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安灵珊不语，叶天明神态轻松，悠然起身，欣赏着办公室的布局和装饰。
    他虽然才四十出头，但执掌枫叶家化集团已经有十几年的时间，也就是说，他三十出头便正式出任枫叶家化集团的董事长。
    放到现在，三十出头的上市公司老总多如牛毛，其中更是不乏很多一代。但在当年，他却是属于那批最年轻的上市公司老总之一，堪称华夏最顶级的年轻才俊。
    他冲劲十足，挥斥方遒，立志要将枫叶家化集团打造成华夏化妆品行业龙头。十几年下来，枫叶家化集团的总资产已经从当初的三十来亿，发展到了现如今的两百亿。
    这成绩，其实已经不错。但在他看来，却是失败至极。原因，不是他能力不足，而在于枫叶家化集团有两个巨大的缺陷。一个是枫叶家化集团始终没有找到一个核心爆发点，再一个，就是内耗严重。
    核心爆发点，指的是能够带动整个集团的拳头产品。内耗严重，则是他一旦提出激进和冒险的想法，会在集团内部遭到各种阻力。这些阻力，有来自于集团元老们的，但更多的还是来自于那些手握集团股份的叔伯兄弟们。
    前者，他一直都在想办法并购一些有发展潜力的公司，开拓集团的副业。后者，他则凭借各种手段，不断吞噬那些叔伯兄弟们手头上的股份，同时清除那些集团元老。
    这么多年下来，二者虽然都有建树，但成效不大。
    倾雪公司的横空出世，让他看到了一个巨大的机会。
    若是能够成功收购倾雪公司，倾雪香水必定能够成为枫叶家化集团攻城略地的绝佳利器。
    反过来，枫叶家化集团的实体渠道全面对倾雪香水开放，再加上他暗地里将集团利益输送进倾雪公司，足以让潜力本就巨大的倾雪公司在两三年内市值超过百亿，甚至超过枫叶家化集团。
    双方再合并重组，或者是换股，他本就掌握着集团百分之三十的股份，轻轻松松就能获得枫叶家化集团超过百分之五十的股份。拥有了集团的绝对控制权，再加上倾雪香水这个核心产品，他有信心在十年内将枫叶家化集团打造成华夏化妆品行业龙头。
    这也是盯上倾雪公司的很多，他却是第一个动手的原因。
    倾雪公司，对他的诱惑力实在太大了。
    尽管，他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打量着办公室的陈设，时不时还啧啧两声，仿佛在赞叹什么。可实际上，他的心思却全部在安灵珊的身上，刚刚看了什么东西，他压根就不知道。
    安灵珊如看小丑一样看着叶天明，虽然时间宝贵，但花个几分钟或者十几分钟，看一位上市公司董事长在那表扬拙劣的演技，还是值得的。
    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
    叶天明的神态，愈发不自然了。
    若非眼角余光扫到安灵珊还坐在椅子上，他甚至怀疑安灵珊是不是已经离开了。
    要不然，怎么半天没有开口？
    先前，安灵珊觉得自己的秘书没眼力。这会儿，改成叶天明暗暗大骂秘书没眼力，都不知道见机行事了。
    事实上，他那个秘书，不光长得漂亮，能力其实还是不错的。没有开口，纯粹是叶天明以前在面对弱者的情况下，用这招屡试不爽，每次都能给对手造成巨大的压力。
    一些没什么阅历和城府的，甚至顶不住这股压力，大冬天都能满头大汗。
    安灵珊天性冰冷，尽管在看好戏，脸上依旧是冷冰冰的毫无表情。这看在叶天明的秘书眼里，更像是心情紧张，正在努力抵挡叶天明的气场。
    抵挡不住，只是时间问题，或许下一秒就会被迫开口。
    下一秒，就这么下了几百上千秒，一直到……叶天明的额头已经渐渐泌出一层淡淡的汗水。
    他终于忍不住扭头看向安灵珊，神色有些不悦：“安总，我时间有限，需要考虑那么长的时间吗？”
