革职处置的圣旨下去没两日,江西参政道多象谦突然上奏弹劾傅腊塔和朱弘祚两个徇私包庇,刻意掩盖案件实情,意图欺君,并在弹劾奏折中直接点出沙拜勒索江有良与其他官员是因为手握这些人私运粤盐至两湖地区贩卖的证据,朱弘祚身为前任广东巡抚同样脱不了干系,不仅是粤盐,两湖地带淮盐私盐同样泛滥横行,两江总督傅腊塔不但知情还亲身参与,并贿赂前去巡视盐课的朝廷官员以掩盖罪责。
一石激起千层浪,一个简单的互参案瞬间扭转成牵扯到几位封疆大吏涉及整个江南广东官场的私盐大案,龙颜震怒,举朝哗然。
至此,胤礽终于是明白过来,这背后挑唆的人到底是在打得什么鬼主意了。
西暖阁里,康熙来回踱着步,手里的折子敲在桌案上啪啪作响,又气又恼,一众议政大臣和六部九卿都在,却俱是低垂着头不敢回话。
“你们倒是给朕说说!这到底是怎么个事!总督、巡抚,还有这么多的官员沆瀣一气欺上瞒下视国法为无物!这些人到底是想做什么!谁给的他们这么大的胆子!啊?!你们倒是给朕说句话!都哑巴了不成!”
众人承受着康熙的怒火,却没一个想做这带头躺枪的,正犹豫间,一直微蹙着眉站在一旁的胤禛突然上前了一步,道:“皇上,儿臣以为,事情没有查清楚之前,不必先下定论,也许私盐案却有其事,但被弹劾的这些官员,有不少都是吏治清明为人称颂之人,光凭一纸弹劾,实在难以令人信服他们会做下这等事情,至少闽浙总督朱弘祚履任多绩在广东巡抚任期之内一直着力于下狠手整饬粤盐,如今说他阳奉阴违贩卖私盐,儿臣委实不信,还请皇上明察。”
胤禛这么一说康熙倒是冷静了下来,他确实是气糊涂了,看到弹劾奏折上那一个个的名字,大多是他信任的一直以来都认为是居官为善的好吏,被弹劾的原因又是牵扯到他最为关心下狠手抓的盐政,这才生了大气,没办反,碰上这种糟心事,实在是想不恼火都难。
低垂着眼的胤礽听了却是微不可察地撇了撇嘴,这个四弟倒当真是会捞着机会地扮好人,今日之事传出去,那些涉案的官员可不都得知道是四爷不畏皇上怒火,帮着他们在皇上面前说好话平息皇上怒气嘛。
至于特地提到的朱弘祚……倒也确实是个值得拉拢的人,也难怪他敢这么硬着头皮顶着圣怒上为之说话了。
胤禛又道:“何况上奏的这个江西参政道多象谦,据儿臣所知,他是几年前因被两江总督傅腊塔以贪墨之名弹劾而被处置的江西布政使多弘安的兄长,与傅腊塔算得上是有私仇,恐有故意滋事的嫌疑。”
胤禛这么说着,康熙也不免犹疑起来,其他人见他脸色稍纾,便纷纷附和着议论了开来,讨论了足有大半个时辰,最后康熙下旨以户部尚书马齐、刑部尚书图纳为钦差,分别前往江南广东彻查。
从乾清宫里出来,众人各自散去之后,胤礽突然叫住与他一样从头至尾保持着沉默的胤禔,笑问道:“大哥可是又得罪了什么人不成?”
胤禔偏了偏头:“太子爷何出此言?”
“小小的一个参政道上奏将几省官员一块拖下水,只为了报与两江总督之间的私仇,未免太大手笔了一些,实在是难叫爷信服,倒是大哥你,傅腊塔是你的人,爷自然以为,是冲着你去的。”
闻言,胤禔也笑了:“太子爷觉得自己得罪的人会比我少吗?”
胤礽挑起眉。
“所以冲谁去的还不一定呢。”
其实到底是冲着谁去的,他们心里都有数。
这贩运私盐之事,历朝历代都有,本不是稀奇事,官商勾结贩卖私盐行贿受贿也是常态,多半是两广所产粤盐销往湖南,两淮所产淮盐销往湖北,因为牵扯的人太多太广这里头的关系错综复杂一般来说不是闹得太过分的大家都心照不宣官官相护了,而敢这么堂而皇之地将江南广东两省总督、巡抚近半数的官员一块参了的,倒也是破天荒头一次了。
这目的……现下这江南官场的官员大多是当初明索两派的,也就是说不是胤礽的人,就是胤禔的人,其他人想插手都困难,若是这一回能一锅端了,那么江南官场必定要来一次大洗牌,之后便就是各凭本事了。
至于一块被拖下水的广东,怕也不过就是个牵头的引子而已。
敢做下这等事情的人,气魄倒是真不小。
胤礽又笑了笑,最后留下句‘大哥的奴才当真是无用’之后转身而去。
胤禔无奈叹了叹气,也罢了,便也回了去。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好晚啊,总算是12点前憋出来了
☆、合谋
从康熙那里请安出来的胤禟正要回自己住处去,却见胤礽站在回廊尽头花丛边似是在欣赏风景,听到脚步声响起便转过了头,冲着他轻勾起了嘴角。
胤禟快步走上前去与他问安:“二哥怎么在这里?”
“专程等你的。”
胤礽丢下这句话,领着他一路回了瑞景轩去。
赐座奉茶上点心,最后胤礽笑了笑,让人都退了下去,问他:“你八哥最近是不是与老三走得挺近的?”
