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得十分周到,方越笙不由得心生感激。
方夫人一见到方越笙,就扑了过来紧紧搂住,泪水涟涟哽咽道:“我的儿啊,怎么受了这样的苦?快让娘看看,可有伤着哪里。”
方越笙忙道:“母亲别急,我没事,只是关了几天,并没受什么苛待。”
方老太太让那媳妇搀扶着,慢慢走上前来,叹了一口气道:“好了,你也别哭了,人没事就好。却不知道明晟现在怎么样了呢?”
车夫忙道:“我把两位少爷送回来,这就要去接老爷了。老太太请放心,林公子已经打点妥当,今晚老爷定能回来与您团聚。”
方老太太点了点头,一脸和蔼道:“辛苦你了。”
车夫连连摆手:“哪里能受老太太的谢,老太太别嫌我们夫妇二人愚笨就好。”
方夫人擦了擦眼泪,看看方越笙,又拉过方越棋,叹了一口气道:“患难方见人心。往日什么花团锦簇花言巧语都是虚的,哪里比得上一颗真心来得可贵。你们这位朋友,可要好好谢谢他。”
方越笙道:“那是自然的。遭这一回罪,却看清了几个人,我也不枉大牢里走了这一趟。”方越棋只是有些别扭地点了点头。
车夫已经赶着马车离开了,方夫人招呼着众人先进院子。这座院子只有一进,正屋有三间,靠东的那间是厨房,东西厢房各有两间,虽然有些小,却也是十分妥当的落脚之处了。
方越笙等人进了正屋,他的两个庶弟和三个庶妹便围了过来,行礼问安。
方夫人道:“他们的姨娘已经托人买了下来,如今侯府落难,想要走的我都不拦着。你们兄弟姐妹一场也是缘分,日后却怕是难以相聚了。”说完又要落泪。
几个庶女围了过去细声安慰。那车夫的媳妇带着方越笙和方越棋进了西面一间厢房,里面已经备好热水,让两人先去洗漱干净。
方越笙迫不急待地脱光了身上的衣裳,先拿皂角从头到脚洗了好几遍,才舒舒服服地泡进了桶里。
方越棋也洗干净了坐在另一个浴桶中,冷眼看着他一脸惬意的模样,无奈道:“你这个样子,侯爷看到了又得生气。怎么这么不上进,堂堂世子沦落到如此地步,一个热水澡你就满足了?”
“不然现在怎么办呢。”方越笙睁开眼睛,扒在桶沿上看着方越棋。
方越棋气结:“你就不生气?我们遭受这番陷害,如今被贬为庶民,那幕后之人却还逍遥法外,身居高位锦衣玉食,你就一点没有不甘心?!”
“当然不甘心。”方越笙眉头皱起,眼神里也闪出几分愤恨。
“那你准备怎么办?!”方越棋撩水泼了他一把。
方越笙抹了抹脸上的水,脸色被热水熏得红扑扑的:“唔――先洗好这个澡吧。”
“你要气死我!不上进的东西!”方越棋气得连连拍水。
方越笙看了他一眼:“那你准备怎么办?”
