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修士们如雨点一般散落在漆黑的药山上。
    李含光让他们各自争取机缘去了。
    这些药灵的实力都不算弱。
    但没有什么杀心，故而危险性却不高。
    而且手段较为单一。
    这些修士们都是各大宗派的年轻传人，境界精深，道法不俗。
    两两同行，或者三人成伙。
    只要小心应对，终不至于空手而归。
    也算是个不错的历练场所。
    李含光没有把注意力停留在这些圣药上太久。
    他甚至没有去采摘哪怕一颗圣药。
    连方才示范摘下的那颗圣药也反手交给了叶承影。
    随后找到药山上一块巨石上坐下。
    闭上了眼睛。
    世界皆寂然。
    ……
    中州，昊天城。
    大街上人潮汹涌，比往日里还要密集数倍。
    因为这条街道某处，城内最大的拍卖行刚刚结束完一场盛大的拍卖会。
    来往的行人们脸上或是满足，或是失落，或是行色匆匆。
    楚宵练走在人群里，脸上洋溢着欢喜。
    “老师，有了这瓶圣级养魂液，您的神魂应该可以恢复到巅峰状态了吧？”
    “还差些，不过也差不多了！”
    “没事，过些时候还有一场拍卖会，差多少都能补上！”
    楚宵练穿过人群，很快来到幽静处。
    他走过两条小巷，穿过三道暗门，最终从一个不甚起眼的矮门走过，进入到一座极为隐秘的院落里。
    院落的白墙上刻着数道模糊不清的文字。
    字符微微闪动。
    四周虚空忽然泛起涟漪。
    眼前这座看上去很是寻常的院子，忽然变成一个极其高广的青铜大殿。
    大殿内陈设复杂，人来人往。
    人们穿着极为简单的服饰，比如一件白色大褂，截去一半的短衫，又或者干脆赤裸着上身。
    手上提着各种工具，行色匆匆。
    两旁有许多小房间。
    有些房间关得很严实，有些则露出一丝缝隙，里面传出很是刺耳的敲打声。
    像是铁匠在打铁。
    时而又传出男男女女的争吵声。
    很是杂乱。
    楚宵练拐到右边的通道里，走到最里头的那间屋子。
    拿出一块玉牌。
    镶嵌在屋外的一个凹槽中。
    轰隆一声，门打开。
    楚宵练走了进去，来到一处山坡，不远处传来河水奔腾的声音。
    他神色如常。
    心中却不禁感叹。
    哪怕这条路已不是第一次走。
    但他还是忍不住为昊天盟强大的技艺感到佩服。
    谁能想到，方才那座大殿内，存在着数以千计的门户。
    每一道门，都可以通往整个五域数十个不同的地方。
    他脚下的这片土地位于北海某座岛屿，远处那条奔腾的河流，源头来自极北冰川。
    站在山坡往下看，不远处是个规模不大的盆地。
    最中间的位置，摆放着一尊庞然大物。
    数百道年纪不一的身影围着那尊大物，时而议论，时而争吵。
    时而写写画画。
    时而埋头苦思。
    相同的是，他们都不修边幅，身上一塌糊涂，沾满了不知什么材质的余烬。
    看上去很是有些狼狈。
    楚宵练到来，那些人看也未看一眼。
    偶有较为年轻的抬头瞅了一眼，便很快低下头去。
    继续思考。
    楚宵练也不在意，或者说早已习惯了这群人对待工作的痴狂。
    他直接找到公输渊，对方正对着一张图纸发呆。
    许久后才惊觉楚宵练的到来。
    他面带歉意道：“抱歉，楚公子，没注意……”
    楚宵练不在意地摆了摆手，问道：“神光大炮如何了？”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目光已落在那尊庞然大物上。
    那的确是一尊庞然大物。
    足有三丈高，不知以何材质铸成，充满了厚重之感。
    八个赤色如血的金属巨轮散发着可怖的杀伐之意。
    其中似浇筑了某种大妖的鲜血。
    无比鲜艳。
    仿佛随时会迎风燃烧，一去千里。
    它便那样安静存在于此。
    却像是一座山岳，给人无可撼动之感。
    上面纂刻着密密麻麻的各种纹路。
    便是世间最苛刻的人。
    也会从那些纹路中，感觉到令人惊叹的艺术感和精美，从而赞叹不绝！
