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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18章 倚天屠龙记(105)

    当年周芷若跟张三丰前赴武当山,张三丰以武当山上并无女子,一切诸多不便,当下挥函转介,送投灭绝师太门下。她天资聪颖,又以自幼惨遭父母双亡的大变,刻苦学艺,进步神速,深得师父钟爱。这八年多时日之中,师父的一言一动,于她便如是天经地义一般,从未生过半点违拗的念头,这时听到师父蓦地大喝,仓卒间无暇细想,顺手接过倚天剑,手起剑出,便向张无忌胸口刺去。
    张无忌却决计不信她竟会向自己下手,全没闪避,一瞬之间,剑尖已抵胸口,他大惊之下,待要躲让,却已不及。周芷若手腕发抖,心想:“难道我便刺死了他?”迷迷糊糊之中手腕微侧,长剑略偏,嗤的一声轻响,倚天剑已从张无忌右胸透入。
    周芷若一声惊叫,拔出长剑,只见剑尖殷红一片,张无忌右胸鲜血有如泉涌,四周惊呼之声大作。张无忌伸手按住伤口,身子摇晃,脸上神色极是古怪,似乎在问:“你真的要刺死我?”周芷若道:“我……我……”想过去察看他伤口,但终于不敢,掩面奔回。
    她这一剑竟然得手,谁都出于意料之外。小昭脸如土色,抢上来扶住张无忌,颤声道:“你……你……”张无忌对小昭道:“你……你……你为什么要杀我……”这一剑幸好稍偏,没刺中心脏,但已重伤右边肺叶。他说了这几个字,肺中吸不进气,弯腰剧烈咳嗽。他重伤之下,瞧出来分不清小昭和周芷若,鲜血汩汩流出,将小昭的上衣染得红了半边。
    旁观众人不论是六大派或明教、天鹰教的人众,一时均肃静无声。张无忌适才连败各派高手,武功高强,胸襟宽博,不论是友是敌,无不暗暗敬仰,这时见他无端端的让周芷若剑刺入胸,均感不忿,眼见他胸口血涌,伤势极重,都关心这一剑是否致命。
    小昭扶着他慢慢坐下,朗声说道:“请问那一位有最好的金创药?”
    少林派中神僧空性快步而出,从怀中取出一包药粉,说道:“敝派玉灵散是伤科圣药。”伸手撕开张无忌胸前衣服,见伤口深及数寸,忙将玉灵散敷上去,鲜血涌出,却将药粉都冲开了。空性束手无策,急道:“怎么办?怎么办?”
    何太冲夫妇更加焦急,他们只道自己已服下金蚕蛊毒,此人若重伤而死,自己夫妇俩解毒无人,也活不成了。何太冲抢到张无忌身前,急问:“金蚕蛊毒怎生解救,快说,快说啊。”小昭哭道:“走开!你忙什么?公子倘若活不了,大家是个死。”若在平时,何太冲是何等身分,怎能受一个青衣小婢的呼叱?但这时情急之下,仍不住口的急问:“金蚕蛊毒怎生解救?”空性怒道:“铁琴先生,你再不走开,老衲可要对你不客气了。”
    便在此时,张无忌睁开眼来,微一凝神,伸左手食指在自己伤口周围点了七处穴道,血流登时缓了。空性大喜,便即将玉灵散为他敷上。小昭撕下衣襟,给他裹好伤口,眼见他脸白如纸,竟没半点血色,心中说不出的焦急害怕,一时情不自禁,伸双臂抱住了他头颈,叫道:“你不能死,你不能死!”
    张无忌这时神智已略清醒,暗运内息流转,只觉通到右胸便即阻塞,心想:“我但教有一口气息尚在,决不能让六大派杀了明教众人!”将真气在左边胸腹间运转数次,见小昭哭得伤心,说道:“小昭别怕!我不会死。”小昭心中略宽,放开了双臂,止泪说道:“你如要死,我跟着你死。”
    张无忌向她微微一笑,对着众人说道:“峨嵋、武当两派有那一位不服在下调处,可请出来较量。”他此言一出,众人无不骇然,眼见周芷若这一剑刺得他如此厉害,竟仍兀自挑战。
    灭绝师太冷冷的道:“峨嵋派今日已然落败,你若不死,日后再来算帐。咱们瞧武当派的罢!六大派此行成败,全仗武当派裁决。”
    六大派围攻光明顶,崆峒、少林、华山、昆仑、峨嵋五派高手均已败在张无忌手下,只剩武当一派尚未跟他交过手。这时他身受剑伤,死多活少,别说一流高手,只须几个庸手上来纠缠一番,他也就支持不住了,甚至没人和他对敌,说不定稍等片刻,他也会伤发而毙,武当五侠任谁上前,自然毫不费力的便能将他击死,就可照原来策划,诛灭明教。
