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来的丧乐乐师们，和着慧觉的经诵之声，拿着锣鼓唢呐，吹吹打打。
    不像福贵人家，穷人家的丧葬经不起大操大办。
    丧乐队吹打了两天，慧觉帮忙念了两天的往生咒之后，终于到了出殡的时候。
    不过这个时候，一个大问题来了。
    谁来给林老汉摔老盆。
    一般情况之下，摔老盆的，都是死者的长子。
    如果死者无子，生的是女儿，乡俗规矩，女儿不算后，不继承香火。
    那么得由女婿来摔老盆。
    如果死者，没有人摔老盆，自然就是绝后了。
    既然绝后了，能有条草席包着下葬，都是值得庆幸的事情了，哪里管的了这么多。
    这个问题，看似不大。
    但一时间，却让葬礼陷入了僵局。
    林胜男若是出嫁了，这个问题自然就不是问题了。
    但关键，她没有出嫁。
    她既然没有嫁人，林老汉自然也就没有女婿来给他摔老盆。
    林老汉侄子倒是有。
    但乡俗规矩，谁摔老盆，谁继承死者的遗产。
    有时候，有些男的死了，家中只剩下妻子和未出嫁的女儿，只得由侄子来摔老盆。
    这个侄子，也不是随便摔老盆的。
    他摔了老盆。
    从某种意义上，他就等于过继给了死者。
    成为了死者的“儿子”。
    那么理所当然的。
    侄子摔老盆之后，那么死者的遗产，自然得由侄子来继承。
    当然，如果死者的遗孀事先和亲朋沟通之后，自然没有问题。
    但往往，摔老盆前是一种说法，摔老盆之后，立刻翻脸，想要分财产的，根本不再少数。
    这就涉及到另外一种说法，吃绝户！
    吃绝户，便是某家家中作为顶梁柱的男丁死后，男丁的兄弟、叔伯、子侄，联合起来，霸占男丁的家产，赶走男丁留下的孤儿寡母。
    这种事情很缺德，却很常见。
    甚至别说在穷苦人家，便是一些大户人家，官宦士族之中，乃至皇室都有发生。
    大秦初年，太史令沈庙撰写的韩物之中便有这样一个故事。
    被称作韩国四大美人之一的柳如萍，年轻时候，姿容绝色，惊艳万芳，后来嫁给了当时的韩国第一才子。
    可惜，过了不到十年，柳如萍的丈夫因为重病死去。结果她丈夫死后没有多久，家中留下的所有家产，都被丈夫的族人夺走。
    可怜柳如萍一代佳人，不得已被逼上吊自杀！
    便是皇室之中。
    因为先帝早逝，死去先帝的儿女幼小，无力掌管天下。
    结果先帝的兄弟叛乱夺位，霸占江山，将先帝的幼小的侄儿赶尽杀绝，将先帝的妃子占为己用。
    这不也正是一种另类的吃绝户行为吗？！
    在官宦士族之中，尚且有礼义廉耻，作为遮羞布。
    加上，官宦士族，大多自身财产雄厚，因此这种情况，还稍微好一点。
    但在穷苦的平民阶层。
    这种现象，就非常常见了。
    更何况，摔老盆的侄子本身，就拥有合法的继承权利。
    因此摔完老盆之后，死者的兄弟联合起来，霸占死者家产根本只是非常正常的事情。
    甚至有的时候，将死者的妻子和女儿卖掉，都不是没有的事情。
    所以有的人家，如果丈夫死之前，女儿尚且没有出嫁。
    她们宁可立刻找一个穷小子，把女儿嫁给这个穷小子，或者将年幼的女儿，提前许配掉。
    然后由作为女婿或者，准女婿来摔老盆。
    也不会愿意由死者的侄子来做。
    林阿婆自然心中，也有这样的顾忌。
    对于林阿婆的顾忌，一众亲朋好友，自然也是心知肚明。
    所以他们之中，便也没有人提出来，让林老汉的侄子摔老盆。
    只是，一时间，哪里找一个人来，愿意娶林胜男呢？！
    让慧觉没有想到的，林阿婆竟然偷偷找到了他。
    “这个方公子，我知道你是好人，帮了我们家这么多。”
    “但是，那个，你能不能再帮我们一个忙？”
    “你就，临时，娶了我们家胜男……”
    “当然，当然，不是真的娶她，假的娶一下。”
    “象征性的娶一下，然后帮忙摔一下老盆。”
    “我知道，这有点为难人，但是老婆子我是真的没有办法了啊！”
    林阿婆朝着慧觉哭诉道。
    她一边哭诉，一边直接就想要朝着慧觉跪下来。
    幸亏慧觉赶忙一把将她扶住。
    “这……”
    这一刻，慧觉看着林阿婆的样子。
    他深深的叹了一口气，点了点头。
    摔老盆这种民间习俗，所赋有的民俗意义。
    慧觉自然是不在意的。
    出家人四大皆空。
    只要能够帮到别人，替林老汉摔一下老盆也无妨。
    然而，看到慧觉点头，林阿婆的脸色却是露出喜色。
    她找慧觉，也只是无可奈何之下，权且尝试着开口了一下，根本没有想到，慧觉会答应。
    毕竟，单单看慧觉的衣着气质，再想到他连帮忙超度念经的薪钱都不要。
    便可以想见，他必然家世不凡。
    这样的世家公子，怎么可能愿意娶一个丑姑娘，即便只是假的。
    更何况，还要帮忙摔老盆。
    却没有想到，慧觉真的同意了。
    “只是，在下象征性的娶一下林姑娘倒也无妨，但她日后，可如何再嫁别人？”
    慧觉这样问了一句。
    结果林阿婆苦笑着说道，
    “我家这闺女，本就是因为相貌丑陋，被人看不起，根本嫁不出去。”
    “现在这样，也只是虱子多了不怕咬而已！”
    “以后再看缘分吧，若是有老实人家愿意娶她最好。”
    “若是没有，让她给我老婆子作伴，娘俩过活下去就行了。”
    “谁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事情。”
    “前两天，沧州地下的罪民都跑了，天上那么大的阵仗，像是佛祖都要下来了。”
    “说不定，明天天都塌了也不一定。”
    林阿婆这么说，慧觉自然也只能点点头。
    随后慧觉和林胜男成亲了。
    是的。
    很简单的。
    林胜男和慧觉朝着外面拜了拜，又对拜了一下，然后慧觉给林阿婆敬了一杯茶水。
    这个象征性的仪式就完成了。
    没有媒婆说亲，没有八台大轿，什么都没有。
    只是一个象征性的仪式。
    但和慧觉对拜的时候，林胜男再一次流出了眼泪，虽然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