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夫人是强忍怒气说完这番话的,可就算强忍着,她依然气得浑身直颤,若是张氏与陈嬿当时在她面前,她一定要吃她们的肉喝她们的血,让她们不得好死!
一时又忍不住后悔自己为什么要让儿子去施家,明明知道可能会出事儿,她怎么就不死活拦住他?张氏能装病,她难道就不能不成?再不然,她跟了儿子一起施家也成啊,就不信在她眼皮子底下,那对贱人母女还敢算计她儿子,怎么她偏就自持身份,没跟了一起去呢?
一时则在心里把跟张慕白的小子们骂了个臭死,她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寸步不离二爷的,结果还是给她整出了这么恶心人的事来,她回头不打他们打死,再不活着!
常宁伯听了虞夫人的话,却仍是那个态度,“不管事情是怎么发生的,过程又如何,现在我们只能看结果,只能依据结果来想怎么处理,怎么善后。窈娘可说了,嬿丫头当时便撞了墙,额头撞了个好大的血窟窿,她出门时人还昏迷不醒,你难道想闹出人命来不成?”
虞夫人气得连声冷笑,“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也就只能糊弄糊弄伯爷了!她要真知道廉耻,就一头撞死啊,结果只据说撞了个血窟窿,谁知道是真是假?不,她若真知道廉耻,根本就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她真敢死,我反倒服了她!”
便是真闹出了人命又如何,是贱人母女算计她儿子在先的,事后羞愧而死,也是自找的,与她儿子、与他们常宁伯府何干?
何况小贱人怎么可能去死,不过是为了逼迫她儿子和伯爷的手段而已,想以此就逼她儿子就范,简直就是做梦!
常宁伯早料到妻子不会轻易妥协了,紧锁眉头问她:“那你想怎么样?事情已经出了,总要善后吧,你就算不在乎嬿丫头的死活,儿子还在施家扣着呢,总得先把人弄回来吧?”
虞夫人冷冷道:“自然要先把人弄回来,我这便让慕红和他媳妇儿去接人,带足了人手,先礼后兵,就不信姑太太敢不放人,反正事情真闹开了,更丢脸的也绝不会是我们家,她若不怕自己女儿的名声即日便会臭遍整个京城,就只管不放人便是。”
对付下作的人,自然也不用讲理礼,直接来硬的就是!
常宁伯却冷笑起来:“好啊,那你这便着人去把人抢回来啊,闹得人尽皆知,才好让庄家光明正大的退亲,才好让你儿子的名声也臭遍京城,让常宁伯府的名声臭遍京城,到头来结果比胳膊折在袖里还要糟糕一百倍!”
虞夫人闻言,眼泪都气出来了。
因为知道常宁伯说的是实情,一旦他们来硬的,她儿子身上的脏水便一辈子都洗不净,一辈子的前程也尽毁了,结果不用说也知道定会比妥协糟糕一百倍,可她凭什么要向那对贱人母女妥协,凭什么要吃下这个恶心的哑巴亏啊?
虞夫人只能忍气退让一步:“那就等庄家小姐进了门,生下嫡子后,再抬陈嬿进门做妾,且在那之前,她们母女都不许再踏入我们伯府一步,也不许再见慕白一面!”
既然死活要缠着她儿子不撒手,体面名声通通不要了,那就给她中意的儿媳当一辈子的奴婢吧,看张窈那贱人这辈子还有什么脸面再踏进他们常宁伯府的门!
常宁伯却还是不赞同她,“嬿丫头要另嫁别人做正头娘子又不是什么难事,凭什么委屈自己给你儿子做妾?我就不说她好歹是我外甥女,外甥女给儿子作了妾,说出去不好听,别人会以为是我们家仗势欺人了,就算我不心痛外甥女,母亲也不心痛外孙女,妹妹与嬿儿能同意?你儿子还赤条条扣在施家呢,他浑身的行头也全被窈娘收了起来,你是想让他身败名裂是不是!”