    众人均想,武当派自来极重“侠义”两字,要他们出手加害一个身负重伤的少年,未免于名声大有损害,只怕武当五侠谁都不愿。但武当派若不出手,难道“六大派围攻光明顶”这件轰传武林的大事,竟落得铩羽而归?此后六大派在江湖上脸面何存?其中抉择,可实在为难之极。灭绝师太那几句话,意思说六大派今后荣辱,全由武当派而定,且看武当派是否有人肯顾全大局,损及个人名望。
    宋远桥、俞莲舟、张松溪、殷梨亭、莫声谷五人面面相觑,谁都拿不定主意。宋青书突然道:“爹,四位师叔,让孩儿去料理了他。”武当五侠明白他意思,他是武当晚辈,由他出手,胜于累及武当五侠的英名。
    俞莲舟道:“不成!我们许你出手,跟我们亲自出手并无分别。”张松溪道:“二哥,依小弟之见,大局为重,我五兄弟的名声为轻。”莫声谷道:“名声乃身外之物,只不过如此对付一个重伤少年,良心难安。”一时议论难决,各人眼望宋远桥,静候他作个定夺。
    宋远桥见殷梨亭始终不发一言,可是脸上愤怒之色难平,心知他未婚妻纪晓芙失身于明教杨逍,以致殒命,实是生平奇耻大恨,若不一鼓诛灭明教,扫尽奸恶淫徒,这口气如何咽得下?当下缓缓说道:“魔教作恶多端,除恶务尽,乃我辈侠义道的大节。名声固然要紧,但现今两者不能兼得,当取大者。青书,小心在意。”
    宋青书躬身道:“是!”走到张无忌身前,朗声道:“曾少侠,你若非明教中人,尽可离去,自行下山养伤。六大派只诛魔教邪徒,跟你无涉。”
    张无忌左手按住右胸伤口,说道:“大丈夫急人之难,死而后已。多谢……多谢宋兄好意,可是在下……在下决与明教同存共亡!”
    明教和天鹰教人众纷纷高叫:“曾少侠,你待我们已仁至义尽,大伙儿感激不尽,到此地步,不必再斗了。”
    殷天正脚步蹒跚的走近,说道:“姓宋的,让老夫来接你高招!”那知一口气提不上来,腿膝麻软,摔倒在地。
    宋青书眼望张无忌,说道:“曾兄,既然如此,小弟碍于大局,可要得罪了。”
    小昭挡在张无忌身前,叫道:“那你先杀了我再说。”张无忌低声道:“小昭,你别耽心,他杀不了我。”小昭急道:“你……身上有伤啊。”张无忌柔声道:“小昭,你为什么待我这么好?”小昭凄然道:“因为……因为你待我好,我愿意……愿意为你而死!”张无忌向她凝视半晌,心想:“就算我此时死了,也有了一个真正待我极好的知己。”柔声道:“以后,你做我的小妹子罢。”小昭缓缓点头,喜悦无已。
    宋青书向小昭喝道:“你走开些!”张无忌道:“你对这位小姑娘粗声大气,忒也无礼!”宋青书在小昭肩头一推,将她推开数步,说道:“妖女邪男,有什么好东西了?快站起来,接招罢!”张无忌道:“令尊宋大侠谦谦君子,天下无人不服。阁下却这等粗暴。跟你动手,也不必……也不必站起身来。”实则他内劲提不上来,自知决计无力站起。
    张无忌重伤后虚弱无力的情形,人人都瞧了出来。俞莲舟朗声道:“青书,点了他穴道,令他动弹不得,也就是了,不必伤他性命。”
    宋青书道:“是!”左手虚引,右手倏出,向张无忌肩头点来。张无忌动也不动,待他手指点上“肩贞穴”,内力斜引,将他指力挪移推卸了开去。宋青书这一指之力犹似戳入了水中,更没半点着力处,只因出其不意,身子前冲,险些撞到张无忌身上,急忙站定,却已不免狼狈。
    他定了定神,飞起右脚,猛往张无忌胸口踢去,这一脚已使了六七成力。俞莲舟虽叫他不可伤了张无忌性命,但不知怎的,他心中对眼前这少年竟蓄着极深的恨意,这倒不是因他说自己粗暴,却是因见到周芷若瞧着这少年的眼光之中,一直含情脉脉,甚为关怀,最后虽奉师命而刺他一剑,但脸上神色凄苦,显见心中难受异常。
    宋青书自见周芷若后,眼光难有片刻离开她身上,虽常自抑制,不敢多看,以免给人认作轻薄之徒,但周芷若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他无不瞧得清清楚楚,心下明白:“她这一剑刺了之后,不论这小子死也好,活也好,再也不能从她心上抹去了。”自己倘若击死了这少年,周芷若必定深深怨怪,可是妒火中烧,实不肯放过这唯一制他死命的良机。宋青书文武双全,乃武当派第三代弟子中出类拔萃的人物,为人也素来端方重义,但遇到了“情”之一关,竟致方寸大乱。
    众人眼见宋青书这腿踢去,张无忌若非跃起相避,只有出掌硬接,但显然他便要支撑着坐起也难办到,看来这一脚终不免取了他性命。却见足尖将要及胸,张无忌右手五指轻拂,宋青书右腿竟然转向,从他身侧斜了过去,相距虽不过三寸,这一腿却终于全然踢了个空。宋青书在势已无法收腿,跟着跨了一步,左足足跟后撞,直攻张无忌背心,这一招既快且狠,人所难料,原是极高明的招数,但张无忌手指拂出,又卸开了他足跟的撞击。
