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的就别当了。
宋珉哪听得出来他言外之意,感慨一句希望吧,就去看其他茶具去了。而郁庭之则是立在原地,用一种耐人寻味的目光静静地看着孟迟。
孟老师,你之前说,新手最好是选盖碗对吧。宋珉走到了放着一排盖碗置物架前,端起了一个白瓷盖碗。
啧,怎么又叫我老师。孟迟说。
宋珉挤了个笑脸,试探着说:那,孟哥?
随你开心。孟迟浅笑着说,他走到宋珉旁边,接过他手里的盖碗,盖碗比较全能,什么茶都能泡,而且好清洗。
宋珉点头:是比茶壶好清洗。
书法绘画,孟迟是门外汉,只能看个形。但茶具,乃至茶文化,他却是了解甚多。为了在宋珉面前找回场子,孟迟还说起了盖碗的渊源,盖碗呢,是从古时候就开始被使用的泡茶工具,又称三才碗,上有盖,下有托,中有碗,古人取的是天、地、人之意。
孟迟承认郁庭之的优秀,并不代表他会畏惧对手的优秀,不懂的东西他不会装懂,自己懂的东西他也不会过度显摆,故意多讲的几句典故,也只是简单的点到为止。
但它也有个缺点容易烫手,孟迟说,所以选的时候要注意,胎釉不能太薄,你拿的这个就有点薄了。
孟迟视线在众多盖碗中扫了一眼,便拿起了一个米浆手纹的白色盖碗,这个厚度就很合适,口沿外翻也方便拿。防烫最重要的,其实还是拿碗的方式。
这我知道,你之前说过,要用文氏手握拿法①,你就常用这个手法。宋珉说着,便又端起另一只白瓷盖碗,用左手大拇指和中指卡在碗沿,将盖碗提起,然后再张开右手四指托住底足,拇指扣住盖钮。
不过他右手拿起来的时,碗盖哧溜出去险些跌落,还是孟迟眼疾手快一把握住,连着宋珉的手一起包在手心。
室内虽然开着暖气,但受凉的双手没那么快回温,所以宋珉的手依然冰冷,只比瓷碗柔软一些而已。
手怎么还这么冷?孟迟虚握了握,感受到宋珉指骨蹭在自己掌心,有些痒。
而他掌心的温度也尽数传到宋珉手背皮肤上,宋珉倏然回神,被灼烧似的连忙抽回手,我天生手脚凉,没事。
孟迟顺势松开,将盖碗合拢,看着宋珉纤细冷白的手,你的手太小了,这种拿法不适合你。你试试这种三指拿法②。
说着孟迟便伸出右手,食指微微倾斜搭在盖钮之上,拇指和中指分别卡在杯沿两侧,很轻易地就将那一掌大的盖碗提起。
拿的时候注意不要碰到碗身就行,你试试。
宋珉仔细看着他的指法,挑了一个更小一点的盖碗尝试。
孟迟站在他身边,在一个不近不远的距离,偶尔出声指点,偶尔伸手教他调整位置,虽然没有再手把手地交握,但动作间还是会有一些肢体接触。
因为有陈彦这个资深的圈内好友,孟迟早就知道宋珉的性取向。也清楚现在自己不能操之过急,所以分寸拿捏得很好,几乎保持在亲切与亲密之间,不会让人心生反感。
这一切,都落在郁庭之的眼里。
他能看得出来孟迟在他面前存了一点争强好胜的心理。但同时,他也能感觉到孟迟的行为动作,言语用词,都还保持着他一贯的从容风格,没有丝毫的故作卖弄,不讨人嫌,反而还挺有趣,就好像看到一只有着漂亮尾羽的孔雀,正不动声色地展露着自己的优点。
郁庭之沉默地看着,静静地听着,在这一刻才算是认识了孟迟,并且认为他很适合茶艺师这个职业。
落在孟迟身上的目光不轻也不重,虽然不再是第一次见面时那种令人不适地打量,但长时间地被注视,还是让孟迟有所察觉,并且生出些许不自在来。
两三分钟后,他没忍住开了口:郁老师,你不去看看花瓶?
