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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李博文的这个农家乐挑的地儿不错,离村子不远,在徒步最热的一条线路上,清理了一大片停车场,租车过来徒步的队伍把车往这儿一停,下山基本就都会在这儿吃了,再算上开车过来渡假的,摘摘菜,钓钓鱼……
    基建都做得差不多了,老房子也装修了一部分。
    李叔让李博文把这儿撤了,别说李博文心疼,孙问渠都觉得挺可惜的。
    但帮李博文去李叔那儿说什么,这事儿孙问渠不可能去干,这人他太了解,整李博文的就算真不是自己,李博文也都会算在他头上,更别说李博文非常清楚就是他干的,自己去帮着说了好话,也落不着好。
    而且李博文见好不收,谁对他好他都不记着的性格,孙问渠同样清楚。
    他拿出手机给马亮打了个电话:“你来看过李博文这个农家乐没?”
    “没,”马亮说,“倒,倒闭了我再,再去看。”
    “李叔让他撤呢,不知道会不会真撤,”孙问渠说,“你跟罗鹏他们打听着点和,他要撤肯定先找这帮人转手,他要是转,你就帮我接下来吧,不过不能让人他知道是我,找个他们都不认识的人去谈。”
    “嗯?”马亮有些疑惑。
    “那种陶艺装逼农家乐,你想过没有,”孙问渠站到窗边,“我看了一下,他这儿如果接下来,可以弄弄。”
    “你想做农,家乐?还,还陶艺?”马亮对他的想法没太理解。
    “你别往农家乐上想,如果这里叫陶艺农场,是不是感觉就不同了,”孙问渠笑笑,“山与水,陶与人,感受最接近自然的艺术,寻找最触碰内心的感动……我太有才了,广告词儿张嘴就出来了。”
    “那是,”马亮乐了半天:“你还有,有钱?”
    “没了,”孙问渠啧了一声,“不过我有爹。”
    马亮乐了:“问老爷子要,要钱?”
    “要钱说得太没档次了,投资,”孙问渠说,“让他投资。”
    “你找他谈投,投资他能答,答应?”马亮有些不放心,“他会觉得你不,靠谱。”
    “嗯,我找他估计不好谈,肯定连嘲带损的,可能会吵起来,”孙问渠说,“所以我打算让方驰去跟他谈。”
    “什,什么?”马亮愣了。
    “我发现方驰挺对我爸脾气的,”孙问渠啧了一声,“就那种愣了吧唧的样子,我爸挺喜欢,我要去说,我爸没准儿让我写一百页可行性报告,方驰去说,他可能也就问几句。”
    “我大侄子倒是挺,挺稳的。”马亮说。
    “嗯,反正你帮我留心着点儿吧。”孙问渠说。
    跟马亮打完电话,他又下楼,围着园子转了一大圈儿,回屋的时候又跟两个工人聊了一会儿,工人走了之后他才去楼上屋里躺下了。
    挺困挺累的,躺下刚闭眼儿,都还没来得及乱七八糟地东想西想,就睡着了。
    一直到方驰给他打电话,他才挺不情愿地睁开眼睛。
    拿起手机先看了一眼时间,发现已经五点了,还挺能睡。
    “睡醒了?”方驰问。
    “嗯,”孙问渠翻了个身,把一只眼睛埋在枕头里,“你要不打电话,我还没醒呢。”
    “刚给你发消息了,你没回,我估计你是还在睡,”方驰笑笑,“我现在在路口等肖一鸣,你起来吧,我还没说你来了,爷爷就说让你上家吃饭呢。”
    “嗯?”孙问渠愣了愣,“他怎么知道的?”
    “他刚去小卖部买酒,看见你车了,”方驰的声音听起来很轻松,“肖一鸣他们马上到,我接了他们先去农家乐找你吧。”
    “好。”孙问渠坐了起来。
    肖一鸣和程漠刚从班车上下来,就开始下雪了。
    小子还能认得出肖一鸣,很高兴地迎上去冲他摇着尾巴。
    “哎好姑娘,”肖一鸣搓了搓它的脸,“好久不见了。”
    “它叫什么?”程漠问。
    “小子。”方驰说。
    “母狗叫小子啊?”程漠愣了愣,“你家是不是还有个公狗叫丫头……小子你好,我叫程漠,我是肖哥哥的男朋友。”
    方驰看了肖一鸣一眼,肖一鸣叹了口气:“已经这么自我介绍很长时间了,我已经懒得跟他争了。”
    方驰乐了:“不要脸的最高境界啊。”
    “只是预言而已。”程漠笑笑。
    几个人到了农家乐的时候,孙问渠正在一楼拿了个开水壶烧开水。
    “你俩房间在楼上,”他冲楼上指了指,“走廊中间那两间,左边我住了,右边那间你俩住。”
    “好,谢谢哥哥。”程漠点点头,几步就顺着楼梯跑上去了。
    肖一鸣站着没动,小声说:“孙叔叔,你是说一共两间房?”