    三招一过,旁观众人无不大奇。宋远桥叫道:“青书,他本身已没半点劲力,这是四两拨千斤之法。”他眼光老到,瞧出张无忌此时劲力全失,所使的功夫虽颇怪异,基本道理却与武学中借力打力并无二致。
    宋青书得父亲一言提醒,招数忽变,双掌轻飘飘地,若有若无的拍击而出,乃武当绝学之一的“绵掌”。借力打力原是武当派武功的根本,他所使的“绵掌”本身劲力若有若无,要令对方无从借力。但张无忌的“乾坤大挪移”神功已练到第七层境界,绵掌虽轻,终究有形有劲,他左手按住胸口伤处,右手五指犹如抚琴鼓瑟,忽挑忽捻,忽弹忽拨,上身半点不动,片刻间将宋青书的三十六招绵掌掌力尽数卸了。
    宋青书心下大骇,偶一回头,突然和周芷若的目光相接,只见她满脸关怀之色,不禁心中又酸又怒,知她关怀的决非自己,深深吸一口气,左手挥掌猛击张无忌右颊,右手出指疾点他左肩“缺盆穴”,这一招叫作“花开并蒂”,名称好听,招数却十分厉害,双手递招之后,跟着右掌击他左颊,左手食指点他右肩后“缺盆穴”。这招“花开并蒂”共有连续四式,便如暴风骤雨般使出,势道之猛,手法之快,当真非同小可。众人见了这等声势,齐声惊呼,不约而同的都跨上一步。
    只听得啪啪两下清脆响声,宋青书左手一掌打上了自己左颊,右手食指点中了自己左肩“缺盆穴”,跟着右手一掌打上了自己右颊,左手食指点中了自己右肩“缺盆穴”。他这招“花开并蒂”四式齐中,却均给张无忌以“乾坤大挪移”功夫挪移到了他自己身上。倘若他出招稍慢,那么点中了自己左肩“缺盆穴”后,此后两式便即无力使出,偏生他四式连环,迅捷无伦,左肩“缺盆穴”虽遭点中,手臂尚未麻木,直到使全了“花开并蒂”的下半套之后,这才手足酸软,砰的一声,仰天摔倒,挣扎了几下,再也站不起身。
    宋远桥快步抢出,左手推拿几下,解开了儿子的穴道,但见他两边面颊高高肿起,每一边留下五个乌青的指印,知他受伤虽轻,但儿子心高气傲,今日当众受此大辱,直比杀了他还要难受,一言不发,携了他手回归本派。
    这时四周喝采之声,此起彼落,议论赞美的言语,嘈杂盈耳。突然间张无忌口一张,喷出几口鲜血,按着伤口,又咳嗽起来。小昭在旁,伸手代他按住伤口,垂泪低声安慰。众人凝视着他,极为关怀,均想:他重伤下抵御宋青书的急攻,虽然得胜,但内力损耗必大。有的人看看他,又望望武当派众人,不知他们就此认输呢,还是另行派人出斗。
    宋远桥道:“今日之事,武当派已然尽力,想是魔教气数未尽,上天生下这个奇怪少年来。若再缠斗不休,名门正派跟魔教又有什么分别?”俞莲舟道:“大哥说得是。咱们即日回山,请师父指点。日后武当派卷土重来,待这少年伤愈之后,再决胜负。”他这几句话说得光明磊落,豪气逼人,今日虽然认输,但不信武当派终究会技不如人。张松溪和莫声谷齐道:“正该如此!”
    忽听得唰的一声,殷梨亭长剑出鞘,双眼泪光莹莹,大踏步走出去,剑尖对着张无忌,说道:“姓曾的,我跟你无冤无仇,此刻再来伤你,我殷梨亭枉称这‘侠义’两字。可是那杨逍和我仇深似海,我非杀他不可,你让开罢!”
    张无忌摇头道:“但教我有一口气在,不容你们杀明教一人。”
    殷梨亭道:“那我可先得杀了你!”
    张无忌喷出一口鲜血,神智昏迷,心情激荡,轻轻的道:“殷六叔,你杀了我罢!”
    殷梨亭听到“殷六叔”三字,只觉语气极为熟悉,心念一动:“无忌幼小之时,常常这般叫我,这少年……”凝视他的面容,竟越看越像,虽分别八年多,张无忌已自一个小小孩童成长为壮健少年,相貌已然大异,但殷梨亭心中先存下“难道他竟是无忌”这个念头,细看之下,记忆中的面貌一点点显现出来,不禁颤声道:“你……你是无忌么?”
    张无忌全身再无半点力气,自知去死不远,再也不必隐瞒,叫道:“殷六叔,我……我时时……想念你!”
    殷梨亭双目流泪,当的一声抛下长剑,俯身将他抱起,叫道:“你是无忌,你是无忌孩儿,你是我五哥的孩儿张无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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