总看着我做什么?
郁庭之:没有合适的。
你看了吗你。
孟迟内心腹诽,嘴上却是温和建议:要不你也来看看茶具?不懂可以问我。
郁庭之点头,终于是将注意力转移到红木架上的瓷器上。
另一边的宋珉接了通电话,走到门边小声和室友谈论着课题作业。孟迟没去打搅他,视线漫无目的地在一众瓷器里乱飘,飘着飘着便又聚焦室内除他以外唯一一只活物身上。
郁庭之站在厅中的那张枯木茶桌前,微微欠身,伸手端起了一只茶叶末的青黑盖碗。茶叶末是瓷器的一种种类称呼,因为瓷器表面,沿着底足往上附着着大大小小的同色系深色斑点,由浅而深,由淡变稠,很像茶叶末,因此得名。
郁庭之的皮肤白皙,端起那只碗的时候对比十分明显,更显得他那只手冷白如玉,孟迟只是看了一眼就很难再将视线移开。
从前只是幻想这只手拿着盖碗多好看,现在看到了,才觉得比他想象中还要好看。看着看着,孟迟甚至还在脑子里不着边际地想着,如果郁庭之对茶艺感兴趣,或许可以收郁庭之当徒弟,这应该很不错,天天就有美手看,还能上手摸。
这么想着,孟迟连带看郁庭之整个人都越发顺眼,思绪飘散间,他的视线不自觉地便移到了郁庭之的脸上,从那张女娲精心雕琢过的脸上开始,一点点看到整体,再回到那双手。
凭良心说,光凭外貌,郁庭之就已经足够蛊惑人心了,更别说他还长了一双完美的手,孟迟竟然看得有些入迷。
好看吗?
突然响起的声音,让孟迟倏地回神,眼睫一颤,便对上了郁庭之的视线,也不知道他何时抬头看过来,又看了多久。
好看,孟迟丝毫没有被抓包的窘迫,从容地夸起了盖碗,这只茶叶末的品相很好。
郁庭之看了他两秒,然后将盖碗换了只手,移向了窗台的方向。
瓷器要在正常的日光下才能完全看到它的美,表面的暗色在阳光里变得通透,宛如玉质,这是上好的瓷器。
不过我们现在很少会用这种深色茶碗,日本茶道用得多。孟迟走了过来,站在他身边,就着窗台透进来的阳光,一起欣赏这只瓷碗。
他的视线看似落在盖碗上,注意力却是都在郁庭之的手上。
孟迟教宋珉如何拿盖碗的时候,郁庭之应该听了一耳朵,此时他拿盖碗的手法就和孟迟平时出汤时的手法完全一致。
阳光下他手背青筋明显,和盖碗颜色莫名呼应。手背凸起的骨线比宋珉的手更有力量感,更好看,可以说是孟迟心里目前最满意的一双手。
你还懂日本茶道?郁庭之侧身看向他。
点茶③本来就是我们国家的东西,他们喜欢用黑色茶碗,不也是因为盏色贵青黑④。孟迟笑了起来。
阳光下他的笑容明媚,眉宇间痞气因为文化自信而变得张扬。郁庭之看着他,浅色瞳孔里划过一抹温润的光,连带着心跳似乎都缓了下来。
另一边的宋珉忽然沮丧地啊了一声,郁庭之回神望去,这时候他才忽然意识到,自己方才看着孟迟竟有片刻地失神。
宋珉仍然蹲在门庭前打电话,大概是小组作业出了让他郁闷的问题,巴掌大的小脸皱在一起,一边说着什么一边不爽地揪着门庭前冒出了青草。
孟迟看着他,嘴角浮起一抹柔和的浅笑,不过没过两秒,他的笑容就僵在了嘴角。
因为郁庭之忽然问了一句:孟迟,你喜欢男人是吗?