    最惹人注目的是那根粗大无比的柱子。
    柱子安静地架在基座上。
    中间中空，漆黑的孔洞直指苍穹。
    周身雕刻着金色的盘龙，龙目血红，似活物一般。
    这是一艘战车！
    也是一架大炮！
    ……
    这个世界自然也是有火器的。
    只是几乎都用于凡人国度之间的战斗。
    尤其是火炮这种事物。
    在修行者之间的争斗中几乎毫无作用。
    一是因为笨重。
    其次是不像法宝那般随心自如，能更好地发挥出修士本身的实力。
    最重要的当然是威力不足。
    需要消耗极大数量的灵石和灵晶才能爆发出勉强可看的威力。
    毕竟修行界的争斗，只有在境界极低时，才会单纯看重能量的积累。
    但凡到了元婴乃至以上。
    便看重修士对法则之力的领悟。
    而且相对于付出而言，其性价比太低。
    毫不夸张地说，若要打出能灭杀一位圣者的一炮，所耗费的资源，估计都够堆出两到三位圣者。
    这还是那位圣者不闪不避的情况下。
    如果圣者提前遁入虚空。
    那情况又是两说。
    但眼下的情况不同。
    因为这具火炮的图纸，来自李含光之手。
    ……
    昊天盟作为五域第一旁门联盟，当然也曾尝试过制造火炮这种器具。
    只是结果并不理想。
    大量的图纸被当做垃圾一般堆砌在仓库里。
    部分尤为精妙的，则被收藏进了天荒阁。
    约莫两个月前。
    也就是李含光进入天荒阁修习薪火经，后来突破元婴境的时候。
    没人知道，那次出关。
    他的脑海中还带出了一张图纸。
    那是一张关于火炮铸造的图纸。
    那张图纸在他脑海中存放了一个月左右的时间，最终被改变了大量细节。
    呈现于真实的纸上。
    这张纸被楚宵练带下了山，带到中州。
    也就是公输渊手中的这一张。
    公输渊见到这图纸的第一面，便被深深地震撼住。
    图纸上的线密密麻麻。
    文字更是细小如蚊蚁。
    若非修行者眼力惊人，只怕多认不出。
    其中大部分是这张图纸原本就有的，用的漆黑的线条。
    小部分则用的红墨。
    墨迹很新。
    而且言简意赅，字数不多，甚至有些地方只有一个字。
    比如：拆、弃……
    又或者两个字：加一，减一……
    只有那些关于阵法上的改动，才会字数多些，可相对于阵法的复杂性而言，仍旧只是寥寥几笔。
    但就是那些不多的笔墨，却让公输渊这样的老人。
    在那一刻热泪盈眶，激动无比。
    他甚至说出了“此生得见此图，死亦无憾”之类的话。
    随后则没有丝毫犹豫，立即召集盟内大部分老人，一同商议这具大炮的做法！
    初闻这个消息时。
    昊天盟内还生出了不少反对的声音。
    但当公输渊将这图纸的一小部分告知出去时。
    整个五域，所有昊天盟的分部，在同一刻喧嚣震天！
    足足数十上百万的精锐工匠自五域各地汇聚而来，争先恐后报名，要参与这具大炮的制作和研究。
    这些工匠每一位都是赫赫有名的存在。
    多少修行界大能倾尽家财都不一定能请到。
    却在那一刻疯狂如野狗。
    甚至于昊天盟内，诸多与公输渊地位等同的元老，也厚着脸皮前来，讨一个参与其中的名额。
    而且套路都差不多。
    先送礼。
    不同意就吵架。
    实在不行就打一场。
    打不过……
    就哭！
    公输渊不堪受扰，最终在盟内召开了一场比拼技艺的大会。
    表现优异者方有资格参与其中。
    哪怕公输渊一直秉承着速战速决的宗旨，这场大会依旧进行了足足五天时间。
    楚宵练受邀观礼。
    实实在在见识了一番神仙打架的场景。
    便连燕赤霄也不禁赞叹，昊天盟不愧是昊天盟。
    随后让楚宵练厚着脸皮去找公输渊，请教一番锻造炼器的法门。
    若能学到其中精髓，他的《九转锻神诀》必可突飞猛进，功力陡增。
    公输渊对此事很认真。
    表示自己最擅长的领域并非炼器，遂为楚宵练找了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让对方指点楚宵练。
    那位老者性情古怪，门户之见更重。
