枭焱神魔的哭声持续了许久。
    沈苍云悻然收回了脚。
    也不知是觉得无趣，还是认为这种做法已不能在李含光面前证明自己的强大之处。
    这时。
    李含光终于说道：“行了，老头！”
    “这次喊你来，是要商量一下如何处理这尊神魔！”
    “如何处理？自然是要再度封印！”
    沈苍云挑了挑眉。
    语气中满是理所当然。
    其余强者也是这样的表情。
    李含光望向枭焱神魔，对方已止住了哭泣，听到几人的谈论，眼中露出落寞之意。
    封印！
    这两个字对于它而言，太熟悉不过了吧？
    李含光说道：“总觉得这样不大好！”
    沈苍云眉头微蹙，心道难道他动恻隐之心了？
    枭焱神魔刚才的哭声的确很凄惨。
    但那又算得了什么？
    比起因神魔出世而惨死的无数人族，哪怕将它们真的永世封印也不够解恨！
    若李含光真因此怜悯这只神魔。
    沈苍云不得不担忧起来。
    他试探性问道：“你的意思是？”
    李含光道：“一劳永逸！”
    沈苍云顿时松了一口气，摇头道：“哪有这么容易？”
    “这神魔乃天地间法则凝聚而成，等同于天地万物的一部分……”
    “若真能杀掉，过往的那些强者们也不会留他到今日了！”
    准确而言，神魔并非活物。
    它们只是天地间的法则高度凝聚之后，再加上一缕自然衍生的灵智形成。
    没活过，自然也没有死的说法。
    不论外力将它们的身躯怎样破坏，只要天地间那些法则依然存在，他们早晚会复原。
    李含光说道：“身躯无法消灭，那灵智呢？”
    沈苍云微微沉默。
    独特的灵智与意识，是证明一个存在特殊性的关键。
    当意识被磨灭，哪怕枭焱神魔身躯不腐，也与死了没有任何差别。
    可这种办法并不是什么很难想到的事情。
    太多人尝试过。
    结果不言而喻。
    喜欢思考和不甘现状，对于修行者而言是必要的素质。
    思考能让人看到前行的方向。
    不甘现状，则提供了向前走的动力。
    很显然，李含光不满足于将神魔就此封印而已。
    而且想要做更多尝试。
    这当然是好事，沈苍云对此感到无比欣慰。
    若李含光像寻常年轻人那般，听到他们这些古老的前辈说一句不行，便再不考虑。
    他反倒会失望一些。
    所以他的沉默并非是因为李含光的提议而震惊。
    而是在思索，该用怎样的话语，让李含光知道这件事无法做到的同时，又不打击他的自信与积极。
    当他终于组织好语言准备开口时。
    李含光望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有办法！”
    沈苍云话到嘴边，顿时噎了回去。
    ……
    天地间忽然飘起“风雪”！
    风是炙热的。
    “雪”却赤红一片。
    沈苍云已经来到极高处的虚空里，面色平静，心中却稍微有些忐忑。
    他知道李含光身具先天道体，生而近道。
    天底下一切类型的道法在他身上皆可展露出最完美的模样。
    ——哪怕这道法本身并不完美。
    但至尊殿封印神魔的阵法，乃是久远之前的上古大能所留。
    又被历任至尊殿主不断补全填充。
    早已无可挑剔！
    可为何李含光看了一眼之后，便毫不犹豫地指出了数十处可以更改的地方。
    是的。
    足足数十处。
    多得让沈苍云都怀疑当初自己的老师是不是喝醉了酒，传了错误的阵法给自己！
    而且李含光指出的那些点。
    他都不需要细细分析，只是听了一下，便几乎可以确定毫无问题。
    那种感觉，就好像你看见一张纸落进火堆里被焚烧成漆黑的灰烬。
    你不会因此产生任何的讶异。
    因为这世界本来就是这样。
    这就是道啊！
    沈苍云再次对先天道体的强大与逆天，有了新的认知。
    不愧是传说中最强大的体质之一！
    ……
    枭焱神魔蜷缩在深坑内，寂然不语。
    李含光与沈苍云之前的谈话并未遮掩，它自然也听到了，只是并未放在心上。
    古往今来，想杀它的人多了去了！
    可那些修士的手段再妖孽，最终也只是选择将它封印而已。
