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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妖怪(一)

    知闲见是他,心下也松了口气,方才混战之中,她还一直担心叶青南的去向,怕他会在人群中受伤。虽然她已经知道此青南非彼“青南”,但二人相处这短短半天来,俨然已经成为相互信赖的朋友。无论是行走江湖还是在身处深宫禁苑,知闲牢记她义母的信条,一是绝不能恃强凌弱,二是为人要讲义气。做到这两条便是义人信人,无论走到哪里都会朋友遍天下。
    “还好没事。”知闲拍了拍胸口,又看向叶青南,见他换下了采药人的装扮,穿了一身青衫,背上背着一个大大的包裹,她不禁好奇问道:“你去哪儿了?”
    叶青南微微一笑,有些无奈的看了一眼蒙面女子:“帮她收拾烂摊子。”说着将那包裹甩在地上,从里面拿出几件衣服,一些瓶瓶罐罐。
    蒙面女子闻言大笑,笑声有如银铃般清脆。笑完一把扯下敷在脸上的面纱,对叶青南抱了抱拳,说道:“那就又要有劳叶大夫了!”
    宁知闲眼前一亮,只见这女子年纪甚轻,两道纤细的柳叶弯眉仿佛画上去一般,鼻子小巧坚挺,一对眼睛像是天上的星星那般明亮有光,整个人看起来英气勃勃,又带着点少年人的俏皮可爱,她突然想到叶青南刚刚叫了声“小妖怪”,心想若这妖怪是古灵精怪的天上精灵,倒是有几分相似。
    那女子见知闲盯着自己,笑盈盈地拱手道:“方才多谢姐姐相助,我叫莫雁北。”知闲赶忙还礼,通报了姓名。
    叶青南拿着一个罐子一只画笔走到莫雁北身前,说道:“你戴着面纱,只用把眉眼改一下就好。”说着在雁北脸上勾画起来,顷刻之间,方才的英气女子变得娴静端庄起来,脸上的少年气质也消失了大半,这才仅仅画了下眉眼,让知闲看得暗暗称奇。
    “该你了。”叶青南拿起眉笔,知闲配合的闭上眼睛,笔尖轻触脸上的肌肤,除了有些微凉之外,并无其他不适感,比之她在宫中上妆时舒适的多。
    “你看看吧。”过不多时,叶青南的声音响起。
    她缓缓睁开眼睛,只见叶青南和莫雁北二人微笑地看着她,她接过叶青南递上来的镜子,端详着镜中人。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那眼睛、鼻子、眉毛分明都没有什么不同,可组合在一起却感觉是另外一个人了,即便是真的叶青南见到她,只怕也认不出来。
    “这……”她惊奇地看着二人,莫雁北又笑了起来,笑得弯下看腰,扶着腰说道:“叶大夫虽然平民出身,无法修习武术法术一类的,但心灵手巧,不仅医术高明,而且擅长上妆描眉,比那些贵族小姐公子们手艺高超得多,哪怕是个夜叉也能给画成给美人。”
    “你又来胡说,天底下谁有这样的本事?”叶青南嘴上虽是责怪,语气却是有些得意。他转向宁知闲解释道:“你们二人刚才闹得动静太大,这会儿免不得有人搜寻,所以也只好先装扮一下,避过巡查。”
    知闲点点头,心想,这叶大夫真是心细如发。只听莫雁北轻哼一声,显得不屑一顾:“那些银甲兵平时吃空饷不干事,现在又怕被点名拉去和鬼方作战,人人自危,没有心气抓人立功的。”
    叶青南皱着眉头道:“现下祭祀大典将即,终究是非常时期,那些人也不会如平时般懈怠,还是要小心一点。”
    “祭祀大典,嘿嘿。”莫雁北闻言更是嗤之以鼻:“花心思搞这些东西也换不回来和鬼方作战消失的那五万银甲兵,连对手到底什么样子都不知道,可也太差劲了!”