    “嗯,”孙问渠看了看他,过了一会儿也小声说,“你俩是还没到需要住一间房的程度?”
    “是啊。”肖一鸣回答。
    孙问渠笑了起来:“进度条走得也太慢了啊,我还以为俩年轻人应该嗖嗖就窜过去了呢。”
    “朦胧期更好玩啊。”肖一鸣说。
    方驰一下乐了:“你就是觉得栗子期更好吃。”
    房间该怎么安排,他们也没商量,方驰催着先回家吃饭。
    孙问渠出了院子的时候先打开了车门:“我拿点儿东西。”
    “拿什么?”方驰问。
    “礼物。”孙问渠从后座的一个纸箱里拿出了一个大兜。
    “礼物?你还带着礼物来的?”方驰愣了。
    “废话,”孙问渠把袋子递给他,“我早准备好了,就怕万一要见面,总不能空手去吧。”
    “你不是已经给爷爷拿过西洋参了吗?”方驰问。
    “方驰,你有时候挺周全的,有时候傻得厉害,”孙问渠看着他,“一份礼物还能管两次啊?而且今天这见面是普通的见面吗?”
    “……哦!”方驰应了一声,沉默了几秒钟之后嘿嘿乐了起来,“是不一样,是不一样哈?”
    “智商也不兑匀点儿。”孙问渠啧了一声。
    方驰没说话,就咧嘴乐着。
    孙问渠很少紧张,也许是因为太懒了,什么人什么事,都很难让他紧张起来。
    但从农家乐往方驰家走的时候,他突然感觉自己有点儿紧张。
    小子脚步轻快地在最前面小步蹦着,肖一鸣和程漠在他和方驰身后走着,边走边小声说着话。
    方驰一路都没开口,不,开着口,但是没说话,就是笑。
    “你们村里有药店吗?”孙问渠看了他一眼。
    “有卫生所,”方驰咧着嘴乐着,“但是没有能治我的药,你放弃吧。”
    离着方驰家还有一段距离,孙问渠就看到了院子里冒出来的烟,估计是爷爷在生炉子。
    “冒烟儿那个院是你家吧?”程漠在后面问。
    “是,晚上涮锅,用炭火,吃着暖和。”方驰点点头。
    “我喜欢,”程漠很有兴趣,“柴火饭也好吃,你家是用柴火做饭的吗?”
    “不用,”方驰说,“但是你们这些城里人来吃饭,我爷爷肯定是弄柴火鼎锅饭。”
    “太好了。”程漠搓搓手。
    走到院子门口的时候,方驰喊了一声:“爷爷!人都到啦!”
    “哎哎,”爷爷在院儿里应着,“快进来。”
    方驰进了院子,程漠和肖一鸣跟着进去了,孙问渠停了停步子,落到了最后。
    院门两边贴着新的春联,贴在去年他写的那一幅上面,但是有撕过又被粘好的痕迹,他伸手摸了摸,发现下面那张也被撕坏了。
    孙问渠轻轻叹了口气,这应该是奶奶撕的吧,在知道这事儿之后撕了,然后又不知道被谁粘好了。
    “冷吧?”爷爷在院子里招呼着他们几个,“进屋坐着去。”
    孙问渠走进院子,爷爷转过头看到了他,笑着说:“水渠来了。”
    “爷爷,”孙问渠笑了笑,又往厨房那边走了两步,“奶奶过年好。”
    “哎好,水渠来了啊,”奶奶从厨房里出来,看着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好像瘦了?”
    “晚上就能吃胖。”孙问渠笑着说。
    方驰爸妈都在屋里,孙问渠进去的时候,他俩本来坐着的,一块儿都站了起来了,孙问渠差点儿想鞠个九十度的躬。
    不过虽说没有九十度,他也的确是弯腰想鞠躬来着,只是被方驰他爸拉住了胳膊:“别这么客气,坐。”
    “我闻到红薯香了,烤的。”程漠坐在旁边突然说了一句。
    “后院儿飘过来的味儿,”肖一鸣看着方驰,“是不是你家烤的?”
