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武王盯着自家闺女被弄皱的衣袖，幽幽地说：“人就放在不死军团，或者明天送到我这儿，凌迟示众。”
    噎得耶罗煜顿时老实了，可怜巴巴地坐地上盯着他们俩。
    父女俩如出一辙的淡定，只当旁边多了个摆设，授课继续。
    兰疏影走的时候看了他一眼，叹息道：“殿下用情至深，小将深受触动，天色还早，殿下如果有空的话，不如回军中一叙，也可以见见孙家小姐，一解相思。”
    “好！”耶罗煜眼睛一亮，立马弹起来跟了上去。
    室内一盏暗黄灯光，映着某个老父亲越来越深的眸子——听说，不死军团最近在招教员，他要不要也去试试？
    兰疏影主动邀请被女主迷昏了头的晋王殿下去喝酒，路上听他哔哩吧啦把孙绮梦一通猛夸，譬如人美心善、机灵可爱、好学上进等等。
    他把跟女主待在一起的生活说得很美好，兰疏影听得津津有味，耶罗煜说到兴头上，连带着看她也越来越顺眼，恨不得引以为知己。
    直到……他见到一段日子没见的孙绮梦。
    一声惨叫划破天际。
    兰疏影抱臂靠在墙上，对衣衫褴褛的黑瘦丫头说：“孙绮梦，晋王殿下来看你了，你要不要去洗漱一下，陪晋王殿下好好说说话？”
    黑瘦丫头抬起头，脏兮兮的脸上粘着几层灰垢，实在伤眼。
    小丫头弱弱地说：“我，我叫二丫，不叫孙，孙……”
    这是在这里干活的杂工之一。
    兰疏影拍拍头，“殿下，不好意思，我记错了，孙绮梦好像是在前面。”
    她从二丫身旁走过，耶罗煜饱受惊吓的小心脏好像活了过来，赶紧跟上去，路上还特意整理了一下头发和衣裳，准备见他的小女神。
    随后是比之前更惨的一声哀嚎。
    “梦儿！不，还我梦儿！”
    “殿下……？晋王殿下！你终于来救梦儿了！”
    从侧面看上去俨然是个肉球的孙绮梦丢下搓到一半的衣服，喜极而泣，泪水在脸上冲刷出两条灰印子，露出底下不比二丫好多少的枯黄皮肤。
    耶罗煜惊恐至极，倒退了三大步，四处张望，最后像找到救星一样跳到兰疏影背后，“你，你先别过来！”
    “独孤耀，这，这个应该也不是我的梦儿吧……你是不是又走错了？”少年的灰瞳里扑闪着希冀的光，深处还有委屈的味道。
    兰疏影看着他，心想，堂堂晋王，现在也只是个被宠坏的孩子，可惜她还是要打破他的希望，谁让他在剧情里是女主的助力呢？
    孙绮梦露出委屈的表情，泪珠子打到洗衣盆里，本是该惹人怜爱的，可是配上她现在的形容，实在让耶罗煜不能接受。
    兰疏影抱歉地一摊手：“殿下，这次我没走错，这确实是孙家小姐，看，她认得你呢。”
    何止认得，孙绮梦拼命朝他挥手，如果不是有人按着她肩膀，怕是要冲过来把耶罗煜扑倒，饶是如此，后面那仆妇也露出难以描述的表情。
    看她上窜下挣的，几次差点被她逃出去，原因无它，只是孙绮梦变壮了而已。
    她之前受了杖刑，好几个医者都说救不活，兰疏影不信，汤药没短过她的，还拨了人去照顾，果然不出半个月就能下床了。
    不过从那时候开始，孙绮梦跌入了另一个噩梦。
    她被打为杂工，移交给负责管理杂工的妇人，那婆娘泼辣又刁蛮，而且这辈子最恨的就是富家小姐，每次一见到孙绮梦露出那股娇弱的模样就要责打她。
    做不完活要打骂，做不好也要挨罚，平日里做活都是在太阳底下，睡的地方却阴冷狭小，活动不开。
    此外，兰疏影给她安排的伙食是最丰盛的，顿顿都有荤腥，量大管饱，喝的是蜜水糖浆，每天摄入的热量是正常饮食的好几倍，目的是什么就不用解释了。
    她的待遇让杂工们很羡慕，碍于命令，没有一个人敢动手抢，于是个个都明里暗里地挤兑她。
    孙绮梦每天都要做很繁重的活，还要跟杂工们斗智斗勇，本来就很辛苦，她活着尚且不易，哪有心思去收拾自己？
    种种因素交织，很容易暴饮暴食。
    这不，白嫩娇贵的小家碧玉，硬是被生活糟践成一个失去光彩的小胖妞。
    她顶多算是清秀，会打扮可以加到七八分，再加上女主光环，还有她处处故意表现，这才在耶罗煜心里留下了美好的仙子印象。
    否则，耶罗煜就算是年少无知，好歹也是见过无数美人的，怎么会被一个小丫头迷得不远万里追过来？
    看到眼前撑大了几圈的孙绮梦，耶罗煜实在不能接受幻想破灭，惨叫一声，跑了。
    兰疏影耸肩，呵，男人。
    来之前说要接走他的王妃，死磨硬泡，还说了一堆美好事迹妄图打动她，这不，见到人就跑了。
    孙绮梦愤怒的目光投到她身上，好像要吃人一样，毕竟，现在支撑她的最后一个希望也没了。
    “都是你！你故意害我！”孙绮梦终于明白了这一点。
    兰疏影根本没理她，转身就走。
    看管孙绮梦的仆妇见她竟敢辱骂主子，一脚将洗衣盆踢翻，泼了她一身脏水，“让你还敢多嘴，给我好好洗干净，弄破一件就抽你十鞭，我看你还有多少好皮！”
    脏水浸到破衣里，又湿又冷。
    孙绮梦觉得每一条没好的鞭伤都在喊疼，她哀哀地滚到地上哭起来，万千委屈涌上心头。
    她后悔了，早知道会有这一劫，她不该来东阳城的。
    如果兰疏影知道她的想法，只会冷笑。
    后悔？不为存心害耀儿而悔，不为想挖她眼睛而悔，却是因为这趟出行？
    死不悔改，活该受罪。
    兰疏影听红衣女人说过，每个主角都是打不死的小强，外部的直接打击大多是无用的，要让他们自我毁灭。
    她很想看看，已经被折磨到这个地步，究竟什么时候，究竟还要她做些什么，才能让孙绮梦自己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