    “三十六亿。”安灵珊淡漠道。
    “这不可能！”叶天明冷笑起来：“看来，安总需要我介绍一下枫叶家化集团。”
    “叶董事长是想威胁我吗？”安灵珊问道。
    叶天明摇了摇头：“不是威胁，而是想为安总介绍一下枫叶家化集团和香奈儿、娇兰它们不同的地方。”
    他在安灵珊对面坐下，微笑道：“首先，枫叶家化集团在南淮省的人脉，绝对不是它们能够相提并论的。这一点，我想安总应该无法否认吧？”
    安灵珊静静的看着他。
    叶天明的嘴角微微扬起：“我们枫叶家化集团，在南淮省经营了数十年，方方面面的关系网，早已经达到安总无法理解的程度。而倾雪公司，无论是生产线还是实体销售渠道，也全都在南淮省。”
    安灵珊不语。
    “再来……我教安总个经营之道。”叶天明轻笑道：“化妆品行业，竞争向来激烈。而且，化妆品是最依赖口碑和广告的一项产品。但凡有什么负面消息，极有可能就是致命的。这一点，甚至比那些明星艺人都有过之而无不及。安总以后如果还想开公司经营化妆品，最重要的部门是销售部没错，但第二重要的部门不是产品部和宣传部，而是危机公关部。”
    顿了顿，他继续道：“危机公关，对一家化妆品公司的重要性，非比寻常。铅汞超标、二恶烷、重金属、激素、禁用物质……旗下的产品一多，难保不会出现问题。只要是一点点问题，如果处理不当，又被有心人利用和扩大，对大型化妆品公司而言都是致命的打击。更甚至，一个谣言都能毁掉一家大型化妆品公司。就像霸王集团，日常化妆品领域足以在国内排名前列，洗发水更是一度成为国内的第一品牌。结果，一个谣言就让它一蹶不振，到现在都没完全爬出这个大坑。”
    安灵珊心中冷笑，各种负面新闻是化妆品公司之间常用的竞争手段，她岂会没有准备。叶天明真要让人造谣倾雪香水有什么违禁物，她能第一时间拿出倾雪香水在全球各大权威检测机构开具的检测报告。运作得当，不过是叶天明自己花钱给倾雪公司做了场广告。
    而且，事后她还能追究责任，把相关电视台、媒体给告上法院。赔偿金倒不算什么，多请点水军制造舆论，狂放地图炮，痛述现在的电视台、媒体为钱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一旦成功激起网友们的愤怒，起码能抵得上十几亿的广告费。
    叶天明这威胁，对她而言毫无威慑力。
    当然，她是不会告诉对方的。
    叶天明显然不知道安灵珊在想些什么，他悠然一笑：“安总很有魄力，凭借产品本身的魅力和庞大的宣传费用，令倾雪公司称得上一日千里。可跑得太快，摔起来也会更狠。一两家媒体造谣，还能高价请公关公司紧急辟谣。可如果南淮省的各大报纸、杂志等新闻媒体，突然就异口同声的宣布倾雪香水中含有什么违禁物，再到网上发布一些质监部门上门查封的照片，那就不是辟谣就能解决的。哪怕这风波只是一两个月就烟消云散，倾雪公司的资金链恐怕也得崩断吧？”
    “三十亿。”安灵珊降价了，似乎是在妥协。
    叶天明摇头：“五亿股份。”
    “那就不用再谈了，三十亿，你不愿意，香奈儿、娇兰愿意。”安灵珊不以为意道。
    叶天明淡然一笑：“它们就算愿意出这个价钱，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做出决定的。最起码，想要在董事会通过，各种对倾雪公司的评估报告就要半个月以上的时间准备。各种程序走下来，没有一个月，根本无法达成收购协议。一个月……可是充满了变数。要是倾雪公司遇到巨大变故，甚至资金链崩断，我想，它们肯定很乐意联起手来压价，然后用低价瓜分倾雪香水的所有配方。”