    “这鼻子,”方驰妈妈笑了,“还能分清前后院儿啊?”
    “因为前院儿进门的时候没闻着啊。”肖一鸣笑着说。
    “自己掏去。”方驰他爸说。
    几个人立马都往后院去了,孙问渠坐着没动,停了一会儿才轻声说了一句:“叔叔阿姨,大过年的让你们……”
    “问渠,”方驰妈妈倒了杯热茶放到他面前,“不说这些了,爷爷奶奶还有我们都已经统一意见了,那这事儿就不是事儿了。”
    “嗯。”孙问渠点点头,拿起杯子喝了口茶。
    “问渠,”方驰他爸看着他,“方驰年纪小,虽然我们一直觉得他有主见,稳当,但是还是希望你能……你比他……”
    “您放心。”孙问渠说。
    “放心,”方驰他爸笑了笑,“我放心。”
    方驰第一见到程漠的时候觉得这人挺酷的,还有点儿神经,但今天这种场合,大家都有些微妙的尴尬的情况下,他却的确像他自己说的,能营造气氛。
    无论是爷爷奶奶还是老爸老妈,他都能找到话题聊上半天,甚至还没开始吃饭,他已经跟老爸拿了瓶土酒开始喝了。
    随着厨房飘过来的菜香味儿越来越浓,屋里的气氛终于让程漠扳回了愉快的热闹的过年氛围里。
    “这羊肉真漂亮。”孙问渠看到端进屋来的一大盘羊肉,忍不住夸了一句。
    “那肯定啊,”奶奶很骄傲地说,“这是在村里买的,这些肉别说你们城里人,就是农家乐也未必能吃上,都是我们留着自己吃的。”
    孙问渠突然想起那天方驰用来噎孙遥的那句话,顿时就乐了,靠在椅子上笑了半天。
    “你是不是也跟他们一块儿喝酒了?”奶奶问他。
    “没,”孙问渠笑着说,“奶奶,我就是高兴。”
    “你是得高兴,”奶奶往他脑袋上拍了一下,“你要早几天来,奶奶肯定撵着揍够你三十六十里。”
    “奶奶,”孙问渠跟着奶奶进了厨房端菜,“我问您个事儿。”
    “什么事儿?”奶奶看着他。
    孙问渠搂着奶奶的肩,小声问:“您是不是撕春联了?”
    奶奶啧了一声,瞅了瞅他:“眼睛还挺尖,奶奶生气的时候撕了,后来被爷爷粘好了。”
    “我重新写一幅好不好?”孙问渠说。
    “哪有初四了还写春联的啊?”奶奶说。
    “我就是想写。”孙问渠笑着说。
    “那你写,”奶奶想了想,伸手比划了一下,“写个大的,就按你这身高来写吧,家里还有纸呢,去年你买回来没用完的纸。”
    “好。”孙问渠笑笑,端了汤锅出去了。
    孙问渠拿来的礼物里有好几瓶酒,方驰一拿出来,老爸立马眼睛一亮:“好酒!拿来我看看。”
    “你也太好收买了。”奶奶白了他一眼。
    老爸笑了两声,拿过酒看了看:“都喝点儿吧。”
    “我喝土酒,”孙问渠笑着说,“我是真喜欢爷爷的土酒。”
    “都喝不就行了,”程漠说,“我一会儿也尝尝土酒。”
    “我喝不了杂酒,”孙问渠去墙边的架子上拿了爷爷新弄的红薯酒过来,“今天我就喝这个,我跟方驰之前还约过要拼酒呢。”
    方驰猛地转过头瞪着孙问渠。
    他俩的这个约定表面上听起来就是个拼酒的约定,但实际内容简直臭不要脸,孙问渠这么冷不丁地突然说出来,让他顿时一阵脸红。
    “是么?”程漠笑了,“你俩谁能喝?”
