’如此歹毒,为师定不饶他,总有一天要为你们出这口恶气。”话音未落,忽听丘圣佐肚腹之中传出“咕噜”一声大响,似是肠胃中有什么不消化的物事在里面蠢蠢欲动。
众人错愕之际,只听丘圣佐腹内肠鸣之声紧锣密鼓般越来越响。
丘圣佐只痛得满头大汗,连声说道:“啊哟,不好,不好!……”惶急中再顾不得伪装,连忙双手掩腹,疾步奔进一旁的松林之中。
一众青年弟子面面相觑,个个欲笑还休,脸上神色大是古怪。
雷星拓面色铁青,气哼哼地骂了一句:“没出息的东西!”
白圣佑在一边劝道:“师父您别生气,师兄他只怕是白天吃了点儿馊饭,才会弄成这样的。”
雷星拓白眼儿一翻,斥道:“你懂什么?你师兄分明是被那邪教妖人的寒气侵入肠胃,故而忍不住要腹泻。”
白圣佑兀自为丘圣佐辩解道:“就是嘛,都是那妖人搞的鬼,怪不得师兄。”
雷星拓怒道:“怎么怪不得他?若不是他修为浅薄,又怎会被寒气所侵?我平日里总叫你们勤勉修行,可你们就知道偷懒,道法总不见长进,现下吃了大亏还好意思说嘴?”
白圣佑碰了一鼻子灰,心中老大没趣,忙岔开话头儿说道:“对了师父,那妖人的妖术着实古怪得很,他只给弟子们每人吃了一粒雪什么冰什么丸,就把我们给冻住了。更奇怪的是,连我们下身儿的宝贝家什儿也给变没了。若不是师父您及时相救,后果真是不堪设想啊。”
聂冲霄的独门灵药“雪魄冰魂丸”乃是采集极北苦寒之地千秋凝雪万载寒冰的精髓所制,平日里用作炼气修神的药引子,行功前服下一粒便可激发全身真气,再以真法秘诀导引循环数个周天之后将寒气尽数吸纳消解,自身功力便能增长一分。
只是这“雪魄冰魂丸”的寒气太过霸道,若无浑厚内息与之相抗,便极为凶险。丘白二人修为甚浅,聂冲霄为逼取口供强迫二人服下“雪魄冰魂丸”,顷刻间便令二人遍体奇寒,血凝肉缩。男子下阴处颇为柔弱,又无骨骼可供依附,骤遇此等情势,自然是瞬间缩小几近于无。丘白二人急切间不及细查,只道是已被对方用邪门妖术给阉割了,这才吓得魂不附体。
此中详情雷星拓虽未尽知,却也能猜到个八九不离十,只是当着这么多晚辈弟子的面儿,实在不便详细解释给自己的傻徒弟听,当下只得沉默不语。
白圣佑回忆起当时的险状正自后怕,突觉肚子里数股冰凉急流前冲后撞纵横奔突,“咕咕咕”的肠鸣声急管繁弦势不可挡。只痛得怪叫一声,跃然而起,仓皇之极地冲进了松林之中。
雷星拓暗自摇头叹气,瞥眼瞅见那边厢严圣钧正与十几名晚辈弟子聚在一处悄声低语,看来是在取笑自己的两个宝贝徒弟,不禁心中不快。哼了一声正欲拂袖而去,忽见严圣钧快步跑到自己面前,恭恭敬敬地说道:“雷师叔但请宽心,弟子已嘱咐过诸位师弟切勿将刚才之事传扬出去。若是雷师叔日后听到什么风言风语,只管找弟子问罪便是。”
雷星拓心中大定,缓颜说道:“嗯,你这孩子果然懂事得多。咱们这便回三清圣殿去吧,掌教师兄面前我会替你说几句公道话的。”
严圣钧闻言甚喜,忙道:“雷师叔爱护提携之意,弟子感激不尽。请雷师叔先行进殿,弟子们随后便送两位师弟过去。”
雷星拓点了点头,大袖一摆,御剑而起,径向紫极峰顶飞去。甫至半空就听见身后下方的密林之中遥遥传来白圣佑有气无力的声音:“哪位师兄身上有纸啊?劳烦借小弟几张应应急,改日定当双倍奉还。……都没有啊?——师父,您带纸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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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雪魄冰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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