这问题来得猝不及防,孟迟眼底浮现出了一种不可置信的呆滞神情,但很快他就眨了下眼睛,敛去惊诧恢复自然。
卷翘的眼睫再抬起时,他的目光没有丝毫闪躲,直视着郁庭之反问:你不也是?
郁庭之依然保持着没什么表情的样子,只是那双瞳色稍浅的眼睛,忽然变得有些晦暗,显得目光很沉。
此时的沉默就等于默认,两人心照不宣。
孟迟没再和他继续这个问题,准备走开时,郁庭之忽然又说了一句你们应该不合适。
孟迟闻言回头,眉心皱了起来。
方才关于性向的直白询问,孟迟可以大度地不觉得自己被冒犯。现在这句下判断的不合适,却是让孟迟心里升起一丝不爽。但他还是平静地开口问了一句为什么?
郁庭之的视线在他俩之间转了个来回,然后放下了手里的盖碗。
这时候,孟迟忽然想起一件事。
那还是他刚认识陈彦的时候。陈彦说他身上有一种让人非常想要征服他的气质。在圈子里,除了柔弱小0会把他当1以外,其他人应该都会把他当野0。
所以郁庭之这是把他当下面那个了?
孟迟心里的不爽忽然散了几分,他啧了一声,语调缓慢地喊了声郁老师。
你可能误会了。在郁庭之再次看过来时,孟迟笑了一声,又说:其实,我习惯在上面。
作者有话说:
郁老师:到此为止了。
①和②都是一种拿盖碗的手法。(感兴趣的话可以百度)
③点茶宋朝开始盛行的一种茶艺风格。
④盏色贵青黑,玉毫条达者为上。出自宋徽宗赵佶所著《大观茶论》,又叫《茶论》。意为建盏以青黑色为贵,最好是带有月光下兔毫的光泽,就是所谓的兔毫盏。
宋代点茶都以起白沫为好,所以用深色茶盏。
日本茶道最初就是宋代点茶流传过去的。
第6章 欣赏
蹲在门口的宋珉挂了电话之后,没有再进去展厅,而是挪到了门前的那堆瓷器边,探头探脑地张望着。
在做什么呢?电话打完了?孟迟走出来问。
嗯。宋珉头也没回,指着瓷器堆中间的位置,你看那个,是个桃子,挺好看的,我想拿出来看看。
循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孟迟瞧见在杂草掩住的地方有一个形似桃的浅底盘。
我帮你拿。孟迟把晃晃悠悠够不着的宋珉拉到身后,自己长腿一跨,走进瓷器堆里,小心翼翼地避开其他瓷器,将那只桃形的瓷器拿了出来。
这是一只桃式洗,因为形似桃子而得名。洗是一种器皿,多为文房用具,用来洗笔,又称笔洗。
这只桃式洗通体呈青绿色,桃尖儿则用一点粉墨点缀,造型小巧可爱,变换角度时还能看到上面呈现出的七彩光晕。
这是残次品吗?我怎么看不出哪里有问题。观察片刻,宋珉说。
孟迟将手里的桃式洗转了个圈,仔仔细细地看了一圈,除了洗底上沾了些许泥污,他也没看出哪里有明显的瑕疵。
就在这时,一只犹如玉笋的手从孟迟身侧伸了过来,指着边缘的桃叶流线:这里有一道痕迹。
孟迟又闻到了那股很浅的海洋气息,他瞥了一眼身后的郁庭之,再看那桃叶,果然如他所说,在叶脉附近有一道不明显的痕迹。
这家伙眼神真好。
哦,我看到了。宋珉从孟迟手里接过,一边看一边说,可这一点儿也不影响啊,它不还是很好看?我想买回去。
郁庭之不置可否:随你。
可以啊,这点痕迹应该可以修好,一会儿问问钱老板。孟迟一边拍掉手里的碎泥,一边退后两步,和郁庭之拉开了些许距离。
宋珉很喜欢桃子,喜欢吃桃也喜欢闻桃香,他甚至还有一瓶香水就是桃子味儿。他也不嫌脏,双手托着那只桃式洗,爱不释手地欣赏:回去就放在我的书桌上,练书法可以用。
说着他忽然将瓷器举到日光下,回头望向了孟迟:这样看它表面还有一层光膜,这是为什么?