“……”方越棋憋了半天,最终没什么底气地叹了一声,“先洗好这个澡吧……”
“再吃顿好的。”方越笙双眼闪闪发光。
方越棋看着他这个模样,心里积攒的那番沉郁之气似乎也稍微散了些。
是啊,要报仇,要奋起,总要从第一步开始做起。他们的敌人藏得如此之深,连皇上都能骗过,就算要揪出那幕后黑手来还侯府一个清白,也不是一朝一夕之事。
不能平常心对待,只怕心里的仇恨早晚要先把自己淹没了。
两人洗了澡换上干净衣衫,从房里出来之后,正屋桌上已经摆好了饭菜。四菜一汤都是普通的菜色,连以往侯府下人吃得都比这些要精致,但此刻在两人眼中看来简直是无尚美味。
分量足足的一份菜饭全部下肚,两人脸色终于回复了几分神采,不再那么苍白憔悴。
傍晚时分,车夫的车终于又停在了小院外面。方越笙和方越棋急忙跑了出去,却见先是林玄英掀开车帘子走了下来,又回身撩着车帘,一手扶着方侯爷慢慢下车。
方侯爷的样子看上去比他们要狼狈得多,虽然没有受刑的痕迹,却精神萎靡,双目无神,不知道受了些什么折磨。
林玄英见方越笙和方越棋担忧地围了过来,忙道:“方侯爷挨了两天两夜没有合眼,其他并无大碍,你们不用担心。先让方侯爷吃点东西去睡一觉,有什么事都等明天再说吧。”
车夫扶着方侯爷进了院子,林玄英站在外面,看着方越棋和方越笙二人。
两人身上穿着普通的粗布衣衫,头发也只是用布条简单地一挽,没有了以往的繁复衣饰,却更显出清俊的五官和挺直的身形来。
林玄英打量着这两位养尊处优的小少爷,乍逢这般磨难,几乎是从云端跌落泥底,他们除了面色有一丝憔悴之外,却仍旧双目清亮,并无半分急躁愤恨的不平之气。
若要重振侯府,便不能被仇恨蒙蔽了双眼,这般肚量却是必不可少的。
林玄英点了点头,方越棋和方越笙却被他打量得莫名其妙。
“进来院子里坐坐吧。”方越笙开口道。
林玄英摇了摇头:“天色已晚了,我还是不打扰了。”说完往四周看了看,这里只有一辆骡车,他却没有骑马也没有带下人过来。
方越棋没好气地道:“你要不要进来?”
“那好吧。”林玄英马上道,“叨扰了。”说完抬脚走了进去。
☆、第51章 平民
方越笙和方越棋将林玄英迎进室内,林玄英里外打量了一番,拍了拍墙壁道:“这座院子是临时买下来的。我比不上你们侯府财大气粗,凑了些银两只能买下这座小院子,委屈二位少爷了。”
方越棋知道他是有意打趣,若在以前,他就要开口呛声了。但是从侯府出事到现在,只有林玄英是真心为着他们奔走,又将一切安排得如此妥当,以前他看林玄英不顺眼,多少有凌戟的原因在内,现在却是不好总对人家冷着脸了。待要对他和善一些,却又不太习惯,最后露出了一个很扭曲的笑容。
“好汉不提当年勇。”方越笙叹了一口气,“林玄英,你做得很好,不用妄自菲薄。”
林玄英挑了挑眉头,这种被当作下属夸赞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方越棋倒了一杯茶来递给林玄英:“林公子深明大义,救侯府于危难之中,我们方家永远记得林公子的大恩大德。”
林玄英有些受宠若惊地接了过来,连连道:“越棋公子不用这么客气,这是你们该谢的。”
“你说什么?!”方越棋嘴角一扯。
“我是说,这是你们该得的。”林玄英忙道。
方越棋仍旧正色道,“现在我们一无所有,无法报答林公子的恩情。”
“没事,先记着。”林玄英点头道。
“林玄英!”方越棋终于绷不住公事公办的姿态,瞪着他道,“我在说正经事,请你配合一点!”
“我自然要配合的,越棋公子请接着说正经事。”林玄英忙摆正脸色正襟危坐道。
方越棋懒得看他,直接道:“我们不能一直住在你这里,受你接济。”
“你们有什么打算?”林玄英终于皱起眉头,看向方越棋。
方越棋没有回答,转头看了看方越笙。
他只是有这样一个想法,至于更深远的打算,他还没有想过。
林府并不是什么豪富之家,他们方府这么多人住在这里,若没个可靠的进项,全靠林玄英接济,他有多少钱也能给他吃穷了。何况林玄英现在还在启明书院念书,自己都还没个正经营生,将来他一定会入仕,他们只会成为他的拖累。
方越笙也点头道:“堂哥说的对,这总不是长久之计。”
林玄英将茶碗放下,走到二人面前,道:“你们不用着急,总之先在这里住着,有什么难处也不要瞒着我。”
方越棋和方越笙齐齐点了点头,林玄英吁了一口气,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
说完之后,似乎便找不到别的话题,屋子里短暂地陷入了沉默。
以前互有立场,见面不合的时候,反而争争吵吵十分聒噪,现在关系十分缓和了,又还没有亲近到那个地步,说完了正事之后,居然陷入了如此诡异的尴尬。
半晌过后,方越棋看林玄英坐那儿没有要走的意思,终于忍不住咳了一声:“林公子,你准备何时回府?”