    叶青南不满的看了她一眼,说道:“无论如何,巴国到底是我们的故乡,不必用这样事不关己的语气。那鬼方军队神秘莫测,传闻他们能够使用法术,在山海界肆虐多年,无人能挡,若不是巴国有结界,怕是也要遭殃了。”
    莫雁北转了转眼珠,一脸不信:“我常常怀疑,巴国是不是真的在和鬼方打仗,若是他们会法术,区区结界又有什么问题?那几座大山本就是由法术搬来,高阶仙术能移山填海,普通的仙术也能引五行之力,寻常军队不堪一击。不过自从廪君与盐水一战之后,这个世界上会法术的除了……”说到这里她看到叶青南投来一个凌厉的目光,她自知失言,当下便住口,脸上懊恼不已。
    知闲见状心中无比好奇,自从遇见叶青南后,他都是一副温和有礼的样子,但是对这莫雁北却有点像是长辈对待调皮的孩子一样。而且廪君和盐水又是什么?法术难道真的存在?鬼方这个名字她倒是知道,相传是商代一个部落,不过这里的鬼方怕是和“叶青南”一样,只是同名而已。这个世界对于她来说有着太多的秘密想要弄清,可是此刻她却因为一天的惊吓劳累只想找个地方睡一觉。
    正想着,又听叶青南厉声斥责道:“你这小妖怪,口无遮拦,又行事莽撞,每次一来就要惹事,为一时义愤连累他人,不知何时才能改改!”
    莫雁北似乎被训斥的没了脾气,大气都不敢出一声,过了一阵儿,才小心翼翼地说道:“叶大夫教训的是。”话音一转,她又认真地道:“不过若是连一时义愤都没有了,又何谈那些大道理呢。”她不待叶青南继续开口,又冲着宁知闲拱手,歉然道:“连累旁人这点确实是我考虑不周,下次定会改正,宁姐姐,对不起了。”
    知闲本就不是计较的人,又见这少女活泼又不失大气,心想这姑娘的脾性倒是比自己更对义母的胃口。
    此时天色渐晚,三个人从小巷子里出来。街上的银甲兵果然比之前多了许多,他们时不时停下来盘问行人,搞得人人避之不及。原本热闹的大街此时像是龙卷风刮过一样,那些小摊小贩全都不见了,行人也都目不斜视,一副专心赶路的样子,生怕被盘问到。
    一个银甲兵拦住了三人的去路,那士兵看起来认识叶青南,见到他点点头,又拿出一张肖像画,装模作样地在知闲和雁北两个人身上打量了一番。知闲心下紧张,过了一会儿,那士兵挥挥手,放了他们。
    “叶大夫这改头换面的技术果然神乎其神。”知闲叹道。
    叶青南微微一笑:“这些人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样拿着个四不像的画像,哪里能找到人?城里的夜叉们怕是才要倒霉了。”顿了顿,他又道:“反正那些夜叉也不做什么好勾当,没有一个无辜的。”
    三人说着来到一处药铺前,这铺子有两层高,一楼的屋檐上挂着一个药葫芦样的幌子,所谓悬壶济世,与知闲所在世界的一般无异。叶青南从推开了门,请二人进去。
    药铺里面也无特别之处,屋子里弥漫着草药的独特气息,中间横着一个柜台,里面站着一个身材高大的中年人,他的身后摆着一个巨大的百子柜,一旁还有一个约莫八、九岁的小女孩坐在板凳上,正专心致志地看着面前的药炉,三人进屋她连头都没有抬一下。
    “老周,今天没什么事吧?”叶青南问那中年人。
    老周摇摇头,答道:“没什么疑难急症,只有王大娘照例来开迷毂药。”
    叶青南叹了口气:“这王大娘的病根儿不在身体,吃药只能纾解一时,总也不是个法子。”
    “谁说不是呢。”那老周附和道,他又看向莫雁北,摇摇头,说道:“一看这幅模样,定是又闯祸了。”他的目光转向知闲,问道:“这位是?”
    叶青南三言两语将她的来历说了,二人如何在青芒山上相遇,方才又如何在市集上遇到莫雁北。
    ““人界”的人都长成你这个样子吗?”一个清脆的童音响起。
    知闲闻声看去,只见那药炉旁的那个女孩放下了扇子,正一脸好奇的看着她,那小孩一张圆脸,一对眼睛又圆又大,身穿一件红杉,头上梳着两个小辫子,一脸老气横秋的表情,见到她也一点不认生。
    知闲笑了:“那自然不会长得一样。”
    那小童摇摇头,继续说道:“我是说你们有没有人头上长角,或者胸口有个大洞,或者长着爪子尾巴?”她站了起来,双手背在后面,想个小大人似的:“山海界共三十六国,长相各异,你看起来却和我们差不多。我一直搞不清楚,为什么山海界会有那么多不同的种族,我们却没有,看起来人界也没有,那么上古诸界不分之时,大家又是如何生活在一起的呢?”