    安灵珊默然，片刻，断然开口道：“二十亿，少一分，你可以直接离开了。枫叶家化集团在南淮省人脉资源庞大，你总不至于觉得，倾雪公司从天而降，没有任何关系吧？倾雪公司没有任何贷款，而且核心是香水配方，公司破产倒闭，我不过是多花几年时间从头开始而已。”
    叶天明不由皱眉，二十亿，远超他来时的预期。可正如安灵珊所言，倾雪公司没有任何贷款，再不济也不过是多花几年时间从头开始。有香水配方在手，不愁无法东山再起，再或者找那些国际品牌卖个好价钱。
    “拿不定主意，就回家慢慢想吧！我没空招待叶董事长。”安灵珊很不客气的下了逐客令。
    叶天明的脸面顿时有些挂不住了，却忍住没有发作出来。
    犹豫再三，他一咬牙，决然道：“现金！”
    一旦成功将倾雪公司的实体销售渠道注入枫叶家化集团，同时与枫叶家化集团达成合作，枫叶家化集团的股票势必大涨。价值二十亿的股票，可比二十亿现金值钱。
    “可以……”安灵珊犹豫了十几秒才点头，事实上，她从头到尾就是想叶天明提出现金支付。只不过，她提出来，和叶天明自己主动提出来，完全是两回事。
    “明天我会派人过来检查香水配方和账务状况，安总，合作愉快！”叶天明的魄力也不小，下了决心之后，他站了起来，朝着安灵珊伸出了右手，强大的气场再一次爆发出来。
    “不送！”安灵珊漠然视之。
    叶天明不以为杵的笑了笑，带着秘书转身离开。
    “安总……”
    等到叶天明和秘书离开，辛丽欲言又止。
    公司被人收购，其它职位还好，为了维持稳定，起码短时间内不会被辞退。遇上大方的老板，甚至还有加薪的可能性。她这个前任老板的秘书，可就只有卷铺盖走人一条路可选。
    安灵珊淡然道：“昨天的销售报表和其它城市的进展情况，你应该都没整理出来吧？半个小时后我要看到。”
    辛丽点头，虽然心中忐忑，却还是有些无奈的离开办公室。若这段时间表现良好，安灵珊拿到钱之后如果打算另起炉灶，还有可能带上她。若是表现不好，她可就得重新再找工作了。
    趁着还有时间，安灵珊起身，从文件柜中取出那些国际品牌，旗下各项产品在各国化妆品市场的占有率，埋头研究起来。
    叶天明，则被她给丢到了脑后。
    安灵珊的目光，不是成为国际最知名的奢侈品品牌之一，而是超越宝洁公司这种日化行业巨头。枫叶家化集团，不过是她前进道路上的一块绊脚石而已。
    她昨天研究了一整晚，早已有了详细的计划。甚至于，连计划完成之后，倾雪公司的规划调整和布局，她都已经重新做出了更改。
    眼下，事态的发展都在按她的计划进行，自然不用再浪费时间在这上面。
    大鱼吃小鱼，这是自然界的规律。但世事总有例外，有些小鱼，却是可以反过来吃掉比它们体积更大的鱼。
    有安灵珊的倾雪公司，就是这样一条小鱼。
    丰富的水草，足够这条小鱼快速长大。可若是有条大鱼蛮横的杀进来想吞掉它，反过来把这条大鱼给吞下去，才是它的风格和真正的天性！
    ……
    楼下，跟着春风满面的叶天明身后，秘书犹豫良久，最终还是忍不住开口道：“董事长，收购资金比预期超出这么多，会不会太冒险了一点？”
    “冒险？”叶天明淡然一笑：“收购资金是比预期要高出很多，但这只是因为倾雪公司的这位安总，头脑比预期要聪明许多而已。事实上，倾雪公司的潜力，比枫叶家化集团还大得多。给倾雪公司足够的成长空间，哪怕这位安总放弃激进冒险的作风，三五年后，倾雪公司的总资产仍旧能够轻松超越枫叶家化集团。二十亿收购倾雪公司，没有比这更划算的买卖。可惜……商场如战场，大鱼吃小鱼，我还不是那条最大的鱼。”
    叶天明幽幽一叹，倾雪公司的潜力实在太大，他必须抢在更大的鱼动手之前先一步把倾雪公司吞下去。否则，小范围的打压，慢慢逼迫安灵珊妥协的话，恐怕十几个亿就足以轻松拿下倾雪公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