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3旅眼见追不上108师团，并没有立刻返回对阵第16师团前线。
    因为，这河中捞鱼之事，往往是跑了一条，还有其他的，想一网捕捉干净，那是神仙都难办到的事儿。
    在上午，他们就等到了率领侦察连和警卫排抵达的唐刀，全旅3个团除了必要警戒部队外，其余都藏匿在深山中等待来自17师和104师前线的消息。
    日军的侦察机在这个白天已经超过4次低空掠过这一带，显示着日军司令部对683旅这支精兵去向的关心。
    可惜，惯于打伏击的683旅早已是全军做好伪装，头顶上戴着枝叶扎成的帽子，身上的背包也挂满从山中折断的枝叶，只要往草丛中一趴，别说尚在300米高空上的侦察机看不到，就是人在30米外，如果不留心察看，也不一定能发现草丛里藏着数千士兵。
    终于，到傍晚的时候，雷雄那边汇报，第二混成旅团停止前进，开始占领17师和104师两部留下的高地。
    “山下文有三个选择，其一，全军立即调头，不管后翼有多少我军，全力突破，就算突破不成，抛掉所有辎重，全军轻装。山区广袤，小路纵横，光靠已经建立好的防线来堵是无法完全堵住的。
    其二，全军依据现有我军遗弃的阵地据守，各高地易守难攻，我们想一口吞掉他们，陷入的就是他们之前的窘境，每啃下一个高地，将付出难以想象的代价；
    其三，全军反其道而行之，坚决向前，在我军包围圈还未形成之时，跳出包围圈，避免被围攻的境地。”
    一处山洞里，马灯昏暗的灯光下，唐刀帮一身冷汗的山下文设定了三个选项，并对着沉思中的程旅长和两位上校团长提出先前那个问题。
    “我个人意见，山下文会选第二条路，据险而守，看似是死路，但或许是唯一的生路。
    因为，向后，山下文并不知道后翼我军兵力有多少，万一我军潜伏而来的兵力又是高达2万人，那他第二混成旅团想在短期内突破，只能是妄想，等17师和104师喘过气来也围上来，4万人打他不到1万人，就算他抛掉所有辎重全体轻装逃跑，估计也是来不及了。
    而唐团长刚刚说的向前，看着说是趁我军包围圈尚未合拢跳出包围圈，但其实风险甚至比向后的风险更大。
    因为，就算山下文知晓了我晋东南地区多了第3军3万人，他也没法精准判断这3万人究竟被放在那里，如果这3万人就放在他向前的路上呢？加上我已经消失的683旅和一直未出的四行团，另外还有奉命撤离修整的两个步兵师，将近7万人或许不用一日，就可以把他一个小小混成旅团围得水泄不通。
    当日台儿庄之战日军大败的惨状还历历在目，2万日军被我方3个步兵军超过10万大军包围后，毫无反抗之力，山下文应该不会犯这个错误。
    反倒是据险而守，我方就算兵力达到5万甚至6万7万，要想攻下这些他们都要大力气攻克的高地，也不是一件容易事儿。
    日军又可以调集飞机助阵，守个七八天估计没什么问题，而就算日军援军无法抵达，我们想吃掉他们，也得付出可怕的战损。
    说老实话，我最不希望山下文这个老鬼子选这条路，但这或许才是他最正确的选择。”徐团长丢掉手中烟头，表情有些凝重的说道。
    做为683旅中资格最老的团长，徐团长或许算不得是一名悍将，但绝对够沉稳，从他的表情就可以看出，如果山下文真如他所料选了第二条路，那绝对是一件令人头疼的事儿。
    能靠着战前的运筹帷幄包围这上万日军固然令人欣喜，可一想到要在擅于野战工事的日军防守下强攻高地，那付出的伤亡，或许将是八十集团军参战以来最惨痛的一次。
    “是，徐团长说得有道理，我也不想他选择这个选项。”唐刀点点头。“如果真那样的话，我军伤亡和日军对比最少也是1比1，甚至更多。”
    程旅长和两位团长皆面色凝重，他们知道，唐刀或许还说低了。
    唐刀这可不是凭空得来的战损比例，这是根据当前双方兵力和武器装备计算得出的。
    如果不是四行团装备有大量步兵炮和37毫米战防炮、迫击炮、山炮，683旅目前也有了4门山炮和30门迫击炮，唐刀所做出的估计甚至能达到2比1。
    日本人野战工事构筑水平之高，在亚洲，是当之无愧的第一，放在全球，也是前列水平。
    体现日军野战工事构筑水平最有代表性的一战，是发生于曾经时空中两年后的关家垴之战。
    那一战，日军是一个不满编的步兵大队冈崎大队，全部兵力不过600余人，利用数万日军攻击太行山区孤军深入至大口子镇，企图对八十集团军位于此地的兵工厂进行偷袭。
    结果，兵工厂唯一的一个保卫团奋勇反击，日军经过三天两夜的恶战被击退，但其对兵工厂所造成的损失巨大，令八十集团军那位老总大为震怒。