“我下午去接方侯爷,是跟了你们的马车来的。”林玄英道,“我的马让小厮骑回去了,现在我却不知如何回去。”
“可以走回去。”方越棋道。
“太远了。”林玄英脸色不愉。
“那你把车上的马儿卸下来,骑回去好了。”方越笙出主意道。
“那是头骡子。”林玄英脸色一黑。
“……”
方越棋轻咳一声:“不然,让车夫送林公子回去好了,就是要劳烦车夫再跑一趟了。”
“好吗?”方越笙一脸真诚地看着林玄英。
林玄英看着这长相相似的两兄弟,不由得笑了起来。他何时变得如此幼稚,为难作弄这两个适逢大难少不更事的小少爷干什么。
林玄英站了起来,弹了弹衣袖,道:“不用了,林五和他媳妇是拨过来伺候老太太和夫人的,有什么事也离不开林五出去张罗,就不用他再跑一趟了。我先回去了,改天再来看你们。”
方越笙和方越棋二人将林玄英送出大门外。方越棋有些不好意思地道:“让你进来,也只喝了几杯茶水,没有什么好招待林公子的。”
“没事。”林玄英笑了笑,“能为两位小公子效劳,在下荣幸之至。”说着十分有礼地微微弯身抬手。
方越笙道:“林公子,真的不骑那头骡子吗?好歹能四条腿跑。”
“不用。”林玄英站直身体,黑着脸冷哼一声,大步地走远了。
二人关了院门,林五媳妇走过来道:“两位少爷,老太太唤你们过去。”
二人连忙去了老太太房里,方夫人已经坐在那里。
老太太年岁已高,十分怕冷,屋里生着炭盆也不管事,方夫人便服侍着老太太坐在床上,身后靠着枕头,上面盖着厚厚的棉被,才能扛住屋里屋外的寒气。
方越笙和方越棋都在老太太床前的矮凳上坐下,方老太太挨个地摸了摸脸颊,才叹道:“唉,总算是尘埃落定了,人没事就好,人没事就好。”
“不肖子孙让老太太担心了。”方越棋有些微微的哽咽。
老太太拍了拍他的头顶,轻声道:“这一次我们方府栽了这么大一个跟头,只可恨往日交好的世家老友,没有一个个伸出援手,全都躲得远远的,实在令人齿冷。反而是这位林公子,仗义相助,殚精竭虑毫不保留,实在是一个值得相交之人。你们二人,千万要记得人家的恩惠,无论如何报答都是应该的,这是比患难之交更难能可贵的一份情义。”
“老太太请放心,我们晓得。”方越笙忙道,“林玄英是凌戟的朋友,自然是可靠的。”
方夫人听到儿子提起凌戟的名字,脸色顿时变得不太好看,打断道:“就算要报答,现在我们也是身无分文,还要靠林公子接济,这总不是个长远的办法。我和老太太的意思,我们还是先回老家去,老家好歹还有宅子和田地,国公爷也在那里。当年我们方家就是从那里发迹的,如今爵位被夺,以后便要靠你们兴家立业了。”
老太太点点头:“正是这个打算。你们二人可有别的想法?”