常宁伯最后一锤定音:“我已答应窈娘,即日便去庄家退亲,然后再向嬿丫头下聘了,你自己看着办吧。等到你儿子的行头被直接送去了庄家,连遮羞布都没有了,你再来后悔可就迟了!”
虞夫人气得眼前直发晕,拦住要走的常宁伯近乎歇斯底里的尖叫:“我决不同意,庄家的亲事决不能退,陈嬿也休想做我儿子的正妻,若伯爷一心袒护她们母女,那就请给我一纸休书,或者从我的尸体上踩过去吧!”
庄家的亲事是虞夫人几乎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做成了的,庄小姐面容姣美,性格温婉,却又柔中带刚,是那种随便哪个当娘的见了,都会忍不住喜欢,忍不住想聘回家做儿媳的女子。
之所以快十六了还没定下亲事,却是之前逢上守祖父的孝耽误了,刚一出了孝,庄家的门槛便差点儿让媒人给踩塌了。
而张慕白却出身勋贵,与文官根本不是一个圈子的,庄家本不欲跨圈子结亲,毕竟都知道勋贵人家乱得很,规矩也大得很,还只有个光鲜表相,甚至不如嫁一个寒门进士实惠。
是虞夫人让庄大人庄夫人和庄小姐都亲见过张慕白,庄家才渐渐有所松动了的,年轻轻就已是秀才,也一点纨绔浪荡之气都没有,看来这张慕白还真是勋贵圈子里的一个异类。
虞夫人随即又再四向庄夫人保证,将来会待庄小姐亲女儿一般,便是无子,也一定要张慕白三十岁后才许纳妾……真真是拿出了十二分的诚意来,才总算让庄大人庄夫人点了头,同意结亲。
之后庄大人便时常指点张慕白的学问,与自家的子侄相比也不差什么,张慕白也眼见着大有进步,明年下场参加过乡试,指不定就是一名举人老爷了。
可如今出了这样的事,连让陈嬿等庄小姐生下嫡子后再进门,虞夫人已觉得没脸去见庄夫人,也没脸面对庄小姐了,当初那些诺可都是她自己许的,说出去的犹如泼出去的水,哪里还能再收回?
自己打自己的脸,也真的比别人打更痛、更羞耻!
谁知道自家伯爷还坚持要退亲,听他话里话外的意思,还大有让她一个人去处理,他压根儿不出面的架势,当她是什么?
她嫁进张家二十多年,为他孝顺父母,主持中馈,生儿育女,自问一个为人妻的本分已全部尽到了,到头来在他心里,却连一个庶妹和外甥女都及不上,为了她们,生生要毁了她儿子的一辈子,生生要把她的脸踩在脚下,那她还待在张家做什么,还不如自请下塘,甚至死了的好!
常宁伯其实不是不理解妻子的生气与愤怒,也不是不理解她的考量,他对次子何尝又没有寄予厚望?
可他有他的苦衷,也只好委屈妻子了。
遂扔下一句:“你要休书是吗?可以,回头我就打发人给你送来!我倒要看看,事后慕红会不会怨你让他颜面尽失,蓉姐儿又会不会怨你让她在婆家抬不起头来,他们兄妹会不会怪你一样是你亲生的,为什么你心里就只有慕白的前程,就不管他们的死活了!”
拂袖而去了。
余下虞夫人颤抖半晌,终于哭倒在了地上。
她怎么可能不管长子和女儿的死活?长子是世子,若有一个下堂妇母亲,他以后在勋贵圈子里,还要怎么抬得起头来?
女儿更是出嫁才几个月的新媳妇,在夫家连脚跟都还没站稳呢,知道她母亲不再是伯夫人,而成了一个下堂妇,她丈夫和公婆会怎么看她,她以后在夫家日子要怎么过?
更别提就算她下了堂,只怕贱人母女一样能如愿以偿了,届时没了她的阻挠,小贱人进门势必更顺利,以后上头没有婆婆,她的日子也势必更好过。
自家丈夫又是个薄情的,只怕她前脚下了堂,他后脚便另娶新人了,等新人再生下嫡子来,她儿孙们的地位岂不都得受到威胁,乃至终于不保?
