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舍青青 作者:蟋蟀在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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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她他只有敬重。赵师容跟他是统一战线,这一点不用想就能知道。
果然!是赵师容做出牺牲,换回了他的信仰、旗帜和绮梦。他从心底里感激她,真诚地为她的前景感到难受。但是他没有太多时间难受,因为他要去上海,去亲自守护他的信仰、旗帜和绮梦,接着完成赵师容已经无暇无力过问的事业。反正南京这边已经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了,除了跟眼前的宋明珠道个别。
“小兆,你要去上海?”宋明珠一直注意着他的表情,端详片刻,冷不丁道。
兆秋息不想作伪,直接点了头。
宋明珠沉默了一下:“也好——那里的大戏更精彩。”
“明珠,你就一直在南京?”他也为她担心。
宋明珠抬首,嫣然一笑:“小兆,我们——你、我、柳五、帮主、赵姊……我们所有的人,都是同一个林子里的鸟儿,现在是到了各自飞的时候。你呢,往上海飞,前途难料。我呢,留在南京,也是前途难料。没办法,谁叫我们生在个猛恶林子里,连帮主、赵姊那样的人都不得不吃个大亏?”
兆秋息看着她,“我不能叫帮主再吃大亏。”
“嗯,所以你去上海,做你想做的事。柳五还在这儿盯着,我不能乱跑。没什么可说的。对了,高姊也在上海,若是见了她,替我向她问好。这个林子里的鸟的比喻,是高姊的原话。不过她比我能干,她说,鸟儿会飞、想飞就是好事,总归不往地上栽,就是好事!我没她那么大胆,敢公然反叛柳五,我佩服她。我飞不了那么高,却也绝不会往地上栽,绝不!”
于是跟宋明珠分手后,兆秋息拦下一辆人力车,在欲雪的重云下,往车站去。到了售票处,却是没有了今晚的票,最早也是明天早上的票了。兆秋息买了一张,捂在手心,准备回去核实朱顺水在上海的几个住址。
第二天清晨,月亮还没落下去,兆秋息拎着个小箱,登上了去上海的列车。车厢里人不多,只是昏暗,每节车厢两头亮着小灯,下面是各人一闪而过的侧脸。
兆秋息裹着大衣窝在座位上,极度渴睡。眼皮勉勉强强支着,前方闪过一个熟悉到惊悚的人影。
咦?眼睛睁大再去看,幽长的走道里,已是空空如也。对面的小胡子商人被惊动,漠然地看了他一眼。
睡意顿消,兆秋息低头半晌,把脸朝向窗外。为什么自己会害怕那个人呢?他自问。
不过很快,他就重新充满了勇气——因为他想起了李沉舟。
雍希羽这两日很忙,海关、商会、酒吧,都有事在召唤他。警局的邹局长还给他挂过电话,说是局里的人那日在吴淞码头见到过他的车,向他要解释。“你也知道,又是那么多具尸体,搞的我们很烦。固然都是些不值钱的人,固然也就是敷衍敷衍的事,可是隔三差五地死人,终究不大好,那些《申报》的记者,也不是省油的……朱大天王的电话,我不敢打,只好打给你,这次该是个什么说法呢?”邹局长祖籍浙江,跟雍希羽是老乡,两人的私交很不错。
雍希羽回头嘱咐老于一会儿把车开到杨浦的宅子去,用手包住话筒。等人出去,才道:“这样罢——我三天之内,必给你个答复。”
“什么样的答复?”邹局长热爱和平与稳定,生怕又出什么幺蛾子。
“满意的答复。”雍希羽宽慰他,向他保证。又聊了些轻松的话题,才挂了电话。
邹局长本质上是个女人——他再一次这么想。在雍希羽看来,世上没有多少人本质上不是女人——凡是胆小怕事、喜欢息事宁人的人,都是女人;凡是热衷于过闲适恬淡生活的人,都是女人;凡是成精作怪,到处掀风起浪,破坏世间秩序的人,也都是女人。所以,朱顺水是个女人,就算他号称朱大天王也一样。
他坐着老于的车去杨浦的雍园。这两天他总是忍不住往那边跑——事实上的确有跑的必要,明天,最迟明天下午,捕鱼的网就要撒开,他自己虽然计划多时,但现在多了李沉舟和高似兰参与,总有商榷的必要。另一个原因,雍希羽扪心自问,他每天往雍园跑,是为了多见见李沉舟。
那天赶在凌晨焚化了梁斗和燕狂徒的尸身,焚出两坛子骨灰。他问他们如何处置,高似兰说要埋到墓里,李沉舟说梁斗的由梁襄决定高似兰暂存,燕狂徒的撒到海里去好了。雍希羽又问,李帮主亲自去?李沉舟说,完事后,请雍先生代劳罢。雍希羽听了,莫名得高兴。这是很不寻常的——他一向很少快乐或是悲伤,他的情绪大多数时候是无起伏的——也不需要起伏。也没有多少事物能让雍希羽的心湖产生涟漪,之前的雍刘氏、杜家父子是惟三的例外,如今的李沉舟算是另一个例外。
每每雍希羽将朱顺水的事抛到脑后,将高脚杯挡在脸前,从一个狭窄的视野里去端详李沉舟的时候,一丝淡淡的迷惑就袭上心头,仿佛一个吃惯了西点的人猛然来到幽曼的山水间,看青山绵延、听渔樵问答,一种不适中夹杂着无措的情愫。静如处子,动如脱兔——李沉舟有水泊梁山的风情。有这种风情就好了,雍希羽不希望他摊上那些人的命运。如果李沉舟一味是个武夫,雍希羽定觉得乏味,可是他不是。一个喜穿白衫的武夫,生得是古典的英俊,坐在屋子那头跟高似兰交谈,壁炉里噼啪得爆着火。雍希羽静静地凝望,脑中是轻微的眩晕。
高似兰在给枪膛上油,两只用惯了的勃朗宁,短靴里还有一只左轮。四整条子弹,雍希羽一早就在雍园备下,他后花园的地下室,宛如小型军火库。两天来,她体验了生活的悲剧,爱情的死亡,眼睛里干干的。从早到晚,她来回在屋里踱步,永远踱不到尽头一般。
她放好枪,来到客厅,李沉舟正在吃饭,见她来到,点头招呼。李沉舟本来话就不多,这两天显得越发得少。高似兰想,帮主的难过怕是不亚于自己,尽管燕狂徒生前并不是个好父亲。
“有件事想问你。”李沉舟搁下筷子,示意高似兰坐下,“关于二爷的死。”
高似兰略感惊讶,二爷麽!她对于陶百窗的印象很深刻,她对于任何一个强颜欢笑的人印象都很深刻。
李沉舟停顿了一会儿,脸色有点阴沉,他问:“你记得二爷是什么时候去世的?”
高似兰想了一下,“五年前,七夕前一天。”
李沉舟看着她,“那天,你知道柳五在哪里?”
高似兰敛眉,“五爷?”她猜到李沉舟的用意,“那天五爷跟水柔心在一起,水柔心跟一个大学生有私情,五爷估计在试探她。”
李沉舟面色不好看,水柔心后来没多久就被柳五私刑弄死了,死无对证,死无对证。
高似兰沉默着,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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