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的沉默，就更加久了。
    即使是嬴莹，也用一种难以理解的眼神望着王曦。
    遗人……在主动控制人口……而其目的……居然是为了像阴间输送灵魂？
    这……有些解释不通啊……
    要知道，现在看起来，遗人可是恨地府恨得要死，怎么可能还主动替地府添砖添瓦呢？
    “各位主任，你们都忘了吗？关于黑雾，我们之前曾经做过一些研究的。”王曦道。
    大家立刻回忆了起来。
    这些黑雾，具有修复灵体，增强魂魄的作用。
    看起来骇人，可实际上，却是大补之物。当然，就目前的研究结果来看，其温养灵魂的效果很差，更多的是体现在治疗灵魂伤害的效果上面。
    但看起来这么好，可眼睁睁地望着它像阴间的内地蚕食，肯定还是一件让人很慌的事情。
    让人十分矛盾。
    王曦再次帮着大家理了理。
    艽朝发展至今，已有千年历史，地域虽不说广袤，但粗略估计，养活几百万人，应该没有问题，这对于当前的华夏，也就是一个中小城市的规模。考虑到华夏城市的发展程度，可以有高楼大厦这种东西，那么将城区的面积扩大个几十倍，也能够满足遗人的这个人口需求。可偏偏，他们并没有出现人口的增长。而据嬴莹所说，大家也不至于穷得来没饭吃，被逼到造反的地步。历代统治者，也不昏庸无能。那为何总会有政变发生呢？
    说老实话，就那么点儿家当，根本不值得冒着掉脑袋的风险去博那个皇位啊。
    这个皇位的含金量，真的一点都不高。
    随便一个小镇的镇长，辖区内的子民都要比艽朝多。
    但结果呢，这种高风险的投资行为，大家还乐此不疲，简直是屡禁不止。
    没有任何原因和理由，就发起政变，跟开玩笑似的。
    然后等到了最后，不管是输家还是赢家，感觉都对那个位子其实不是那么在乎。
    总之，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干出来，输了居然都还有命可以活，简直不可思议。
    经王曦这么一总结，再回过头来看这种种奇怪的现象，就发现，似乎他的这个推论至少把事情的前半截给解释清楚了。
    不管遗人是不是脑子发热，有着精神分裂的体质，一会儿对地府好，一会儿对地府坏。
    反正这个解释，能说得通。
    “难道，当年真的是父王和长端帝，在商量之后，才决定让父王起兵的？”嬴莹有些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她锦衣玉食的生活，全都终结于十二岁那年。之后，便是在担惊受怕中度过，甚至连父王的生死，都不知道。
    现在突然告诉她，这一切，其实都只是一场戏而已。让她如何相信？
    王曦道：“师姐，这个，我就没办法回答你了。”
    这个时候，嬴莹已经被这个推论给彻底震住了，反倒有些变为她想要求一个真相。
    代文斌思考了一下，道：“这件事情，我们暂时先记下，可以和黑雾的事情并列研究，总感觉这二者之间，有一些关系。”
    王曦道：“代师叔，稍等。你刚才说，子君，也是一位阎君，不知道存在了多少年。虽然我也不知道，但肯定，要比陆侯亮更久吧？他来到阳间，反复夺舍，还曾隐于我里院。但从他和遗人合作这点来看，绝对时间短不了。而且，他的气息已经那么杂乱，就更加证明了这点。搞不好，在历史上，他还曾隐藏于我太医院或者巫之间。不然，他是如何跟遗人搭上线的？”
    代文斌道：“这样说，自然可以。但是和我们目前讨论的事情，有什么关系？”