虞夫人想着,哭得肝肠寸断,当晚就气急攻心病倒了,烧得浑身滚烫,满口的胡话。
却仍咬紧了牙关没有松口,宁死不肯如张氏母女的愿。
可惜她在前面拼死抗敌,她为之拼命的儿子却先倒了戈。
张慕白次日回到伯府后,便跪到了虞夫人床前,说他愿意对陈嬿负责,只求虞夫人消气成全,还说他自己去庄家退亲,庄家要打要杀,他都认了,绝不会让爹娘也跟着去丢脸受气。
虞夫人彻底崩溃,气得呕了血。
却还得强撑着爬起来,去庄家退亲,就为了好歹别毁了张慕白的前程。
虞夫人到了庄家,直接便跪到了庄夫人面前,求她答应退亲,还说都是自家的错,是她无福有庄小姐那么好的儿媳,只求庄夫人能答应退亲。
庄家上下一连几个月都在为下个月嫁女而忙碌,上下里外都是喜气洋洋的。
谁知道晴天霹雳,婚期都近在眼前,亲朋也都已通知到,只等好日子来到了,常宁伯府却要退亲,还说不出个正当的理由来,简直就是欺人太甚!
庄夫人便冷着脸要虞夫人解释,当初求亲求得那般殷切的人是她,如今不由分说要退亲的人也是她,当他们庄家是什么,当她女儿又是什么呢?
虞夫人却哪里解释得出口,只能含着泪拼命的磕头,把头都给磕破了,一片血淋淋的。
最后是庄小姐红着眼睛出来,答应了退亲,只说是看在虞夫人一片慈母之心的份儿上。
只两家既做不成亲,以后便只能是仇人了,她虽不会让自己的父兄着意为难张慕白,着意与常宁伯府为敌,但如果他们不慎撞在了她父兄手里,就休怪他们不客气了!
虞夫人眼见这么好的儿媳,却只能与自家失之交臂,眼睛都要哭瞎了,本来常宁伯只许了给庄家最多五千银子做赔偿的,她自己给提到了八千两,既是心中实在遗憾痛愧,也是想为儿子留一线后路,免得日后真落到庄家人手上,会死得太难看。
庄家既答应了退亲,两家本来便还没到下聘铺嫁妆那一步,要清算退还各样礼物自然也便宜,不过几日功夫,便已清算得彻彻底底,再无任何瓜葛。
只张慕白与常宁伯府无故退亲,背信弃义的名声还是渐渐传开了,常宁伯府虽知道定是庄家放出去的风声,以免影响到庄小姐再说亲,也是无可奈何,谁让的确是他们理亏呢?
张氏随即便催常宁伯和张慕白着人登门提亲下聘。
虞夫人如何肯同意,前脚退了亲,后脚便又定亲,她儿子‘背信弃义’的名声岂不是真要坐实了?等知道她儿子定的还是他姑母家的表妹,旁人岂不是更要说他‘私相授受’、‘色迷心窍’、‘德行有亏’了?
庄家可是清流文人,往来的也是文人清流,谁不知道文人骂起人来,都是字字如刀,任你有铜墙铁壁,也招架不住?
可惜张慕白自己愿意,常宁伯也骂她:“不趁早把该办的事情办了,万一嬿丫头回头有了,等肚子大起来时再来紧赶慢赶,哪里来得及?你便恨她,她腹中的孙子却是亲生的,难道你想让自己的孙子生下来便被人耻笑不成?”
虞夫人心灰意冷,索性自此称病,有关次子婚事的一应事宜,通通不再插手,由得常宁伯与张慕白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反正她日日都待在房间里,一个外人也见不着,要丢脸也不是她!