方越笙和方越棋相视一眼。他们是没有打算一直依赖林玄英,但是一下子要回千里之外的老宅去,就此离开京城,他们却是完全没有想过。
如今贬为庶民,要想东山再起,靠他们这一代是没有可能的了,他们是罪臣之身,根本无法参加科举。也只有等他们成家立业,生儿育女,靠着下一代,也许还能重现方府辉煌。
只要想一想那样的日子,方越笙突然感到心里一阵阵发慌。
他想要说什么,方越棋却一把拉住他,先开口道:“老太太说得是,我们一切听长辈吩咐。”
方老太太满意地点了点头,让他二人下去歇息。
看着两个孩子走出房间,方夫人才吁了一口气,忧心忡忡道:“老太太,您也看到了,笙儿他――一心想着那个凌戟。我们不能放任他这么下去。”
方老太太点点头,无奈地叹息一声。
“这都是作了什么孽啊,被人陷害削了爵不说,笙儿又偏偏和凌戟那孩子牵扯不清。凌戟也是个好的,看看他所结交的林玄英就知道,人以群分,他们以后定然大有可为。若笙儿是个女儿,只要凌戟开口,我老婆子一定把笙儿给他。偏偏――唉。”
方老太太和方夫人相顾无言,都是一副愁肠百转。
当天夜里,睡得迷迷糊糊的方侯爷却突然发起高烧来,惊得方夫人连连唤着林五,让他出去找郎中来瞧。
小小的院子里顿时一片忙乱,闹得人仰马翻。郎中来了之后细细地把了脉看了诊,只说是方侯爷是劳累过度,又兼忧思伤身,如今松快下来,一下子就病倒了。这本不是大病,却需要静静养着,短期内不宜再多劳动。
这一下子,老太太和方夫人打算好的回老家之事,却是就此耽搁了下来。
要延医问药,还要买些补品来给方侯爷补身子,开支一下子大了起来,林玄英留下来的那点银两很快就用完了。
方越棋和方越笙自然不愿意去劳烦林玄英,两人把从院子里搜刮来的值钱东西堆在桌子上,一起对着发愁。
桌子上只有两块碎银子,不足五两,还有一些铜钱,不足百文,再就是方夫人偷偷从府里带出来的几件首饰,只是又太过贵重,拿出去当的话,生怕又引来什么祸事。
“怎么办呢?”方越棋看了方越笙一眼。
“只在家里坐着,钱也不会平白生出来。”方越笙深吸了一口气,“我们去街上看看,有没有能做工的地方,好歹赚些钱来,不至于坐吃山空。”
方越棋担忧地看着方越笙,拍了拍他的手。
“赚钱的事交给哥哥吧,你好歹也曾是侯府世子,万一在街上碰到什么熟人,却如何是好。”
“我有什么好怕的。”方越笙站起身,冷笑了一声道,“我一没做亏心事,二没对朋友落井下石,我为何要怕见那些熟人。倒是他们该怕见到我才对。堂哥,你不用多想,赚钱养家的事,本来就该我们两个一起挑起来。”
方越棋见方越笙如此坚决,也不再多说什么。
只是方越笙抱着如此天真的想法,难免要受更多挫折。以前富贵时娇生娇养,养成了方越笙不将钱财权势放在眼里的清高心性,如今落魄了,反倒让方越笙对于失财失势的窘迫处境没有那么难以接受。
只是世人大多捧高踩低,有多少人会因为道义有亏,就对落魄的朋友心怀愧疚?尤其是那些势利成性的世家子弟,若是与方越笙碰上,还不知道会生出什么事端来。
方越棋心里担忧,只能带着方越笙尽量往达官贵人鲜少过来的平民区走。
☆、第52章 回归
方越笙和方越棋在米店里做了几天零工,每天闷头扛米袋,把两个养尊处优的大少爷累得叫苦连天,也只赚了些微薄工钱,仍旧不够方家几口人的开支。
几个庶子庶女已经跟着各自的姨娘走了,现在能干活的就只有兄弟两人,二人才头一次体会到了不当家不知柴米贵的心酸。
林五夫妇是林玄英的家仆,月例都从林府里拿,不但不要他们给钱,反而贴补了不少进去。
最后还是方老太太拍板下了决心,他们不能再在京城里居住下去。只是有个院子落脚是远远不够的,京城里物价太贵,光是吃饭都难以解决。最后还是方老太太托林玄英在京郊的的一个小村镇上又找了处院落,又找来上好的马车小心地将方侯爷送了过去,在那小镇上暂居下来,这才勉强能够维持。