    知闲眼睛一亮:“我也想知道。”
    叶青南打断了她们,对那个孩子温和地道:“小鱼,今日两位姊姊累了一天了,你若有什么问题,改日再问吧。”
    那个叫小鱼的孩子再次摇了摇头,说道:“她也不知道我的问题,又有什么可问的。”说完继续坐在板凳上,专心看着药炉。
    叶青南也不责怪她的无礼,领着两个人到了楼上的一间小屋中,嘱咐她们安心休息,便关上房门退出了。
    熄了灯后,知闲好奇问莫雁北:“那个叫小鱼的孩子是叶大夫的孩子?”
    雁北笑出了声:“不是,只是这里的药童。”她的语气突然兴奋起来,说道:“我方才一直想问,宁姐姐,那你的武术也是从人界学的?你刚才一招一式我看得清楚,每一次出手都力大无穷。”她心中对此羡慕不已。
    宁知闲在黑暗中点了点头,说道:“那是因为有内力配合。”顿了一下,她继续道:“我方才见你内功根基尚浅,若是能下功夫增加内力修为,便可更上层楼。”
    “什么是内力?”
    这个问题可让知闲犯了难,她只知道内力是通过修炼内功来的,到底是什么东西,这恐怕古往今来的江湖高手都没人说得清楚。她突然想到一件事,便脱口出:“可能与你们这里的“道”是一样的。”
    莫雁北更是困惑:“据说“道”是每个人先天禀赋,但是这内力似乎可以增加?”
    “任何人皆可以修炼内功,不过每个人的资质确有不同,因此能领悟多少也要看天赋。”
    两人之间一阵沉默。就在知闲以为她们的对话结束了的时候,莫雁北突然道:“我本就不相信人的禀赋是先天神授的说法……若是可以增加那岂不是也可以驱动法术。”
    “法术?”知闲刚才听他们说法术时便十分好奇,不知这里的法术是否和《封神演义》里面的一样。
    “相传上古之时人人会法术,不仅可以运用腾云驾雾,还能呼风唤雨,遮天蔽日,然而自从诸界分离之后,便是非天赋异禀的人不可拥有,而且力量也减弱许多了。”说到这里,她愤然道:“正因为不是所有人生来就有,于是人们就被分成了三六九等,像叶大夫和老周,就是没有天赋的普通人,也不是贵族,做不了士兵或者大臣。而那个小鱼,据说是平民中十万人才有一个的天才,因此叶大夫要保护她。”
    “既然平民也有天赋异禀之人,那是否就可以改换门庭了呢?”此前她就不信某种内在的神秘力量能够和所从事的事情联系起来这样荒谬的情形。
    莫雁北冷笑一声,说道:“那也没有那么容易,这套说辞我看原本就是骗人的。”她突然翻过身,面朝着知闲,问道:“你能不能教我内功?”
    “好啊。”
    莫雁北似乎没想到知闲答应得那么痛快,她愣了好一阵,这才开心的发出一声欢呼。
    知闲不禁心中好笑,她那不知师承的义母常常说,武术本就该摈弃门户之见,也应如孔子那般有教无类才是。故而她义母的徒弟遍布天下,下至贩夫走卒,上至王公贵族无所不包,她们行走江湖时也因此方便许多。
    两人谈话间知闲的眼皮子越来越重。就算她身怀绝世武功,也是肉体凡胎,今天这番奇遇连连早已让她精疲力尽。以至于莫雁北还在滔滔不绝地问她内力和内功的事时,她已然困得睁不开眼,脑子里只朦朦胧胧地想着,是否今日的一切只是梦境,她只是太好奇叶青南在崇泓十一年正月初一的失踪了,因此做了一个长长的梦,醒来后就会发现什么都没有变,她这样想着,直到彻底失去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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