常宁伯自知理亏,也不烦她,把事情都交代给了张慕红和杨氏去办,倒也勉强应对了过去,三书六礼能省则省,不能省的走了一遍后,把婚期定在了明年的二月里。
所以林妈妈不止今日,连日来都忙着出没于京城的各大银楼珍玩店布庄等,给陈嬿赶着置办嫁妆,以免再过些日子,好些铺子都打烊过年了,拿着银子都买不到好东西,误了二月里陈嬿出嫁。
自然陈嬿也是没有怀孕的,她虽与张慕白赤条条的一个被窝躺过了,却什么都没发生,她再是豁出去了,仍做不到最后一步,当时张氏与林妈妈破门而入,张慕白满脸羞愤,说绝不会对她负责时,她后悔之下,往墙上那一撞并不是为了吓张慕白的,而是真不想活了。
都自甘下贱自荐枕席了,到头来还是不能如愿以偿,一雪前耻,她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还不如死了算了!
不想却反倒因此拢住了张慕白,等陈嬿包扎好伤口,人也清醒了些后,又拉着张慕白的手,流着泪说了许多仰慕他、她没有坏心,只是想一辈子都陪着他之类的话后,张慕白的心就更软了。
不然之后也不会处处在虞夫人面前维护陈嬿,把虞夫人气个半死了。
而虞夫人知道陈嬿没有怀孕后,则又是狠狠气了一场,当着满屋子下人的面儿就骂张氏是‘贱妇’,陈嬿是‘贱妇生的贱人’,骂母女两个当娘的当年就守不住,离不得男人,丈夫才死了不到三年,便急着改了嫁,如今女儿又是一样,满肚子的邪门歪道,果然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的女儿会打洞’。
——虞夫人那样古板严厉的一个人,却骂出了这样堪比市井泼妇的话来,可见恨到了什么地步。
常宁伯知道后,说虞夫人:“窈娘当年也是不得已,那么年纪轻轻的就死了丈夫,夫家又穷成这样,若嬿丫头是个儿子,她守着长大成人,培养成才,再娶妻生子,让窈娘有指望都还好,可嬿丫头偏是个女儿,迟早要嫁人,成为别人家的人,届时你让她怎么办,孤独终老么?将心比心,我若早早死了,你只带着蓉丫头一个,夫家还指望不上,你难道会一直守着?就别得理不饶人了,气坏了身体多划不来。”
打算劝住她后,就说求和的话的,都老夫老妻,孙子孙女都有的人了,一直这样闹不和,没的白让小辈下人们看笑话儿。
却被虞夫人冷笑着啐在了脸上:“呸,伯爷要是早早死了,哪怕我连蓉丫头都没有,也一定为伯爷守一辈子,那我也不必受此番这么多气了,可惜伯爷至今活得好好儿的!何况她还有个女儿,不算什么指望都没有,却连三年都守不满,所以不是将心比心的问题,而是人和人天生就不一样!伯爷要是没事了,就请离了我这里,没的白让我看了生气!”
啐完了,直接把常宁伯赶走了,再不复昔日的贤良淑德,也压根儿不念什么几十年的夫妻情分了,显是打算自暴自弃,破罐子破摔了。
张氏与陈嬿对常宁伯府不说了若指掌,在常宁伯府也是有几个耳目的,自然很快知道了虞夫人骂她们的话,也知道等将来陈嬿过门后,虞夫人不会给她好日子过。
可张氏一点都不担心,只要大哥是站在她们一边的,只要以后大哥肯护着嬿儿,嬿儿日子再坏也坏不到哪里去,何况慕白还对嬿儿怜惜有加,以后肯定也会护着她,光虞氏那可恶的刁妇一个人,还能翻出花儿来不成?
至于她嫡母,肯定会因此对她们母女都不复往日的看重,但还是那句话,只要大哥是站在她们一边的,大哥才是一家之主,她们便什么都不用怕!
陈嬿见张氏这般镇定,本来还有些许惶然与不安的,也跟着镇定了下来。
公爹与丈夫都站在她一边了,她还过不好日子,还要斗不过牛心古怪的婆婆,她也别想什么以后了!