    执意要楚宵练下跪拜师。
    而且不能把这法门传给其余任何人。
    否则便自动被逐出师门，然后六亲灭绝，不得好死！
    楚宵练本想应下。
    燕赤霄却打死也不同意。
    后来，还是公输渊将参与研制神光大炮的名额，多给了老者一个。
    老者才眉开眼笑地应下！
    楚宵练遂在老者的指点下，开始踏上真正的炼器之道。
    辅以九转锻神诀的奇特效果，使他本就快速提升的修为境界，再度突飞猛进。
    近两个月的时间，连破三重小境界。
    达到金丹八转！
    而公输渊等人，也在人手召集之后，马不停蹄地开始了神光大炮的铸造。
    ……
    李含光对图纸的改造，重点体现在两个地方。
    第一是能量源。
    以前的火炮，只能以纯粹的灵气，灵石，灵晶作为能量。
    哪怕威力可以不断提升。
    但手段单一，而且纯粹的灵气哪怕数量再多，再如何凝聚，杀上力也有限。
    李含光改动之后。
    这座大炮可以通过阵法，如修士一般，采集天地间各种属性的灵气。
    发动不同属性的攻击。
    大概就是火之炙热，水之阴柔之类的。
    第二就是法则。
    李含光将自身对于法则的领悟，以阵法的形式，融入火炮之中。
    当阵法被激活。
    近乎等同于李含光自己在操控这种法则。
    这无疑是极其恐怖的。
    整个五域如今都知道，含光公子身怀神秘体质数量未知。
    但至少，精通五行，阴阳，虚空等八种法则之力。
    而且皆达到极其高明的地步。
    甚至凭借这些法则，达到了骇人听闻的金丹十三转。
    如今这种法则之力被以阵法的形式复刻出来，出现在大炮上。
    该是怎样的概念？
    没有人知道，更不敢想象。
    ……
    李含光还在图纸上留了几句话，给了他们一些提示。
    公输渊等人根据那些内容，从东荒那片还未彻底消泯的火域之内，开采出大量的火属性晶石。
    那是枭焱神魔死后，对这世界的馈赠之一。
    蕴含着极为浓郁的火系法则之力。
    火焰除了炙热，还有一个重要的属性，便是狂暴。
    这种属性被利用在火炮上，自然是再合适不过。
    当然，铸造一样大杀器，并非是有了图纸便万事大吉。
    这样近乎全新的尝试，对于参与铸造的工匠而言，也是极大的挑战。
    比如那些玄妙而晦涩的阵法，该以怎样的手法和技艺，完整又不失精美地纂刻在大炮上？
    又比如那些火属性晶石本身温度太高。
    如何能做到在不影响大炮正常运转的情况下，完美控制其温度？
    难道要换某种未尝试过的材料？
    这些都是经验之学！
    也是图纸里无法写清楚的事物。
    其中细节太多。
    好在昊天盟的精锐们并非是浪得虚名。
    在不眠不休，持续了足足近两个月的研究和铸造后，这门火炮终于快要完工了！
    ……
    公输渊回想起这些日子解决的那些麻烦，微笑着道：“快了，应该就在这几日，便可尝试第一次试验！”
    楚宵练点点头，拱手道：“辛苦了！”
    公输渊连忙摆手：“能铸造如此伟大的事物，我这把老骨头便是累死在这也值得！”
    他眼中憧憬之芒愈发旺盛：“真是没想到，道子不仅在修行上无所不能，居然连这些事也如此精通！”
    “果然是能者无所不能！”
    “古来超凡绝世者皆如是！”
    楚宵练听着这话，好奇道：“您的意思，过往也有这种人物出现？”
    公输渊笑道：“历史总是惊人相似，天才也并非某个时代独有！”
    楚宵练对此有些兴趣，内心深处却不以为然。
    心道过往的天才再如何惊才绝艳，难道还能比的过大师兄？
    也许他们都是极强的！
    但无奈，大师兄还是要比他们强出一线！
    嗯，竖起来的线！
    ……
    楚宵练没有多打扰公输渊工作，很快原路离开。
    他回到昊天城中。
    穿过数道街巷，来到一个简陋的客栈中。
    对了几句听起来很正常的话。
    那位小厮忽然面色一肃，把门关上，带着楚宵练沿着酒窖昏暗的通道，朝地下走去。
    地下有座城。
    官名不得而知。
    修行者都管这叫黑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