孟迟看着阳光下桃尖儿处闪过的光芒,刚想说自己不知道,郁庭之就替他开口回答了:这叫蛤蜊光。
这家伙怎么什么都知道。
孟迟瞥了一眼郁庭之,心里想道。
蛤蜊光?宋珉又问。
郁庭之好似没注意到孟迟的眼刀,解释道:粉彩瓷器里的铅,长时间受到外界物理或是化学因素影响,氧化后会形成这样一种光膜,因为像蛤蜊壳上的光,所以叫蛤蜊光。
宋珉:是这样啊。
孟迟也听得恍然,在心里暗自记下这个知识点。
没想到这位先生,还是个懂行的啊。钱老板说来就来,正好听到了郁庭之的一番科普,孟老师带来的人就是不一般啊。
孟迟:
我谢谢你。
桃式洗上的瑕疵不是什么大问题,钱老板说可以修复,就是要等会儿。
原本他是说修好了给他们发快递发到泽芜,但宋珉怕路上又给磕坏了,所以就问了要等多久。钱老板说要一到两个小时,时间不算长,他们三人便留在这等。钱老板便顺势留他们用了午餐。
你们可以再去看看,去捡捡漏,看能不能再给我淘几件儿好货出来。钱老板说着,看向了郁庭之的方向。
孟迟笑着点他:你打的好算盘,自己没工夫去挑,让我们来。
其实那堆瓷器里不完全都是残次品,也有一些问题不大,修缮修缮仍然可以卖出好价钱的好东西,只是放在那里许久无人问津,钱老板也没功夫去精挑细选,眼下有了闲人,还是有眼力见儿的现任,自然是不用白不用。
钱老板嘿嘿一笑: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挑出来了我给你们打折呗。
宋珉似乎对废区淘宝很感兴趣,听完这话跃跃欲试的看着郁庭之和孟迟。孟迟看了一眼郁庭之,便说那就去看看,郁庭之没有拒绝,跟着一起过去。
回到瓷器堆,宋珉一边挑一边问郁庭之问题,孟迟在旁边沉默地看,耳朵却是留心着听。
郁庭之对瓷器的了解并不算深,只是因为他外公郁老先生喜欢,家里收藏了很多,耳濡目染间,他便也懂一些。
没一会儿宋珉又挑出了一只花瓶,那是一只圆肚细长颈的暖白瓷瓶,瓶口呈花瓣形,瓶身圆润有光泽。
庭之哥哥,你看看这个花瓶是哪里有问题?
正拿着另一只花瓶的郁庭之将视线投过来,他放下手里的那只花瓶,接过那只花口瓶,看了大约十几秒都没有说话。
这时候孟迟走了过来,仔细端详了一会儿,指着瓶口的花瓣说:这一瓣比其他的要更低一点。
还真是这样。宋珉眼睛一亮。
孟迟笑了一声,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郁庭之,竟有几分得意之色。
郁庭之嘴角似乎勾起了细微的弧度,又似乎没有,只是将手里的花口瓶递给了宋珉,转身走向另一边。
庭之哥哥,宋珉看着被他放回原处的梅瓶,问道,这个梅瓶有瑕疵?
没有,那是一个完好的瓷器。郁庭之说,没什么问题。
那怎么不欸,这上面画的是《潇湘图》①?宋珉转着手里的花瓶,看到画面右上角还用行书写着一首诗
落日孤烟过洞庭,黄陵祠畔白苹汀。欲知万里苍梧眼,泪尽君山一点青。
宋珉把这首诗念了一遍,看到印章印着作者张元干时,脸上露出疑惑神情:《潇湘图》不是董源的作品吗?
我们不是情敌吗(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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