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时想买十五两一亩的上等好田根本没人会卖你,吴氏入手那十亩田加起来用了百两左右,临上京之前,卫家还摆了回席,最后同亲友喝了一碗,七月尾,他们拿上行李带上娃,一步三回头出了世代生活的小山村。
卫大郎、卫二郎并大叔公一家都来送了。
姜家也来送了,姜父不好意思白收粮食,让婆娘钱氏煮了些鸡蛋,说拿着路上喂砚台吃。砚台认出那是鸡蛋蛋,听说给他吃,就看着姜父笑开了。
姜父愣了一下,想起蜜娘小时候也是这么好看的。
因是卫家孩儿,他原先没特别稀罕过砚台,这会儿也露了个笑脸。
看钱桂花把东西送出去了,姜大嫂赶紧上前,她抱出个蓝布包的罐子,说她想着现在虽然不像先前那么热,暑意还没退尽,出远门就闷在车厢里时间长了本来就难受,还要啃干饼子更难受,大人忍忍就过去了,砚台才一岁多,他咋能受那个罪?
“车队要出远门肯定啥都会带齐,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时候也能自个儿弄些吃的,我给磨了一罐绿豆粉,大娘你到时候跟人借点开水,冲开拌成糊糊喂砚台吃点,绿豆清热解暑的。这也放不坏,路上没吃完到京城还能接着吃。”
既然是带孙子出远门,吴氏什么都安排好了,她其实用不着,包括那包鸡蛋都用不着。想着虽然不值什么,好歹也是一片心意,吴氏冲她道了声谢,收下来了。
“以后隔这么远,我们蜜娘就拜托了。”
吴氏点点头,让姜家的放心,她看了看被姜蜜那两个堂嫂抱在怀里的小孩子,说:“你家条件不差,有个六岁也把娃儿送去开蒙,能读的就好好培养,争取也让他们考出去,等以后上京去考会试不就能见着蜜娘?眼下三郎才刚安置下来,这两年估摸还不太好过,等他们长大考到京城去的时候,到那时三郎就好了,也能指点帮助他们。”
“我也是这么想的!就不知道这几个小子能不能读!”
姜家的送完东西自动退开,把地方留给他们卫家人,又寒暄了一会儿,眼看着再不走时辰就晚了,大家伙儿才帮吴氏他们把东西放上马车,也把人送上去。
上去之后,吴氏让砚台给他阿公挥手。
砚台就听话很认真挥手。
又让他喊人,说我们走了。
他也跟着学,说:“我走了,走了。”
砚台说完满是期待看着他奶,仿佛是在求表扬,他奶顺手从旁边掰了一小块糕点,让拿去啃着玩。砚台是头年四月间生的,现在算来一年零三个月大,已经长了八颗乳牙,像鸡蛋肉包包括从镇上买回来的点心他都能自己拿着慢慢啃,你不注意他还会往嘴里塞奇奇怪怪的东西。
卫父和吴氏离开的时候心里一方面的确是对以后日子的憧憬,也有很多不舍,毕竟在后山村生活了那么多年。砚台就没什么愁,他让吴氏抱着随马车摇摇晃晃感觉还挺新鲜。
从后山村到松阳县到宿州再一路北上赶往京城,他们用了约摸一个半月。七月底离乡,九月十二才进京。卫父早跟人说过他们去集古轩,赶车的就直接把人送过去,到集古轩门前停下来之后,吴氏抱着砚台下去走了几步,砚台最近在跟奶奶闹小脾气,他正是活泼好动的时候,马车里空间实在很窄,没地方给他滚,他想出去活动,车队忙着赶路呢哪能惯着他?
终于被奶奶抱出马车了,砚台怪兴奋的,想下地去走去跑。
京城这边人生地不熟的吴氏不放心,没敢撒手。
砚台委屈极了,拍拍他奶,说要下去!
吴氏抱着他亲了好几口:“乖孙子诶,你别吵,等到了地方奶就放你下去,到时候你想让我抱我都懒得抱你!”