    亲赴921师师部，召集师、旅主官开会，口述总部作战命令，要求921师必须全歼这部日军。
    败退的冈崎大队没有迅速向黎城方向逃窜，而是躲到了一个他们长期占据的据点——关家垴。
    关家垴位于太行山区的中心，地势险要，易守难攻，日军经过长期建设，形成了以窑洞为依托的完整工事体系。
    每孔窑洞既可以独自构成一个火力点，又可以与其他窑洞互相掩护互相支援，形成交叉火力网。而且窑洞前还挖有防弹壕，如果手榴弹投的不够准，掉到壕沟里，就难以对日军形成威胁。日军还将窑洞相互凿通，形成一个网状的工事体系。
    921师调集麾下主力旅683旅对整个关家垴进行包围，兵力对比至少也是8比1，按常理算，怎么说也是个赢。
    但战斗过程却令人瞠目结舌，683旅缺乏反工事火炮，根本拿那些工事没办法，那就只能拿人命堆，整排整排的英勇士兵在冲锋的路上倒下。
    当时683旅772团麾下主力一营在血战两日后，竟然只剩下80余人，有一个步兵连164人，在战后还能站着走出战场的，甚至只有15人，通过这些伤亡，足以看出这场攻防战的惨烈。
    最终，在日军援军赶到之前，通过挖地道工事，921师终于攻破关家垴，击杀日寇400余人，仅余60人负隅顽抗，可日军2000人援军已经抵达3公里外，921师不得不放弃全歼这股日军的打算，最终撤退。
    此战，不是八十集团军在太行山地区的战斗中杀敌最多的一场战斗，但绝对是最惨烈的一次，超过2000的伤亡，直接让921师伤筋动骨，就这，还没有全歼一支不过500余人的残军。
    你要说没这些工事，以921师的战斗力，数千人打几百日军，那都用不了三个小时，但偏偏在这些工事的加持下，日军坚守了两个白天。
    当然了，也不是神话日军野战工事构筑实力，究其主因，还是因为921师火炮太少。若是给他们装备上可以反工事的步兵炮，不需要10门20门的，就给他们个两三门，日本人恐怕都守不住一个白天。
    只是，决定战场胜负的，不是装备，还是人。就算有了火炮，想不付出足够牺牲就获得胜利，那同样也是天方夜谭。
    第二混成旅团现在全军兵力少说也有七八千人，就算是1比1的战损比，那也是小一万人的伤亡，那可意味着数千条鲜活的生命逝去，任一指挥官想到这个数字，都会心下猛然一揪的吧！
    “我反而觉得，山下文这个老鬼子会选择第三条路。我没有老徐那么多理由，纯粹直觉。”王小强同志狠狠吸了一口烟，看着地图目光灼灼。
    “咦？你小子平时话最多，怎么让你分析的时候，就来一句直觉搪塞呢？”程旅长有些惊奇的瞥了一眼自己的得力麾下。
    王小强是个火爆性子不假，但这位头脑绝对够用，说话虽然粗鲁一些，很多事儿却是说到点儿上，要不然以程大旅长的聪明，怎么在夜承桓调离四行团之后用他当自己麾下战力最强的步兵团主官，有勇有谋才是当772团主官的唯一标准。
    “嘿嘿，旅长，你没发现嘛？唐团长刚刚回答老徐说起战损时可没有像老徐那样苦着一张脸，以我对他的了解，别说官兵伤亡一万了，就是一千，他都会心疼的皱着眉，所以，我判断他的判断，山下文一定不会选第二条。”王小强咧着嘴笑。
    “哈哈！”听王小强这么一说，程旅长和唐刀对视一眼不由都哈哈笑起来。
    虽然是玩笑话，但这位察言观色的能力可真不差，算是说了个大实话。
    若是真伤亡这么多，唐刀表情那有可能如此淡然。
    再说了，如果真是如此，那17师和104师为何撤退，继续再坚持个一两天，等待援军抵达不好吗？
    想到此节，猜测日军定然会选择第二条路的徐团长也是觉得自己似乎忽略了什么重要因素。
    “哈哈，那我说我的观点，山下文这个老鬼子，一定会选他认为的上策，向前。而且，会连夜行军，就在今夜，他们就会沿路向黎城、涉城方向急行军。”程旅长笑着说出自己观点。
    “之所以说在山下文的角度，向前是上策，其主要原因就是17师和104师主动放弃高地撤离。
    你们想想，后翼已有我方部队大规模活动，我683旅和四行团不见踪影，还有个传闻中的第3军多出的这3万人，一副大军暗搓搓包围过来的架势，17师和104师已经抵抗了这么久了，没道理连一天两天都坚守不住，只要再守个两天，大军这么一围，他们往哪儿跑？不仅没地方跑，甚至连像样的阵地都没几个，几乎就是必死之绝境。
    可不合理的是，17师和104师撤了，给他们留了块可以固守待援的阵地。
    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换成是你们二位，敢不敢在这地方久呆？我中方大军又不是长着飞毛腿，说到那里就到那里，抵达作战区域那也是需要时间的，尤其是在天上时时有日军侦察机的时候。
    如果，这不过是一个诱饵，一个诱惑他们停留的诱饵”