    “肯定孙叔叔啊。”肖一鸣想也没想就抢答了。
    “那应该没错了,”程漠说,“你比较了解方驰的酒量。”
    “一鸣啊,你管水渠叫什么?”奶奶看着肖一鸣。
    “孙……叔叔,”肖一鸣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叫习惯了,我还小嘛。”
    “这辈儿乱的。”程漠笑着小声说了一句。
    方驰起身把大家的酒都倒上了,酒香和饭菜香混合在一起,热气腾腾中有种让人说不出来的轻松和惬意的感觉。
    就是那种扛了很久的大包终于扔到了地上,走了很久的路总算找到了水源,雪地里冻了很久最后找到一间生着火的屋子……的感觉。
    莫名其妙就是想笑。
    不知道爷爷奶奶还有老爸老妈现在是什么样的感觉,也许并不像自己有着这么愉快的体会,但还是能隐约感觉到,过去就过去了,是这样了就是这样了,无奈中带着释然的滋味。
    程漠挺能喝的,一上来就一圈敬酒,然后就边聊边喝。
    肖一鸣不太喝酒,跟着尝了点儿。
    方驰一直盯着孙问渠的杯子,说实话,如果孙问渠用土酒来跟他拼,对孙问渠来说是不太公平的,土酒度数高,劲儿大,主要是喝完之后上头。
    “要不我也跟你一样喝土酒?”方驰在他耳边小声问。
    “不用,”孙问渠转过头,勾了勾嘴角,“你随便喝,愿赌服输就成。”
    方驰啧了一声:“我是不会被战前□□迷惑的。”
    “那你试试。”孙问渠说。
    方驰估计孙问渠挺能喝,但是就孙问渠这娇气的样子……虽然娇气跟酒量没有什么联系,但他就是觉得孙问渠这样子就不是能喝的人。
    他这种风一般的野狗,狗一般的韭菜才是能喝的。
    说是拼酒,也不是专门拼,大家边吃边聊,有程漠在,大家还都聊得挺愉快,程漠城里长大的,也很少到乡下玩,听爷爷说山里的各种事儿特别来劲,追着问。
    “那方驰从小就跟着您进山啊?”程漠一脸羡慕,“哎真有意思,我从小也就跟着我爷爷逛个菜市场,我妈最多带我逛个街,还能逛一趟把我弄丢三回……”
    屋里的人全笑了,爷爷喝了口酒:“你妈妈啊,你妈妈人挺好的,听说话也不像是这么粗心的人啊。”
    “她就是一直拒绝接受自己有儿子这个事实,觉得自己还是美少女,”程漠跟爷爷碰了碰杯,“所以我管她叫姐姐。”
    方驰一边乐一边往孙问渠的杯子里扫了一眼,接着就愣了,这杯酒感觉刚倒上,他的才喝了不到一半,孙问渠那杯已经见底了。
    如果这是头一杯酒,方驰倒不会吃惊,但这是第三杯,他们用的还不是特别小的那种杯子。
    “你喝慢点儿,”方驰小声说,“一会儿胃疼。”
    “不喝杂了没事儿,”孙问渠笑笑,偏过头看着他,“是不是有一种隐隐滴不安。”
    “什么隐隐滴,我还哗哗淌呢,”方驰啧了一声,“我顶多就是隐隐滴担心你的胃。”
    “别担心,”孙问渠把手绕到身后,在他背上轻轻搓了搓,“我要觉得不舒服肯定不会再喝。”
    方驰一直觉得自己酒量不错,没怎么太喝醉过,实在醉了,也不会太出洋相,就是默默地一边儿待着。
    今天也许是心情好,也许是屋里又是火又是涮锅的热气腾腾,也可能孙问渠拿来的这个酒劲儿大?
    总之他感觉自己开始有些犯晕了。
    犯晕也没什么,关键是他转过头往孙问渠脸上看过去的时候,发现孙问渠还目光清澈。
    跟肖一鸣玩棒子老虎鸡还连赢了四把,看上去神清气爽思维敏捷。
    “爷爷,”方驰拿着自己的杯子往桌上敲了敲,“你今年这个红薯酒假的吧,兑水了吧?”
    老爸看着他笑了:“方驰不行了。”
    “谁说的,”方驰啧了两声,“我就是有点儿软和了。”
    “水渠还挺能喝的啊,”老妈说,“看着跟没喝似的。”
    “我就是喜欢这个酒,不爱喝的酒我有一杯就晕了,”孙问渠笑着说,“我回去的时候带点儿走吧,爷爷。”
    “行,你带两瓶。”爷爷笑着说。
    方驰不太服气,觉得自己在学习和艺术方面的造纸比不上孙问渠还能忍受,在喝酒这种不用脑子的事儿上也比不过这个娇气的老男人简直不能服。
    于是又挺着喝了两杯。
    喝完的时候他往椅背上一靠,闭了闭眼,感觉自己想唱一首天地之间。
    “方驰你输了啊。”程漠手撑着下巴,边说边乐,他也喝了不少,这会儿说话也大着舌头了。
    “啊,”方驰应了一声,“我爷爷的假酒。”
    “服不服啊?”孙问渠笑着问他。
    方驰睁开一只眼睛瞅了瞅他,叹了口气:“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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