买下小院子的钱是方老太太和方夫人拿出了最后的体已,林玄英没有推辞地收下了。即便方府落难,方老太太和侯爷夫妇也不愿意一直靠着别人过活,这是勋贵世家最后的尊严和脸面,林玄英自然不愿亵渎。
也只有这样的长辈,才能教导出方越棋和方越笙这样不染世家恶习的子孙吧。
到了小镇上,衣食住行都简单许多,花费也精减下来,但是依然需要找一条养家的营生。最后还是由林玄英牵线搭桥,找了当地的几家菜农,又出了些本钱,从菜农手上将菜收上来,再由方越棋和方越笙每天运到京城的几家酒楼里卖掉。
酒楼所出的价钱自然更优厚,有林玄英的面子在,对二人又更加照顾一些,方越棋和方越笙两人一来一回地赚些跑商的差价,也算聊以糊口。
只是每一次要给方侯爷治病抓药,好不容易存下来的银钱马上又流水般地花了出去。为了方侯爷能尽快养好身体,不留什么后患,一家人都坚持要买最好的药材。因此虽然有了进项,方家的日子过得仍是紧紧巴巴。
冬去春来,春尽夏至,天气又一天天地炎热起来。方越棋和方越笙天还未亮时就起身,将稀粥灌了几大碗,喝了个水饱,便拉起一架板车出了院子,往各个菜农家里收菜去了。
将几个菜园子都跑了一遍,天色还没有亮起来,回来套上仅有的一头骡子,兄弟二人一起往京城的方向赶去。
进了城门,将菜送往几个相熟的酒楼,最后还剩下小半筐品色不太好的青菜,此时太阳也才初初升起,两人决定在街边摆个小摊,将剩下的菜都零卖出去。
两人路过一个包子铺时,那香味勾得方越笙无论如何也走不动路了,抱着肚子眼巴巴地瞅着方越棋。
“哥,好饿啊。”
“不是刚刚吃过早饭了么,再忍忍吧。”方越棋咽了咽口水,硬是拖着方越笙往前走。
咕噜一声,方越棋也忍不住摸了摸饿得直叫的肚子。
方越笙央求道:“哥,就买一个包子吧,咱俩分着吃。”
方越棋从怀里掏出钱袋,数了数里面的铜板,犹豫了半晌终于点了点头。
“好吧,那就一个。吃了这个包子,中午就不能再吃饭了,等回了家,早点吃晚饭就好。”
“好好好。”方越笙连连点头答应,拖着方越棋又回到包子铺前。
“老板,拿一个包子。”方越笙将两枚铜板递了过去,两只眼睛亮晶晶地盯着笼里一个个的白胖包子。
包子拿到手里,方越笙立刻要掰一半递给方越棋,方越棋拦住他道:“别分了,你先吃,吃不完再给我吃。”
说完拉着方越笙走到路边,将背上背着的半筐菜也卸了下来。
方越笙小小地咬了两口,便递到方越棋嘴边。
“堂哥,你也吃。”
方越棋本来不打算吃的,但是飘进鼻子里的香味实在是太诱人了,他终于忍不住,就着方越笙的手啃了一口包子。
两人相视一笑,最终你一口我一口地把包子吃下了肚子。
“哟,瞧这可怜巴巴的劲儿,这两个小公子怎么这么眼熟啊?”
一个有些尖酸的声音响了起来,方越笙嘴里的包子还没咽下去,鼓着嘴巴抬头看向来人。
前面几个人他看着有些面熟,一个个衣着光鲜,细皮嫩肉的,一看就是世家子弟,想来以前曾在他面前奉承过,只是他根本没记住这些人的模样。
再往后看,可就都是他的老熟人了。
站在人群最中央的便是许如信,他身旁还有钟天耀和徐远清。徐远清没什么表情,钟天耀却是眉头微皱,有些担忧地看着他,却也没有更多表示。
许如信仍旧是那副似笑非笑的神情,在以前方越笙觉得他这副样子看上去挺有世家风范,现在却觉得无比碍眼。
将嘴里的包子咽了下去,方越笙弯腰拿起地上的筐子,拉着方越棋道:“堂哥,走了。”
二人还没迈出几步,便有几个人拦住去路,在前那人笑得一脸虚假,高声道:“等等,这位不是平国公府的世子爷吗?方世子,您这大清早的这是要干什么去呢?怎么穿得如此寒酸哪。”
“哪来的什么方世子,平国公府早被圣上查封了。”有人尖酸起哄道,“真是没想到他竟然还敢在京城露面,莫不是真有什么通敌卖国的勾当,都落魄成这样了还赖在京城不走?!”
