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阿公没有说话，只是抬头看了一下天空中那轮惨白的月亮，见时间差不多了，伸出拐杖轻轻地敲了一下地面，一道阵纹从他的拐杖上蔓延出去，一下子涌入到所有的炮竹中。
    唰！唰！唰！
    所有的炮竹忽然都冒起了灿烂的火星，火星一下子蹿到空中，在空中炸开！
    但这些炮竹发出的声音并不像烟花，相反而是一种深沉的嚎叫，听上去像是一种夕兽的呼唤。这些声音在空中经久不衰，传遍了整个村庄。
    而这时，远处那些正在路边徘徊的夕兽听到了这种声音，也原地咆哮起来，就像是回应一样，随后那些夕兽开始朝这边飞奔了过来。
    整个村庄都被闪动着夕兽的影子，树林间，田野间，黑暗的巷子里……源源不断的夕兽都朝烟花的地点而来。
    他们在离季阿公院子外面十几米的地方缓缓停下来，身影隐匿在黑暗中，只露出铜黄色的大眼睛，看着辰风。
    辰风也看着这些夕兽，突然被这么多的夕兽盯上，心里有些发毛。
    “喵！”
    祸斗爬到了辰风的肩膀上，威胁地看着这些夕兽，呲着牙齿，似乎就要喷出火星准备迎接敌人。
    “他们是人。”
    季阿公转头看着小祸斗，出声道。
    祸斗似乎听懂季阿公的话，但仍然没有放松警惕。
    夕兽群出现了一丝躁动，靠在前面的夕兽纷纷让开了一条道路，一只体型高大的夕兽缓缓地人群里走出来，它走在最前面，就像是首领一样，后面也跟着几只身材魁梧的夕兽。
    为首的夕兽朝辰风缓慢地走来，随着它的走动，眼中的黄色光芒渐渐黯淡下去，身上坚硬的鳞片就像开裂一般，一片片地脱落下来，露出了健壮的古铜色皮肤，那金属般的爪子收缩着，变回了人的手，躬着身子行走，随后缓缓地站直了腰杆，变成了一个蓬头长须的男子。
    男子身后的夕兽也都缓缓地蜕掉坚硬的皮，变成了一个个面色坚毅的人，每个身材强壮，身上的肌肉似乎都蕴含着爆炸性的力量。
    空中的火星点点坠落下来，就像是有意识般地落在这些人身上，将他们全身都包裹起来，火星很快熄灭，成为了一块块古老的兽皮，像衣服一样穿在了这些人身上。
    原本村子里还是虎视眈眈的夕兽，一瞬间都变成了身材强壮的男子，他们每个人都朝季阿公微微躬身，然后才把目光落在季阿公旁边的辰风身上。
    “就是他么？长老。”
    为首的男子须发凌乱，看上去也有四十来岁的样子。
    他那双眼睛略显疲倦，声音沙哑，似乎因为太长时间不说话，咬字不清楚，音节很古怪。
    那不是正常的汉文，相反颇为拗口，不知道是什么音节。
    但奇怪的是，辰风居然听得懂。
    季阿公微微点头：“是。”
    不少人都发出了低沉的咕哝声，有些人还低头与其他同伴对视了一眼。
    为首的男子看着辰风，疲倦的眼神中浮现出了一丝激动。
    他走到了辰风面前，伸出了那双沾满泥土的手，似乎想去抓辰风的肩膀，可是手在空中又停了下来，好像在犹豫要不要去触碰。
    “你们好，我叫辰风。”
    辰风礼貌地躬身道。
    他知道眼前的这些人都是村庄的守护者，他们活在远古的时代，每一个都英勇无畏，愿意为守护自己的村庄，甘愿变成了夕兽，永远困在那张兽皮下。
    这些都是铮铮汉子，值得他尊敬。
    “我知道你叫辰风，我们都知道你叫辰风。”
    男子说出这些话的时候，显得很激动，“这二十二年来我一直都在听着你的声音，从你的婴孩的啼声到孩童的笑声，到少年的欢呼，到成年的稳重，你的声音我都听得一清二楚。”
    辰风微微惊讶。
    这么说来，眼前这个男子每逢除夕夜蜕皮的那一个时辰，都会待在他家里吗？
    这种感觉还真是奇怪。
    辰风从来都不知道自己居然会被人监听了二十二年。
    不过想到眼前的人每年只听自己两个小时，也就无所谓了，反正那两个小时里他也只是自己父母东扯西扯一些事情。
    “他叫承魁，是第一个变成夕兽的人。”
    季阿公说道。
    第一个变成夕兽的人？
    辰风颇为诧异，又仔细地打量着眼前的男子一番。
    上次季阿公说过，村庄的许氏和楚氏两脉的人，如果要变成夕兽的话，就需要互相饮对方的血，哪怕是一小滴都会让人产生变异。
    他很想知道第一个变成夕兽的人，究竟是通过什么办法做到的。
    “见过承魁前辈。”辰风说道。
    承魁似乎有些急躁，转头问道：“长老，他知道自己是从哪里来的？”
    “不知道。”季阿公摇头。
    辰风微微皱起眉头：“我是哪里来的？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很重要的一件事，我必须告诉……”
    “我还没打算告诉他。”季阿公打断了承魁的话。
    承魁微微一愣，说道：“可是如果不告诉他的话——”
    “他还没有准备好。”
    季阿公摇头。
    这下辰风反而有些迷糊了，他是哪里来的？
    他一直都在长盛村长大的，虽然辰风的师父上次和季阿公争论的时候，一直强调辰风不是长盛村的人，但季阿公一直都坚持辰风是长盛村的人。
    但现在季阿公和承魁两人的话，显然听上去似乎是在佐证顾老爷子的话。
    “季阿公，其实你可以随便说一点，没关系，我时刻准备着。”辰风提议道。
    “等我觉得你准备好了，你才真正准备好了。”
    季阿公严肃地说道。
    辰风看季阿公和承魁的神色，却不知道该反驳什么。
    “承魁，你想明白了吗？”季阿公说道。
    承魁站直了身体，一脸肃穆地点头：“明白。”
    “没有回头路。”
    “当初我选择成为夕兽，就没有想过回头。”
    承魁声音虽然沙哑，却没有犹豫。
    辰风还在疑惑季阿公到底要做什么，可是季阿公又开口道：“你确定同意？”
    承魁扫视了一眼身后那些殷切翘首盼望的人。
    “我们都同意！”
    一群人忽然都低吼出声。
    这让辰风也是怔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