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卓死后，大汉境内出奇的平静。
    汉帝刘协主政。
    这位汉天子在位多年，却是第一次政令由他所出。
    所有人都好奇，刘协的执政风格如何。
    范离也仔细观察一段时间，并得出五个字的结论：润物细无声。
    大汉朝，因董卓专权多年，就像一个虚弱的重病患。
    想要救治，任何猛医猛药都是不行的。
    它经不起大的折腾，只能动作平缓温柔，慢慢抚慰它的伤痛。
    而刘协，正是这样做的。
    他带头布衣素食，最大限度节省朝政开支。
    百官见状，也纷纷效仿。
    于是，空虚的大汉国库，似乎也不那么拮据了。
    董卓搜刮了许多民间财富，刘协命人查抄太师府，把收获分为两份。
    修行所需一切资源，用于奖励参战的有功将士，及抚恤伤亡。
    金银之类的普通财物，则全部还之于民。
    刘协又连下圣旨，劝农桑、减赋税、轻徭役、兴水利。
    大汉境内的多数州郡，在董卓死后终于有了休养生息的机会。
    唯一躁动不安的，是凉州。
    凉州，即西凉。
    长安一战，董卓死，西凉主力尽灭。
    但在凉州当地，仍有数股势力，以韩氏与马氏为首，原本都是服从董卓调令。
    如果说董卓是叛臣贼首，凉州就该是贼窝老巢。
    于是，董卓的死讯传到凉州，马、韩等势力便躁动不安。
    叛乱，随时可能发生。
    范离十分好奇，面对凉州这个烫手山芋，刘协又打算怎么处理呢？
    收为己用？
    还是出兵平叛？
    说实话，以如今刘协的实力，他不论怎么做，几乎都不可能失败。
    唯一的问题是：大汉还要死多少人？
    答案很快揭晓。
    刘协命人准备了一套棺木，里面装着董卓生前的衣物，并写下一封亲笔信，派遣羽林卫送去凉州。
    信中，刘协没有自吹自擂，只用平淡的口吻讲述董卓造反失败的全过程，并夸奖凉州各族安分守己，没有追随董卓起兵作乱。
    最后，刘协赐予各族首领世袭爵位，并准许其麾下军马永驻凉州。
    有棍棒，有甜枣。
    于是，待到羽林卫返回长安复命时，也一并带回了凉州各族首领的联名效忠信。
    兵不血刃。
    “好手段。”
    长乐宫中，范离听公主说完，忍不住赞叹。
    “由此可见，碌碌无为之人，未必是因为无能，也可能是一直缺少施展才华的舞台。”
    “我原本以为汉帝不过中人之姿，却没想到是中兴之主。”
    范离说完，公主却一阵咯咯咯的直笑。
    “当着本宫的面，你敢诋毁父皇？”
    “这也算诋毁？”
    范离没好气的白了公主一眼。
    目光，却又向下移动了几分，落在公主微微隆起的小腹上。
    净土秘术，真的牛啊！
    长乐公主假装怀孕，居然做戏做全套，连肚子都显怀了。
    “太医院居然查不出是假的？”范离没忍住道：“你们梵音净土除了【饕餮魔功】和假怀孕，还有多少邪门歪道？你是不是学全了？”
    公主闻言，又是一阵娇笑。
    “笑个屁！”范离郁闷道：“十月怀胎，等日子到了生不出来，你打算怎么办？跟他讲讲哪吒的故事？”
    “呵呵呵呵呵！”
    公主依旧在笑。
    “范离，你会怕吗？”
    “父皇到现在为止对你的宽容，全因为我肚里的孩子。”
    “前几天父皇还说过，若不是担心亲外孙出生就没了爹，他真想替项宁女婿除了你这个祸害。”
    范离后背一阵发寒。
    靠！
    自己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刘协非把自己和董卓划等号？
    “权臣也分很多种的。”范离没好气道。
    “但权臣都喜欢欺负皇帝啊。”公主脸上笑容更盛，她似乎很爱看范离吃瘪。
    欺负皇帝？
    这恐怕是刘协心中永远迈步过去的一道坎。
    他能忍着一直不对范离出手，可见真的很疼惜长乐公主，以及公主肚子里的‘孩子’。
    范离在长乐公主面前，总是讨不到嘴上便宜。
    他索性闭嘴。
    特么的，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长乐公主也收敛了笑容。
    那绝美的脸颊上，罕见的露出一丝凝重。
    “父皇……他的时间不多了。”
    “什么！？”
    康桥塌了。
    范离只沉默了几秒钟，就惊叫出声。
    “董卓一战，他不是顺利跨入大乘境吗？”
    “提升大境界，寿元也该有所提升，他怎么就时间不多了？”
    公主眼眸低垂，声音透出一丝忧伤。
    “或许你是对的。”
    “父皇，确实只有中人之姿。”
    “晋级大乘境的代价，是父皇的全部寿元。这不是什么秘法，只是他在心境进入某种状态下，很自然便完成的交换。”
    “天道茫茫不可知，修行者的事情，谁又能全知全能呢？”
    一滴泪，罕见的从长乐公主脸颊滑落。
    她哭了？
    范离还是头一回，在长乐公主脸上看到真实的情感，而非是往日假面具般的妖娆妩媚。
    “晋级大乘境所得到的寿元，只够父皇再支撑百日。”
    一百天？！
    范离心惊！
    他被汉帝留在长安，已经足足两个月了。
    换而言之，再有一个多月，汉帝便要驾崩！？
    “他……”范离感觉嗓子有些干哑，轻咳一声，才继续道：“只有百日寿元，他还如此勤政，意义何在？”
    刘协没有儿子。
    最优秀的女儿长乐公主，她能以女帝之姿，在大汉坐稳皇位？
    范离脑海中浮现出那三个人的身影，摇摇头。
    不可能的。
    况且，长乐自己也说过，她对大汉毫无兴趣。
    即便要登临九五，自创新朝或者在大楚鸠占鹊巢，都是更好的选择。
    换而言之，大汉国祚，真的要走到头了？
    “轻徭役、减赋税、还富于民。”
    “父皇勤政百日，只是为了稍稍补偿大汉的苦难百姓。”
    “父皇也承认，他的补偿与百姓多年所受疾苦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范离愣住了。
    这种话，居然能从一位帝王的口中说出？
    前世今生，范离融合两世记忆，他实在想不起来，曾有哪位帝王临死前，心心念念是要让老百姓过上好日子。
    昏君虐民，自不必说。
    即便是明君圣主，以科举牢笼天下志士，以轻徭薄赋将农人一生困在田地间，只要他们不造反就行。
    爱民如刘协者，古之未有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