因此比之常宁伯府的鸡飞狗跳,施府办喜事的氛围就要浓厚得多了,将近一年以来所笼罩的郁气,也几乎一扫而空。
也因此,林妈妈才会一见了施清如,便没忍住想向她炫耀的。
可惜却踢到了铁板,炫耀不成,反被羞辱了一顿,着实憋屈。
施清如见林妈妈心虚之外,还有恼羞成怒,便知道自己说对了,陈嬿与张慕白的亲事,是她和张氏算计来的,嘴角一哂。
不知道作为被算计的人,张慕白还能不能像前世一样,与陈嬿一直恩恩爱爱?常宁伯夫人本来就不中意陈嬿,如今却被逼着放弃了自己中意的儿媳,改聘了她进门,又会如何待她?
想来,不会给她好日子过吧!
不过常宁伯待张氏这个庶妹倒真是有够好的,一直给她撑腰,一直做她最强有力的后盾,如今更是连儿子被算计了,也由得张氏与陈嬿如愿以偿,便是一母同胞,好些兄长且做不到这一步,——仔细想来,还真有点奇怪,兄妹两个就骨肉情深到这个地步?
还是常宁伯有什么把柄,还是大把柄在张氏手上呢,不然他何必屈从于张氏,委实令人忍不住怀疑啊……话说回来,这些破事儿与她何干,她才懒得为他们费神。
施清如遂带着桃子,出了珍玩店。
总算这一次,林妈妈识相的没再阻拦主仆两个。
出了珍玩店,桃子方愤愤道:“林妈妈真是可恶,竟然那样说小姐,还不都是她们害的小姐……哼,那二表少爷再好,就不信能好过督主,督主可是天上的神仙,我就算没见过那二表少爷,也确信他若与督主站在一起,立时便会被衬成泥猪癞狗,给督主提鞋都不配!”
施清如本来就没生气,听得桃子这般夸奖韩征,心情就更好了,笑道:“我见过那个人,的确给督主提鞋都不配,所以,不必跟林妈妈一般见识,满罐水不响,半灌水才响叮当,她越是想要炫耀,便越说明她心里其实明白事实没有她说的那么好,陈嬿的苦日子且在后头。好了,不说这些扫兴的了,我们继续逛吧。”
桃子见她仍然健步如飞,哀叹起来:“希望那能让小姐眼前一亮的东西马上出现吧!”
可惜又逛了将近一个时辰,施清如还是没能选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只得先打道回府,想到韩征的生辰已只得几日了,眉头都愁得要打结了。
桃子见状,给她出主意:“要不小姐自己动手给督主做点儿什么东西吧?督主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小姐便是把满京城的珍玩店翻遍了,也未必能搜罗出一件能入他眼的礼物,您的银子还远远不够,实在犯不着。倒不如自己动手做双鞋做件儿衣裳什么的……忘了小姐不会做衣裳了,鞋子也平常就有送,如今生辰再送,未免太不够诚意了,要不,小姐给督主做个枕头吧?枕头日日都能用,岂不比其他礼物都实惠?”
