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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 莫桑鱼

    在去西北地的火车上,我一人躺在上铺。同事凑在下铺玩扑克,时不时跌宕的杀局声传出。

    我已近不惑年,前几年结了婚,女儿去年上幼儿园。我现在是一家杂志社的高级记者,有十多年的现场采编经验,刚升职为总监,带一个组队,负责的选题是“社会群体”。组里一个暑期实习的大三学生,给我看《一世人》,说有讲到你的故乡噢。我因为看它,才想起以前,真的是很久的以前,都不怎么记得了。

    我离开b城也快二十年,并不常回去,特别工作后的十多年只回去过几次。最近的一次,是和邵兴办完婚礼后,特地带他回了一趟老家,让他和父母见面。女儿出生后,回家的次数渐渐多了起来。没有刻意要去修补与双亲之间的裂缝,存在过的裂缝怎样都修补不了,只能通过建立其他方面的“深厚”去淡化这样的裂缝。

    我想这个“其他方面”来自于我的女儿,邵晓伟很是讨他们欢心。我和邵兴打算晓伟大一点后,让她去e镇念小学。我的父母已过六旬,虽能够顾及过来,但另外还是要请一个保姆。

    人生真的是不长,觉得小时候的自己,乐观坚强到一个境界,相信着二十岁的自己,一定穿着最喜欢的白色长裙,骑着单车穿越林荫大道,风才是恋人。反观二十多岁的我,短发,皮肤不好,一米六的个子,百余斤重,喜欢t恤和牛仔裤,日日穿梭于这个世间不同形色不同味道的人类群体之中。

    高中转学去a市,在西北读的大学,毕业后去北方的q市,人生地不熟,还好有一张像模像样的毕业证,半个月就找到了份工作。最开始做的是美食杂志,坚持了三年换做红木家具,一年后又跳槽改做中产阶级的都市人生活。进入这家杂志社之前,待业在家,打零散的工,为一些网站和论坛写新闻稿八卦产品文潜水贴,也给有一定知名度的人代笔,睡眠饮食毫无规律,倒是也没烙下什么病根。

    一直觉得现实不堪入目,看过太多社会悲凉,常因此感怀而无望。但终归是不愿意向父母妥协,从来不主动联系他们,只会在收到他们寄来的一些乡土特产时打个电话过去说收到了。

    进入这家杂志社,是因为被他们做的杂志感动了,尤其是社会题材这方面,会揭露一些现实,但仍然将力量传递出来。所以我毅然选择进这家杂志社,面试不顺利,我竟然厚着脸皮一再去找负责人,好说歹说。他最终要了我,初期我的工作做得辛苦,薪水也不过和刚毕业的大学生一样,勉强维持着生计,但我做得很快乐。那的确是我最快乐最简单的一段时间。

    邵兴是同事介绍认识的,而且竟也是大学校友。然我给他看我小学初中时的几张照片,他不可思议地叫起来,说我以前长得那么的水灵。我于是笑着说,抱歉长成现在这样了。他一把抱住我,说,我们结婚吧。

    那一刻,确信骄傲再次回归己身。

    那些我还“水灵”的时候,阿桡不叫阿桡,我们是很要好的玩伴。她成为阿桡之后,我们只碰过一次面。我和邵兴结婚前,我都觉得,我肯定是生活得很糟糕的那一个。而阿桡,仍然无关于己地过她流水一样平静且清澈的生活。她是可以永久这样,笑傲江湖的。

    可能真实都不是我们所臆想的真实。

    事件,也许对每个人都是平等的,只我们各自选择了不同的度量单位。

    阿桡,不在了。

    我还在努力地活着,可能是为了邵兴和晓伟,也可能是为了父母,甚或是为了一己之私的借口,在活着。

    我是莫桑鱼,原先为“桑榆”,父亲当即换成了“桑鱼”。

    没错,这个“鱼”源自于庄子的鱼乐之说,我弟弟名字里的“无”据说也是源于庄子。

    我,终参透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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