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珩敛了敛眼神:“此事并非是冲动行事,爵位本就该归兄长,我从前便未曾觊觎过,如今更无此意。兄长既然已经归来,合该归还于他,好男儿该志在四方,不必居于长安这一府一城,为蝇头寸利相争。”
“这么说,你是想去西北?”老国公听出了他的意思。
“大周与突厥迟早有一战,国难当头,行简不该再一味避让,且当年的仇总要有人来报,行简身为崔氏子弟,当仁不让。”崔珩语气果决。
“你当真想如此?”老国公沉着脸,最后问他一遍。
“孙儿心意已决,盼祖父成全。”
崔珩垂首一拜,以示决心。
老国公这回当真是气得不轻,站起来来回踱着步,几次三番想出言责骂他,可他拿的是家国之道,孝悌之义来做幌子,老国公一时想不到申斥他的理由。
这个陆娘子只定亲,尚未嫁娶,即便夺娶也不触过饭。
但国法可逃,家规却难饶。
老国公捋了捋胡须:“崔氏有祖训,你可记得第二十一条是为何?”
“尝为袒免亲之妻,不合复相嫁娶。辄嫁娶者,男女各杖五十。”崔珩坦然答道,“但求娶陆雪衣是我一意孤行,她没有选择,还望祖父莫要罚她。”(注)
“你明知还故意为之,简直不可饶恕!”老国公重重的拍了桌子,“我再问你一次,你当真不悔?”
“不悔。”崔珩垂眼,径直解起了外衣。
“好,你既执意如此,我倒要看看今日是你的嘴硬,还是我的板子硬,来人,给我重重地打!”老国公叫了人进来。
恰好今日崔三爷在此,老国公便特意指了他去。
崔三爷也是行伍出身,手劲极大,但他是看着崔珩自小长大的,哪里忍心,于是便挑了一根稍细的木杖。
但老国公这回当真是被气到了,直接将自己的龙头拐杖递了过去:“用这个,酸枣木的,打起来才疼。”
“父亲,这会不会太过?”崔三爷看着那碗口粗的拐杖不敢伸手去接,又劝了劝崔珩,“行简,你莫要跟你祖父倔强,这五十板子下去可是要命的。”
崔珩看了一眼拐杖,又淡淡地移开了眼神。
这五十板子的确是他该受的,打完了这五十杖,他便无愧于崔氏。
到时候祖父应了更好,即便不应,他立个军功,向圣人求娶赐婚,到时候也不会再有人敢在背后说陆雪衣的闲话。
因此崔珩倒是坦然,跪的笔直,声音沉着:“三叔不必担心,只管动手,我受的了。”
崔三爷见状叹了口气,也只得动手。
一板子打下去,崔珩瞬间绷直了身体,闷哼一声。
紧接着,拐杖落在皮肉上,一声比一声发闷。
初时,崔珩跪的笔直。
然而十杖之后,他后背便见了血,血肉和板子黏在一起的声音一落下,听的人心惊肉跳。
老国公不知何时背过了身,不停地拂着手上的拂尘。
崔三爷手心也生了汗,渐渐下不去手。
他忍不住停了下来,低声道:“行简,你可受得住,若是不行便去同你祖父低头,这时候还来得及。”
崔珩额上布满了汗,手臂上青筋亦是暴起,却仍是挺直背,微微颔首:“我受的住,三叔放心。”
老国公一听气得更甚,重重地咳了几声,指着他的手都在发抖:“那就给我打,狠狠地打,说好了五十下,一下也不准少!”
崔三爷没法违抗父命,只得高高的扬起了拐杖。
紧接着板子便如雨点般密集地落了下来
崔珩跪在地上,后背每被重击一下,便跟着闷哼一声,跪着的身体也在往前趔趄,双手不得不撑在了地。
很快,崔珩后背便一片血肉模糊,额上的汗和唇角的血混合在一起,咸咸湿湿的分不清。
崔三爷鼻尖满是血腥气,打的越来越慢,声音也跟着放低:“行简,要不算了,还有一半,你恐怕受不住……”
崔珩此时意识已经模糊,后背也火辣辣的疼,皮肉似乎都已经剥离。
但疼痛至极的时候,他眼前却莫名出现了七月七那日陆雪衣在焰火下的脸,对着他浅浅的笑着。
她很少对他笑,但笑起来颊边浅浅的两个窝,极为好看。
陆雪衣还在等他回去,他今日无论如何都得捱过这五十板子,才能正大光明地娶她。
崔珩攥了攥手心,半颓的背又缓缓直起,仍是沉声道:“三叔继续。”
第98章 爆发
老国公背着身, 听着身后一声一声地重击,眉心的褶子叠的越来越深。
偏偏崔珩骨子里是个倔的, 一声也不吭, 也不呼痛,仿佛被打的皮开肉绽的不是他一样。
老国公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他到底还是老了, 心也软了, 当打到三十下的时候,他重重地咳了一声,叫住了崔三爷:“停。”
崔三爷一拿开, 酸枣木的拐杖已经被打的微微弯了。
老国公瞥了一眼那沾血的拐杖, 心里也不是滋味。
“我再问你一次,你后悔吗?”老国公转身问道。
崔珩用指腹擦了擦唇角的血迹,慢慢直起背:“不悔。”
“我不答应,你便要去西北?”老国公又问。
“是。”崔珩微微垂眼。
“西北战事一触即发,突厥人骁勇善战,你这一去, 少则三月,多则三年, 战场上刀剑不长眼, 万分凶险, 你便那么确信能保证自己周全,保证立下战功,保证有命能回来迎娶那个女子?”老国公质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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