    它相信这些人类在尝试失败之后，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在这之前，他只需要安静等待便好。
    这种事，他有经验！
    沈苍云抛开脑海中那些杂乱的思绪。
    他的目光愈发平静。
    整个人宛如与世界融为一体。
    随后他抬起双手，十指上下翻飞，结成一道道古怪而充满玄奥气息的印记。
    天地间顿时多了一股厚重而古老的气息。
    道道玄之又玄的力量如无形锁链，朝着枭焱神魔缠绕过去。
    枭焱神魔看着这一幕，浑身的火焰猛然如无数长针般炸起。
    就像一只浑身覆盖着火焰的刺猬。
    这是毛骨悚然。
    也叫心生冰寒。
    这是寻常生灵遇到极大的恐怖才会生出的生理反应。
    可它是天地而生的法则神魔，生来执掌天下火焰，血脉高贵，举世无双！
    为何也会有这样的反应？
    因为那些铺天盖地涌来的锁链带给了他极大的恐惧。
    那是死亡的阴影。
    也是灭绝的前兆。
    ……
    至尊殿传承无数年的封印阵法，其实说不上有什么破绽。
    只是还不够好！
    不够完美，有许多值得提升的地方。
    尤其是在无比尖酸刻薄的青铜小印面前。
    当然它也确实很靠谱。
    这门阵法更改完全后，其实在本质上已经与原先的阵法完全不同。
    只是表面看起来还有些相似。
    仅此而已。
    天地间“风雪”愈发壮观。
    无数朵炙热的、燃烧着的雪花纷纷扬扬洒落，随风飘舞，宛如要照亮整个世界。
    这一幕很是壮观绝美。
    却让这片世界显得死寂。
    不远处那些圣地强者们皆面色严肃，拳头不经意间握紧，精气神提升到最巅峰。
    可饶是如此，他们的心跳还是越来越快。
    ——天地间的威压太恐怖了！
    那些无形的、在风雪间穿行的锁链，不断发出隆隆、或者嗡嗡的声音。
    这声音似乎响彻在他们心底。
    随时可以击穿他们的心灵，抹除他们的意识。
    再强大的人在这种环境下也不会有半点安全感。
    哪怕他们下意识让自己达到随时可全力出手的巅峰状态，依旧没能对此有丝毫改善。
    “这真的是至尊殿的封印阵法？”
    “不愧是至尊殿，居然还有这样的传承！真是深藏不露！”
    “奇怪，为何这与我宗古籍中所记载的不同？”
    他们不断以神识交流。
    却压根没有哪两个人的话语接上，全在自说自话，不断倾泻着内心的惊骇。
    ……
    古老的吟唱声自极高处落下。
    沈苍云傲立在虚空，神情庄严肃穆至极。
    那些吟唱声并非从他嘴中传出。
    倒像是有古老的不知名的神祇出现在这片天地，宣读着不容违抗的旨意。
    锁链缠上了枭焱神魔的躯体，四肢，将它束缚在虚空中。
    枭焱神魔浑身火焰顿时收敛，逐渐黯淡。
    它眼中满是惊惧与茫然，只觉得自己体内原本近乎无穷无尽的能量忽然被上了一层枷锁。
    它所能调用的力量越来越少。
    终于变得前所未有的虚弱。
    古老的吟唱声不断钻入它的五感之中，直通意识最深处。
    它开始觉得晕眩。
    一缕绝望涌上心头。
    难道自己真的会死？
    它觉得自己的身体变得无比轻盈，像是一道风，没了一切束缚。
    ——只是不知何时会消散。
    眼前的一切变得模糊，世界时隐时现，黑暗逐渐充斥它的意识。
    “这……便是死亡的感觉么？”
    它的意识中出现了最后一抹念头。
    黑暗终于将它湮灭。
    ……
    “风雪”还在继续，只是没有之前那般急促。
    沈苍云回到地面，脸上微微苍白。
    显然方才独立布置那样的阵法，对他而言也是极大的消耗和负担。
    众强者围了过来，望着大地上的神魔之躯，脸上带着不可置信的神色。
    “它真的死了么？”
    “是的！”沈苍云深深吐了一口气，眼中浮现兴奋之色：“我能感觉得到！”
    众人得到了肯定的回复，却依旧没有彻底相信。
    这实在是一件很难让人相信的事。
    那可是神魔！
    神魔怎么会死？
    而且还死得这般无声无息，死之前一点挣扎与嚎叫都没有……
    再不济！
    也该有些山崩地裂之类的动静？
    可惜都没有！