施清如听得又惊又喜,“好丫头,你怎么想出了这么好一个法子来的,简直就是神来之笔啊!就送督主枕头,我待会儿就开始缝,枕芯就加决明子羊角白术等安神养气的药材,做得软乎乎的,让督主枕了后,夜夜都能睡个好觉。”
等草草用过午膳后,便开始忙活起来,以柔软的三梭布做表层,以今年的新棉花包一层里子,最里面一层再放药材,本来还想绣上些松竹图案的,因刺绣实在拿不出手,只得先空着,看后面儿能不能想法找补一下。
整个过程说来容易,做起来却一点不容易,施清如一直忙到天擦黑,也不过就做出个枕头的雏形而已。
本还想在灯下继续做的,桃子再四不许,怕她坏了眼睛,她自己也担心弄坏了眼睛,——她要当一辈子大夫,一辈子治病救人的,可不能因小失大,于是依言收了针线篓子。
桃子这才笑眯眯的服侍她用了晚膳,饭后主仆两个又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起闲话儿来。
小杜子忽然来了撷芳阁。
施请如大喜过望,“小杜子,你这个时辰回来,是督主回来了吗?等着啊,我马上给督主做宵夜去。”
等做好了宵夜,她再自己送过去,总之无论如何今晚都要见督主一面,哪怕只能远远的看一眼,也是好的。
小杜子忙笑道:“姑娘别忙活了,干爹没回来,只我回来了。因此番干爹寿辰送礼的人实在太多,王公阁老们也都有所表示,还笑干爹不能只进不出,大伙儿既送了礼,好歹也要摆几桌酒,搭一台戏请大家乐呵几日才是。干爹遂决定生辰当日,在府里摆酒宴客,着我先回来料理着,这几日都不必进宫去服侍了,我估摸着姑娘还没睡,所以过来瞧瞧。”
施清如的惊喜立时大打了折扣,变得意兴阑珊起来:“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督主终于回府了。那你这几日不是有的忙了?可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不过我什么都不会,多半只会给你添乱。”
小杜子笑道:“都知道咱们都督府不是太监便是糙汉子,届时来赴宴的必定只有男客。我打算宴席就摆在前边儿正院里,估摸着三十桌尽够了,前边儿正院完全摆得下,戏台子也搭在那里,大厨房人手不够,索性宴席全部外包,咱们府里的厨子只负责点心酒水即可,倒也不甚费事儿,想来用不上姑娘这柄牛刀。至于东厂的兄弟们,直接上酒楼去,更是只消花银子即可。”
施清如听他安排得井井有条,话又说得有趣,笑起来:“你如今已这般能干,再大几岁岂不是更不得了?”
再想到既然都要摆生辰宴了,总不能寿星翁不回来吧,那她当日便一定能见到韩征了,脸上的笑容就更大了。
小杜子挠了挠头,不好意思道:“姑娘夸得我都要无地自容了,哪里是我能干,是干爹银子给得足,人手也是尽够,自然办任何事都容易。”
施清如道:“就算银子人手都足够,调度不当也是白搭,你就别谦虚了。”
当下二人又闲话了一回,小杜子便告退了。
施清如与桃子梳洗一番,也早早睡下了。
次日照旧是一早便去常太医府上,师徒两个回合后,去了太医院,直忙到第三日早上,常太医与该班的太医交过班后,才出了宫。
一时马车回到了都督府,常太医便与施清如道:“今儿就不用去我那儿继续学习了,回去歇着吧,明儿再学也是一样。”
常太医嗅觉敏于常人,早就闻出施清如身上淡淡的血腥味儿,知道她小日子来了,自然不会以平时的标准要求她,女孩儿家若是这些方面不注意好,将来上了年纪可要吃苦头的。
施清如满脸的尴尬,她小日子的确来了,亏得这几个月师父一直着意在给她调养身子,倒是不难受,只多少还是有那么些不方便。
遂也没推辞,小声谢过常太医后,便进了都督府的门,回了撷芳阁去。
就见不但迎出来的桃子欲言又止,便是范妈妈婆媳,也一副有很重要的事要告诉她,却又不忍心的样子。
施清如不由啼笑皆非,看向桃子道:“发生什么事了吗?只管直说便是,这样扭扭捏捏的,待会儿不还是得要告诉我吗,来吧,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桃子这才拉了她进屋,小声道:“小姐,昨儿您出门后不久,平亲王府便送了个美人儿来,小杜子推辞不过,打发人进宫去请示督主后,督主竟然、竟然把人留下了!所以今儿安亲王府和奉国公府也送了人来,小杜子请示过督主后,督主照样把人留下了……如今都安置在咱们后边儿的倚梅园里,我听范妈妈和范嫂子说,早前就不知道多少人家想给督主送人,只督主不肯收,如今既然开了这个口子,只怕后边儿还会源源不断有人送来,这可如何是好?”
第一百零三回 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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