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儿升初中时,苏真刚从别的学校调过来,任教初一的语文。苏真不是e镇人,她家的镇子在b城另一个方向,与e镇隔河隔山。苏真个高,近一米七,皮肤偏黄,五官也真不好看,很多学生背地里都说苏真丑,肯定嫁不出去。她亦显微壮且严格,学生们也都畏惧她,然她的大胸,却因此被荷尔蒙刚作用的那些男生们当笑话来说。第一学年,苏真只带初一两个班的语文,另外包括初二年级的历史。苏真教的不是菲儿班,但她来代过课,点了菲儿名回答问题。菲儿缄口,因她也实在不知怎么答。在老师同学眼中,唐树梨是优等生,菲儿决然不是。那堂课,菲儿虽然记不大清具体都上了些什么,但苏真教书是有一份心在的,这点让菲儿有好感,她敬重苏真。
后来,菲儿得知苏真读过很多书,还在省内的刊物上发表文章。她在老师办公室的书报架上看到过她写的,行文里流泻着古典的情怀。苏真还会弹琴,她的宿舍里有一架老式钢琴,几年后,它进了唐家。伴随着见到的老式钢琴,阿桡还见到一种意外的惊世之美。消瘦下来的苏真,竟也是如此清水女子。
菲儿升上初二后,初一三个大班的语文都交给了苏真,而且因她会弹琴,她亦带了一个班的音乐课,应学生们要求她常教他们唱流行歌曲。
课外活动结束,班主任占用了放学后的时间进行模拟测验。菲儿替老师把收好的试卷拿到办公室,办公室只有两个老师,一个就是苏真。苏真的座位靠走廊,菲儿经过她,到后面一排办公桌,把试卷放好。她返回,从苏真旁边经过时,不小心碰翻了桌上的书,几本书哗啦一下子掉到地上。
“对不起对不起。”菲儿一边说一边弯腰捡书。
“没关系,菲儿。”她微笑接过书。
她怎么还清楚记得自己的名字,菲儿近看苏真,的确是说不上好看,但觉着她长长的睫毛很灵动,眼里都是生机,而且她的声音非常悦耳动听。这些,都是菲儿未曾掌握到的。
“还有这个。”菲儿递给她掉地上的一张黑白照片,“是从书里掉出来的吧。”
“啊,这个……”苏真拿过,“好怀念啊,哈姆雷特。估计你还没出生呢,我小姨母带我去看戏,她一定要和那些大学生合影,他们也还真把照片寄来了。啊,对了,还有这对乡下赶来看戏的夫妻,记得和我们一起照完相就急匆匆回去了。”
菲儿出办公室,进教室时值日生正在扫地,她退出来,候在廊道上。她远远看一眼窗边埋头的苏真,想起刚才捡起的是莎士比亚的戏剧集。她只知莎士比亚是伟大的剧作家,她没有看过作品,也觉得没有机会看到这样的作品。
叶智芒捧着饭盒过来,她走近,两人背靠窗台。
“苏老师其实挺不错。”叶智芒一边吃一边说。
菲儿抬眼看他。
“好像说苏老师正在整理学校的图书馆,下完课还留在办公室里忙,有一阵了。”
菲儿盯他饭盒,叶智芒便问,“你怎么还不回家吃饭?你们班主任也拖太久了,没多少时间就要晚自习。”
“阿梨给我带饭的。”
菲儿说完,叶智芒就看到了校门口方向出现的唐树梨。
周四的早读下课铃响过,班长又占用早饭时间告知这两天模拟测验的安排事宜。菲儿班提前了测验,准时下早课,在教室外等唐树梨,她对叶智芒一笑,叶智芒报以微笑。
“只要有我在,你可不能喜欢菲儿。”
教室闹哄哄的,但叶智芒实实在在听见了唐树梨说的话,每个字都听得清楚。唐树梨一双眼空望着讲台上说话的班长,“你永远都给不了她、她想要的,虽然她可能什么都不想要。”
“……”
一次,又一次,再一次,叶智芒还是说不出来一个字。
“真是讨厌,竟然要安排晚上加班考试!”唐树梨不无咬牙地说道。
很多时候叶智芒都不知要怎么应付菲儿和阿梨这一对姐弟,菲儿常会趴到窗台上和唐树梨说话,叶智芒便一次次被拉进他们的谈话中。他的重点也永远不在谈话本身,他需要搞清楚他在谈话当中的角色,和所要隐藏与表现出来的感情或是情绪。
阿梨说的不算很认真,但也并非开玩笑,叶智芒只是感觉到一种克制与冷淡,明明他认为自己更像是也更应是那个克制的人。他不知道唐树梨,从一开始就不懂他,不知道他一直在担忧什么,那种好像忧心世人苦难的大悲咒。
初三下学期从阿梨口中得知菲儿要换名字,叶智芒哦一声问换成什么。阿梨的反应就是那种克制与冷淡,叶智芒盘旋脑中搜索措辞以化解它。他不知,他有多怕阿梨,多怕阿梨背离了他。唐树梨一边翻找课本,一边说,他觉得叶智芒喜欢菲儿,应该是问为什么要改名字,而不是问一个新的名字。因为新的名字,就不定是原来那个人了。
叶智芒不断拷问自己,他也许急于摆脱现时处境,更可以说是摆脱唐树梨。兴许有一个更大的机会在等着他,那里,将是一个不被人叨扰与拆解的他与阿桡的秘密花园。
12 更大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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