方越笙恶狠狠地看着面前几个人,怒道:“滚开!好狗不挡路!”
“呵!都变成这德性了还敢横呢,你跟谁横呢!爷一脚踹死你都是替圣上分忧!”那人嘴里叫嚣着,已经抬脚踢了过来。
当日有多奉承这个权大势大的平国公府世子,今日见他如此落魄就有多舒畅!
看,管他当初多么风光,现在也不过是一届贱民,这一脚踢上去,却不知会有多么痛快的滋味!
方越棋连忙将方越笙拉到身后,硬生生挡了那人一脚。卯足了力的一脚踹在他的腰侧,腰间瞬间一麻,然后只剩一阵火辣辣的疼痛。
“堂哥!”方越笙惊呼一声,却被方越棋按住。
“越笙,别跟他们一般见识,我们快些走吧。”方越棋在他耳边低声道,“现在这些人我们惹不起。”
只是情势根本不由得他们作主。那人原想亲手扇那昔日凌驾于众人之上的公府世子一巴掌,也体会一下那种将曾经的天之骄子踩在脚下的痛快淋漓,如今没打着,他却怎能善罢干休。
几个家丁被召了过来,奉命围住二人,全都面色不善地看着他们。
方越笙看着这些人,当日只会围在他身前,殷勤地阿谀奉承,舌灿莲花,现在明明无怨无愁却如此刁难他和方越棋,一双明亮的眼睛里简直快要冒出火来。
“住手。”一道声音淡然响起,顿时压制住周围的喧嚣。
许如信慢慢走了过来,钟天耀先他一步走到近前,那些人又露出一脸奉承笑意,看得方越笙恶心至极。
“好了,你们也别太不像话。”钟天耀皱眉斥道。
那人忙笑道:“我们这不是替许世子教训教训这个贱民么,许世子何必亲自过问,别让这贱民沾了身,弄脏了许世子的衣裳。”
钟天耀眉间也染上些厌恶,有些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你们先走开,许世子自有打算。”
方越笙冷眼瞧着他们行动。看这些人的表现,对于许如信竟似比往常更殷勤了似的。
许如信已经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一身锦衣华服,气味香雅,越发衬得他灰头土脸,狼狈不堪。
方越笙手里还握着包着包子的那张纸,此时不由得捏得更紧了。
许如信微微向他倾身,眼睛一眯,低声道:“方越笙,你这个样子……可真是难看啊。”
方越笙眼睛微微睁大,瞪着眼前一脸恶意笑容的许如信。
他以为再见到许如信时,或是被他漠视,或是能看到他的愧疚,毕竟他在朋友落难时做了一个背信弃义的小人。他怎么也没料到,许如信居然会是这副充满恶意的态度。
方越棋想要挡在方越笙前面,却被许如信一把推开。他看似没用什么力气,方越棋却完全收不住脚步地向一旁跌过去。
方越笙想要去扶起堂哥,却被许如信用扇柄按住肩膀,动弹不得。
“许如信,你到底想干什么?”方越笙怒道。
许如信笑了笑,凑近他面前,低声道:“方越笙,我真不明白,你都变成这副模样了,怎么还有脸出现在京城,出现在我面前?”
“你失心疯了吧!”方越笙啐了他一口,“许如信,我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你还有神经病!你这种背信弃义的小人,但凡有一点廉耻心,见到我都该退避三舍。你还有脸出现在我面前,我光明正大还怕见你?!”
许如信抬起袖子,擦了擦脸上的口水,眼神冷冷地看着方越笙。
方越笙只觉得像是被蛇盯住了一般,浑身不由自主地一阵阵冷战。
许如信忽而又笑了,道:“方越笙,你想不想知道你那条好忠狗的事?”