    简直与做梦一般不真实。
    “太好了！”
    人群中忽然响起一道满是激动的声音。
    一位模样苍老的圣王境强者浑身颤抖，不住地说道：“太好了……”
    “神魔的存在，已威胁五域安危不知多少年！”
    “如今有了这磨灭神魔意识的办法，岂非代表着……”
    “我们可以将那些该死的神魔统统杀死，五域从今往后再也不用担心被神魔倾覆？”
    余人听了这话，同样浑身颤抖，激动得泪流满面。
    一想到那样的画面。
    他们便忍不住发自内心地大笑出声。
    ……
    “你们高兴得有些早了！”
    便在这时，一道平静的声音忽然响起。
    有些不适时宜，甚至说得上是一盆冰冷的水。
    没人对此有半点意见。
    因为说话的是李含光。
    他们当然没有忘记，沈苍云之所以能够这般顺利地磨灭枭焱神魔的意识，是因为李含光在原本的阵法基础上做出了极大的改动。
    换句话说。
    枭焱神魔是死在李含光手里。
    沈苍云只是代为执行者。
    他们没有去纠结李含光为什么能做到这样的事。
    也没有去纠结这世间为何会有如此天骄。
    那些震惊的确是他们内心一直存在着的，并且不断高涨，隐约要化作苍天巨木。
    但这时候都没有意义。
    他们齐刷刷地朝着李含光看了过去。
    眼中带着几分敬意。
    李含光走向枭焱神魔小山般的躯体，说道：“乱世初现，这还只是开始！”
    众人听得这话，热切的心情渐渐冷却。
    是啊！
    出世的神魔并非只有一尊。
    甚至以后还可能会有更多。
    找到了彻底抹除神魔意识的办法固然是好事。
    但不是每一位神魔都像枭焱神魔一般直接躺平，都不带反抗的。
    即使是枭焱神魔。
    若非它将大量法则源晶拿出，准备暗中布阵，一举抹杀这些人族强者。
    却被李含光无声无息偷光了家，从而导致它身受重创。
    后面的事只怕不会这么顺利。
    而且，它之所以躺平不反抗，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它不觉得自己会被抹杀。
    若这种事让其他神魔知道。
    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挣扎！
    那又将是难度完全不同的一场恶战！
    ……
    李含光走向枭焱神魔的尸身。
    其意识被抹杀之后。
    肉身便忽然膨胀起来，宛如一座小山，浑身上下燃烧着炙热的野火。
    天地间的“风雪”愈发狂暴。
    大量火星从小山上扬起，飘入空中，大地，融入虚无。
    李含光敏锐地察觉到，这天地间的火属性灵气和法则气息正在不断提升，越来越浓郁。
    而且这种改变并非只局限于眼前这片区域。
    要不了多久，便会蔓延至整个东荒，乃至五域。
    “意识抹除，尸身开始反哺天地么？”
    李含光若有所思地打量着那座火焰小山，暗道神魔与这片天穹之下的生灵，真是生来注定不死不休了！
    神魔死后，它们本身的法则之力开始自然地向天地间倾泻。
    从而使得五域的天地灵气越来越浓郁，感悟各种法则也更加简单。
    若长此以往，五域修士的占比将越来越大。
    高境界修士出现的可能性也会大大提高！
    整个五域的整体实力将出现质的飞跃。
    ……
    李含光忽然望向火焰中某处。
    数道赤红色的光芒一闪而逝。
    那是一块赤红色的晶石，晶亮剔透，散发着某种玄妙至极的道韵。
    【火系法则晶核：枭焱神魔心脏所化，蕴含最为精纯的火属性法则以及庞大的能量，比法则源晶效果强大百倍！
    炼化后，可大幅度增强自身与火属性法则的亲和力。
    有几率觉醒烈阳神体！
    ……】
    李含光眼前微亮，随即嘴角微扬，抬手虚握。
    嗖！
    空气中划过一道赤红色的弧线。
    那枚拳头大小的晶核出现在李含光手中。
    他心念微动，体内混沌金丹悠悠旋转，一股庞大的吸力自手心生出。
    晶核爆发出极为耀眼的火芒。
    随即烈焰滔天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