    “旅长的意思我懂了，山下文必然会想，这是我军故意的，就是要让他觉得固守待援最为稳妥，其实我军部署完这个包围圈还需要一定时间。所以，留下才是极为愚蠢的。”一语惊醒梦中人，徐团长如梦方醒。
    “怪不得连日本人都喊口号：要打就打683旅。果然，程旅长不愧是我晋东南地区头号战将，山下文这个老鬼子的心思，都被您揣摩的明明白白的。”唐刀摇头叹息，却是明明白白的把马屁拍得山响。
    “滚蛋，你小子少给我戴高帽。”程旅长翻了个白眼。“你娃就是个典型的阴谋家，山下文目前之状况不都是在你娃的设计下一步步走到如今的，现在连他最后的决定都猜得清清楚楚，谁有你娃心窟眼儿多？”
    “旅长，唐团长咋设计的，您倒是说说啊！”王小强一脸急切。
    他的军衔和唐刀一样，但可没资格成战区参谋部成员，那些大佬们的设计他却是没资格知道的。
    “你以为他四行团一直藏匿不出，就在吃干饭呢！他们团主力这会儿陈兵第二混成旅团后翼，灭了个车队不说还把人家的侦察小分队杀了个七七八八，那意思不就是告诉山下文，要想从此过留下命来嘛！
    山下文就算是个蠢货，也知道等他再回头像和西北军、川军那样干一仗，十有八九是真要把命丢在这片大山里了。知道吗？这就是摆明了的恐吓。
    还有，第3军偷梁换柱的消息你真以为是日方间谍突然变厉害了？那是战区司令部故意把消息泄露出去的。嘿嘿，好家伙，这故意一放可不得了，日本人知道的如此快是小事，严司令官估计人都麻了，他身边至少有好几人值得怀疑，他这看人的眼光啊！属实一般。
    另外，你以为我683旅急行军至此真是要搞108师团呢！一万日军咱吃得下，两万日军可真得撑坏了咱们的肚皮，就算真加上第3军也不行，第16师团到现在还未豁出全力呢！109师团那边的三个步兵师也扛得很辛苦。
    我们来此，都是冲着第二混成旅团来的，第3军的一个步兵师代替我们守住对16师团的防线，另外一个步兵师却是要防备辽县、黎城等地日军援军的。
    而这些，可都是咱们面前这位大团座的主意。
    我可没参与，连我也是到刚才看到第二混成旅团停止行军的消息后才将之联系起来，并彻底想明白的。
    就这，他还在哪儿狂拍我马匹，我就算想被拍，也不敢被他拍啊！我实在是怕他拍我脸上。”程旅长满是感叹的说道。
    “唐团长，我真服了你了。论心眼子，我老王加老徐都远不及你一个啊！”王小强同志心悦诚服的冲唐刀竖起大拇指。
    “我说王团长，唐团长那叫智慧，你那才叫心眼子，而且你也别太自谦，论心眼子，你娃可谓是咱683旅第一，早上是谁偷摸的来见旅长，自告奋勇要当主攻团的？我告诉你娃，771团打仗就没服过谁。”徐团长撇撇嘴，顺便把王小强的小心思给戳破。
    “嘿嘿，老徐，咱们772和771都是好样的，都是主攻，我那意思不是希望旅长能给我多批点儿弹药嘛！”王小强被戳破小心思也不尴尬，咧着嘴乐。
    “呸！什么叫一点儿？你娃一张嘴就是800发迫击炮炮弹，你以为我是有兵工厂还是怎么的。”一说起这个，程旅长唾沫差点儿没给自己这位得力麾下洗把脸。
    “旅长，我团在黑山口和第16师团的一个步兵联队对战了两日夜你是知道的，现在库存炮弹绝不会超过200发了，您算算，我团8门迫击炮，平均每门可就20发了，这别说打鬼子了，就是打土匪都够呛。”王小强叫起了撞天屈。
    “是啊！我团也剩下不到300发了，不管日本人怎么选，这场仗也不是那么好打哦！”说起炮弹，徐团长也开始长吁短叹起来。
    “得，二位别卖惨了，不就是炮弹嘛！我团支援683旅1000发成不成？”
    唐刀多聪明的人，一看稳重敦厚的老徐团长都开始表演了，尤其是那对浓眉紧锁的，表演痕迹相当重，而那边程大旅长笑眯眯的，一副反正不是我授意的，明摆着来打土豪。
    他若是再不表态，王小强同志绝壁会一把鼻涕一把辛酸泪开始说伤亡，谈不易，还要顺手把鼻涕抹自己肩膀头上。
    血可以有，鼻涕能没有就没有，唐刀很明智的‘屈服’了。
    哪怕唐刀也明白，就算没有炮弹，三枪土八的名头那也不是白叫的，三枪打完，剩下的就是白刃战。
    “好兄弟！这一仗，咱683旅豁出命和鬼子干了。”683旅三位主官把胸脯拍得当当响，笑得贼畅快。
    打唐土豪，还兵不血刃，那可不得畅快的不行嘛！
    而那边的山下文也终于做出自己的选择：“全军，抛掉不必要辎重，于八时许启程，连夜行军，通过这片山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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