    “还记得当时我们是怎么推断出子君的身份特征的吗？没有任何证据，仅仅从逻辑上推断出来的。遗人和他打了那么久的交道，居然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子，不然的话，在他布局之后不会那么轻易地就相信聂主任就是他本人。但是当时是我们不知道，缺乏一个已知条件，所以遗漏了一种可能。那便是遗人如果一早知道他是一名阎君，能感应到阎君的气息，自然能凭气息，便知道子君，就是子君！”王曦道。
    众人纷纷点头，自己不知道的事情，不代表遗人不知道。王曦说得在理。
    只是大家此时还是没有把王曦所说的，和现在正在讲的东西联系起来。
    王曦继续解释道：“好，那现在我们这样看，就可以发现一些端倪了。一个阎君，一个帝王，怎么走到一块儿的？合作的基础，从来就是平等互利。如果实力不对等，合作也就失去了基础，即使实力更强的一方心地善良，不强迫实力较弱的一方去为自己卖命，但他也会寻找更合适的合作对手，也就是我们俗称的嫌弃猪队友。这个道理，不牵涉到什么太复杂的东西，至少在大部分的时候，算是常态，对吧？”
    代文斌喝了一口咖啡，轻声道：“师侄你继续。”
    王曦也接过钟小北递过来的咖啡，对师兄道了一声谢，并没有喝，来到嬴莹身边坐了下来，道：“合作嘛，也就是买卖。要不就是有着共同的目标，要不就是各取所需。而子君跟长端帝，怎么看，都只能是后者。可这两位，都是走到了顶端的人，至少在他们的格局里，看来是如此。又有什么东西，是需要从对方那里得来的呢？就比如长端帝，这神秘的山里，全都是他一个人说了算，还想怎样？要说是寿命？那倒有可能，但肯定也不至于让人长生不死吧？那要说是想走出来，图谋我们的世界。那这件事先不管有多不靠谱，完全就没有需要用到阎君的地方。一脚将子君踹开单干，何必多个人来分汤喝？况且他们的体质不适合这里。
    “同样的道理，对子君也是一样。不管他的王殿在哪里，他一个阎君，又有什么东西是需要阳间的帝王来提供的呢？就算是一时兴起，想要体会人世间的繁华，夺舍上身，方法多了去了，不用求人，来去自如，自在逍遥。当然这是我随便举的一个例子，要是子君是这么无聊的人，那倒好了。他要的，肯定不是这个。总之就是，怎么看，这二位，都没有什么东西是值得让对方动心的。直到刚才，我觉得有些想明白了……
    “阴阳阴阳……阴缺的自然是阳，阳缺的当然也该是阴。这是从常理来看，互通有无嘛。但是在这里不适用，你不可能丢几个大活人去阴间，也不可能甩一批鬼魂来到阳间。此举不符天道不说，人家拿着也没什么蛋用……啊……师姐……痛……”王曦突然叫了起来。
    原来是嬴莹在用一只手掐他的腰。
    “你很少说脏话。”嬴莹笑道。
    王曦夸张地苦着个脸，将嬴莹的人拉开，然后握在手里。
    师姐的心情放松了不少，这是好事。所以他更进一步地安慰着她。
    “不说了，不说了。那个……我说到哪个蛋了……啊，不是……哦……反正就是阴阳之间，只是需要彼此，但却并不会做到其乐融融欢聚一堂，搞个人鬼大联欢。所以，阴自然需要的阴，阳需要的还是阳。对于他们的情况，子君需要什么，当然是麾下的阴兵了啊。从哪里来？”王曦道。
    代文斌来回地摩挲着下巴，道：“从长端帝那里来……你的意思是……他们是通过这种方法，在不断地积攒阴兵？”
    王曦所说的，终于和现在讨论的联系了起来，只是结论依然让人觉得震撼。
    “不对，感觉这样，长端帝是赔本生意，血亏。什么都没有捞着。不，不止是长端帝，他们艽朝的历代帝王都是如此。难道他们，就没有一个正常人？所以，这个说法不成立……”代文斌道。
    王曦接道：“或者说，还有什么东西，是我们不知道的。比如……子君又能给艽朝提供什么……”
    大家一起思考了起来，设身处地地想一想，那种情况下，艽朝的历代帝王，又图的是个什么呢？