“二哥您知道了?”这话脱口而出胤禟才觉得自己问得实在是有些蠢,太子爷的眼线必定是不少的,会知道一点也不稀奇。
胤礽挑起眉看着他,似乎是在等着他说。
斟酌了片刻,胤禟道:“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我虽与八哥关系不错,但是他从来不与我提朝堂之事,原本八哥与三哥并无多少交情,倒是这几个月,我见着好几次他私下去三哥的院子里,俩人有说有笑的,也不知道在嘀咕些什么,不过我是不好问他就是了。”
闻言,胤礽眯起眼深思了片刻,又问道:“你八哥去了理藩院也有大半年了,可还习惯?”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他也从来不说,不过理藩院的那个都是闲职,我看八哥自从去了那里倒是清闲了不少,还养起了鸟儿。”
胤礽笑了笑:“倒当真是有闲心。”
“是啊……”
“行了,你回去吧,我都知道了。”
胤禟对胤礽突然叫自己来问胤禩和胤祉的事情有些莫名,却也不好多问,既然他说让自己先回去,便也就起身告辞了离开。
两刻钟后,胤礽正懒洋洋地靠在榻上漫不经心地翻着书,贾应选进来禀报,说是三爷来了,要求见他。
倒当真是赶巧了,说曹操曹操就到了,胤礽撇了撇嘴,将之传了进来。
见过礼问过安之后,胤祉开门见山道:“二哥,我来,是有一事要与您说。”
“嗯?”胤礽的目光落在手中的书册山,显得兴致却却。
胤祉看他一眼,斟酌片刻,才道:“那广东巡抚和太常侍少卿互讦,还有之后江西参政道上奏弹劾两江总督等人,都是受了人在背后指使,而这指使之人,臣弟知道是谁。”
胤礽的注意力终于是移到了他身上,疑惑看向他:“你知道?是谁?”
“是……八弟。”
“他?”胤礽问着,却似乎并不意外。
“是,是八弟,八弟之前有与我提过这事,还想唆使我去做,被我拒绝了,我也提醒过他别有多余的心思,他似乎没有太听进去,我当时以为他只是说说而已,没想到他会真弄出这么大的乱子来。”
胤祉说完便低垂下了眼,沉默了下去,胤礽却是轻哂了一声,问道:“你跟八弟关系很好吗?他为何会告诉你?”
“是还挺聊得来,我们俩的院子挨着的,平日里都会互相走动,一块下棋聊天,但也仅限于此了。”
其实胤祉没说的是,之前他跟胤禩实在算不上有多少交情,后来胤禩入了理藩院之后却不知为何打上了他的主意,最开始是胤禩发现巴林部每回进贡的贡品之外总会夹上乌尔衮世子特地孝敬给三爷的好东西,便来问了胤祉,起初胤祉很心虚就怕被他发现了自己和乌尔衮的关系,只以乌尔衮以前是他的伴读现在是他的姐夫所以关系好一些为由唐塞,而胤禩似乎也信了没有再多问,之后便时不时地主动来找他热络,做出一副好弟弟的姿态与他亲近,胤祉也差点被他给骗了。
真要算起来,从小到大这么些年,胤祉也就跟与他一般大的胤禛关系亲近点,但是胤禛越长大心思就越是深沉,俩人渐渐也就淡了,而这个八弟显然是比胤禛更会笼络人心的,说的话句句贴心真挚无比,渐渐的胤祉也就敞开了心扉,当真与他无话不谈起来,直到两个月前胤禩故意装着不经意地提起江南私盐盛行,皇上却被蒙在鼓子里,然后话里话外地蛊惑他借着朝廷派人下去巡察盐课的机会扳倒两江总督,换上自己人,胤祉这才惊觉,要说心思,这个八弟当真是一点不比四弟浅。
又是一阵冗长的沉默过后,胤礽缓缓开了口:“可昨日四弟怎么来与爷说是三弟你指使人做的?”
胤祉猛地抬起头,错愕地看向胤礽,眼里的惊慌一闪而过。
胤礽笑了:“怎么?你很惊讶?到底是你在说谎?还是四弟在说谎?又或者说你们合起伙来的把爷当傻子耍?”
胤祉不由得渐渐收拢了拳,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胤礽眼里轻蔑的笑意越甚:“四弟说的是你与他提过这事,还想拖着他一块做,他没答应还劝过你,不过以为你只是说说而已便就没当回事,没想到你真的会做下这样的事情,你说,是不是与你方才说的那套一模一样?”
“……”
胤礽嘲道:“让爷来猜猜……八弟他与你套近乎,是看你老实以为是柄好枪杆,没想到你转头就把他给卖了,事实是,八弟想出的主意蛊惑得你,而你心中犹豫不定,就去跟四弟说了,然后四弟一定说这事能成,可以一试,于是你们仨一拍即合,一块做下的,只是到如今事情越闹越大皇上震怒,你是不是担心爷当真怀疑起是你们几个中的一个做下的,头一个就会怀疑到你头上去,所以故意先来与爷说,好全部推到八弟一人身上?”
见胤祉低垂着头不作答,胤礽笑了笑,继续道:“昨日爷把四弟叫来问他这事,他也是犹豫了半天才供出了你,想必也是觉得你本事最大最值得怀疑罢了,今日若不是你主动前来,爷便也就信了他说的了……”
“两江总督是大哥的人,将他换掉于二哥您不是更好?”
胤祉终于是开了口,说出来的话却让胤礽听了越发不痛快:“江南官场上爷的人可也不少,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情有什么好的?你们仨打的不就是这个主意?换掉爷和大哥的人,你们能捞多少是多少,要不怎么会合起伙来的做下这等事情?算盘倒是敲得挺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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