方越笙猛地瞪大了眼睛。
凌戟?他在说凌戟?
自从凌戟离开之后,他便断了凌戟的消息,连林玄英都不知道凌戟现在怎么样。惟一的一个消息却是他被当作海盗同党,正被四处抓捕,后来却也不知道究竟如何了。
许如信笑了笑,继续道:“你那条忠狗,如今可是在海疆立了大功,就要飞黄腾达了。”
“你……你说什么?”方越笙有些不敢置信地道。
凌戟没被抓住,凌戟也没有被定罪!不但如此,凌戟还立了大功,要被嘉赏?!
方越笙心头压着的那块大石抖然松动起来,压抑了这么些时日的担忧似乎也终于找到了一个出口,肩膀都有些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许如信只当他这副激动的样子是气愤不平。毕竟昔日被平国公府赶出大门的一条狗如今都能成为人上之人,而他们却变成了无权无势的一届贱民。这样鲜明的反差,怎能不恨?
许如信拍了拍方越笙的脸颊:“当初你对那凌戟多好啊,听信他的挑拨,把我们当作洪水猛兽。如今又如何呢?你一定气我不帮你吧?早在你偏向凌戟的那个时候,你就不再是我的朋友。你问问你自己,我为何要帮你?今日这般,都是你的报应,方越笙。”
许如信用手指捏了捏方越笙粗布衣衫的领子,又嫌弃地管下人要来帕子擦了擦手,扔在地上,转身走了。
方越笙有些神游地站在原地,脑子里满是凌戟的消息,哪里还顾得上许如信。
方越棋有些担忧地扶住他,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焦急道:“越笙?你怎么了?那姓许的跟你说了什么?”
方越笙猛地回过神来,连菜也顾不上拿了,拉着方越棋的手往林玄英的府上狂奔过去。
到了林府,劳烦了守门人去通传,却根本没有见到林玄英。
林玄英春闱高中,如今已在工部授职,虽没什么实权也没什么油水,他却是尽心尽力得很,早出晚归的,这会儿早就出门去了。
方越笙无法,只能和方越棋一起出了京城回那个小镇去了。
本来打算着再过几天,等到林玄英休沐的时候再去问他,没想到就那么几天时间,天气突然大变起来。先是大雨倾盆下了一天一夜,后面转了小雨,却又淅淅沥沥地总是不停。
方越棋和方越笙风雨无阻地继续去收菜,收了几天之后却被菜农告知,雨这个下法只怕是不好,地里面已经被淹了,暂时已经供不上新鲜蔬菜。这还是其次,离小镇不远处就是一条大江,雨再这样下下去,只怕要发洪水,到时候那江上堤坝还不知道撑不撑得住。
这些都是谈资,方越笙暂且却还顾不得。他和方越棋收下了最后一车菜,车上罩了雨棚,仍旧往京城里运菜去了。
好在雨虽不停,却只是小雨,穿上蓑衣戴上斗笠还可以出行。
凌晨的天色本是黑的,却因为下了这些天的雨,显得很是明亮。二人比平常晚了一个时辰才走到京城,将菜送往各个酒楼,又照例把剩下来的菜拿到街上来卖。
方越棋找了个临街的屋檐,将菜筐先放在下面挡雨,二人仍旧穿着蓑衣站在细雨中,等着顾客上门。
虽是小雨不停,街上行人仍旧不少,撑着五花八门的油纸伞,在各个摊子中间穿梭来往。
方越笙将手放在嘴边轻呵着取暖,一边看着往来的行人,盼着能早些把这些菜卖完,好早些回去。
还没等到顾客上门,却见前面几匹高头大马冲开人群,马上的人无不穿着华贵皮裘用来挡雨,齐齐朝着他们走过来。
方越笙皱起眉头,念一声晦气,俯身抬起菜筐,想要和方越棋躲避一阵。
自从那天在街上碰到许如信那些人,后来他们就一直来找麻烦。许如信倒是没再出现,光是那些捧高踩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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