    凡为君者，图的就是开疆扩土，安邦定国。
    就艽朝的情况来看嘛，还有那么多土地闲置起来不用，应该不是土地……
    人口的话，按之前的推论，是他们自己不发展……
    那图个什么？
    真的如王曦所说，图个蛋？
    这当然不可能了。
    “这么简单，你们都想不到，阎君图阴兵，长端帝自然图人口啊。”小一突然插嘴道，“你刚才不是说，阴阳不需要互补，只是壮大自己吗？”
    王曦道：“小一啊，这些推论的前提，便是认为长端帝他们在自行限制人口。”
    小一皱眉道：“你刚才没说啊……”
    大家都笑了起来，这丫头估计又在犯迷糊，开小差。
    王曦之前的话说得那么清楚明白，所有人都听到了，就她一个人没听到……
    小一奇怪地望着大家，不知道大家为何笑她。
    就在嬴莹习惯性地替她解释时，她再次开口了：“你说的……是他们通过一种政变的方式，隐蔽地让很多人死去……”
    王曦道：“嗯，是啊，不过你这点倒是发现的不错。这个方式的确很隐蔽的，这就说明，艽朝的统治者根本不敢公开这件事情，反而是让自家皇室的失败者来背锅……这点，倒还可以再想一下……”
    “哎呀，我说的不是这个！你不要打岔嘛。”小一急道，“我要说的是，这……让人送死，然后变为子君麾下的阴兵，和限制人口……不能划等号吧？”
    王曦有点儿听不懂了，但还是努力跟上小一的思维，问道：“那你的意思是……呃……说到目的论了吧？让人死去，变为阴兵，然后更好地谋划一些事情，最后再反哺回来？就是这件事情，要先让子君得利，接下来，才能轮到艽朝？或者说进入一个良性循环，让子君得利一部分，子君靠着这部分本钱，让艽朝也回本儿小赚一笔，然后不断重复这个过程？嗯，这点说得通。你智力暴击了啊！小一！”
    “啊！？还有这层深意啊！？”小一惊奇道，“我……我这么厉害啊……”
    “啊？”王曦也懵了，“你……你不是这个意思？”
    小一道：“当然不是啊……这么复杂，只有你才想得到……我想的很简单。光发展人口有什么用？魂魄不够，出世的人，全都是弱智，口不能言……”
    这次，就不单单是王曦打断她了。
    所有的人几乎同时做出“停！”的手势！然后脸上写满了震惊！
    我去！
    一大堆里院的高层，居然把这个最基本的东西给忘了！！！
    小一说得对啊！
    光要具肉体有何用？
    没有足够的魂魄来占据灵台，没有半毛钱的意义！！
    王曦在急速地思考着。
    说得通！说得通！
    遗人不是在限制人口！他们也想发展得要命！这不是因为那方山水养不活那么多人，而是他们根本没有那么多魂魄！他们可能很早就发现了这一点，所以才想出这个办法来！
    “不对……”嬴莹道：“战死的士兵，是有灵魂的。他们到了阴间，就算有什么特殊手段，可以让子君优先收入麾下，不让地府发现，可这样又回到了刚才的那个问题，艽朝统治者血亏！”
    这句话也有理……
    顿时陷入了一个僵局……
    王曦也一样，在这两个现象之间，左顾右盼，看着都有道理，但却无法完美地解释。
    “到目前为止，我们都没有找到遗人的大本营吧？我是说确切的地理位置。师姐说，他们是在另外一个空间。这个说法太玄，而且她自己也不是太解释得清楚。我想说的是，如果有魂魄转世投胎到他们那里，那地府肯定就知晓了。因为转世，是需要经过往生台，最后由鬼差押着，进入轮回。地府既然不知道，那就说明，地府从来没有判过人转世到他们那里。”想了很久，王曦突然换了个话题。
    “但是，艽朝繁衍了这么多年……他们肯定是有轮回的……啊！！代师叔！陆侯亮手上，还有一本生死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