砚台又扑腾了一下,看他奶不撒手,才放弃了,生无可恋趴在吴氏肩头上。
这时候卫父已经踏进集古轩了,他现在穿着是比在乡下那会儿体面一些,看着还是不像有钱人。
集古轩是什么地方?看招牌你就知道,是买卖古玩字画的地方。冯梁在这头做了很多年掌柜,眼力能差?他看出卫父没钱,知道这不是来买东西的,但是做生意嘛,和气生财,他还是客气了一句,问客人想看点什么?
“我不买东西。”
“那……”
“我找我儿子。”
冯梁:???
他懵得厉害,想问你儿子谁啊?来找人总得说个名。
卫父刚才是太紧张,他也发现自己话没说明白,又解释道:“我是卫成他爹,他让我到京城之后来这里找冯掌柜的。”
说到卫成,冯梁还反应了一下。他最早管卫成叫卫举人,后来叫过卫进士,再后来是卫庶常,真没直喇喇喊过大名。虽然慢半拍,他很快还是明白过来,这是卫庶常他爹!
早三个月卫庶常就看好院子,买定,收拾出来搬了过去,搬家的时候还招待了冯梁他们,答谢他先前的照顾,也提到他在信上写说让爹娘上京后去集古轩问路,到时候还要麻烦冯掌柜帮忙领一下。
只不过领个路,有什么麻烦?冯梁答应得可痛快了,结果一等二等人都没来。
卫成被选进翰林院是五月间,搬家稍微晚一点,也就六月头上,卫成就是在搬家那天拜托他的,结果六七八月都没人来,冯梁忙着忙着真还忘了。他就要去给卫父端茶,说:“卫庶常都等着急了,老哥你怎么才来?”
卫父说报信的到他家那会儿正赶上收稻谷,要出门不得安排一下?前后忙了一阵,全都搞好了才走的。七月底出门,路上颠颠簸簸到京城就这会儿了。
“那这一路挺辛苦的。来坐,老哥你坐下歇会儿,我安排一下带你过去。”说着冯梁还往店外看了一眼,问,“老嫂子怎么不进来?对了,卫庶常不是还有个儿子?才一两岁?都进来啊,进来歇会儿。”
即便冯梁这么热情招待,卫父都没好意思坐下,怕脏了人家凳子。
这店里样样东西看着都金贵得很,他碰也不敢碰,接了茶碗都没敢喝一口,又给人家放下了。
冯梁早已知道卫成是个什么家境,卫父这个反应也不奇怪,他没硬劝,喊了个人上柜台看着,说要出去会儿,才带着卫父出去了。
毕竟是举家搬迁,就算带的东西再少,行李还是有些,马车上行李没卸下来,赶车人也在一旁等,就看见卫父跟一个穿着体面的中年男人一起走出来了。
中年人倒是没往赶车人那边瞧,他一出来先招呼了吴氏,跟着就看向被吴氏抱在怀里绷着小脸不高兴的砚台。
“这是卫庶常爱子?”
听他这么说话吴氏浑身难受,但还是点点头,说:“他叫卫彦,喊砚台就行。”
听到自己名字,砚台皱着包子脸回头看了看,就见到个不认识的,他又趴了回去,趴在吴氏肩头上磨磨蹭蹭。
“奶,奶啊。”
“干啥?”
“要下去。”
吴氏拍拍他屁墩儿:“说了到地方就放你下去,等会儿。”
“要下去。”
“下去。”
“下去。”
他一个词儿一个词儿往外蹦,快念上经了。吴氏假装没听见,说走吧,早点到地方扔他下地跑跑,这一路给他闷坏了。
冯梁看着还挺有趣,问他是头年生的?头年几月?
“他四月间生的。”
那才一岁零四个月多月,能走能跑说话也清楚,看着挺有聪明相的。冯梁算了算,卫成和夫人姜氏是岁首出门,那他岂不是八个月就离了双亲,“这孩儿还挺白胖,卫庶常和夫人出门时他没闹吗?”
“不闹?咋会不闹?你不知道他原先多黏他娘,也是人小不记事,一段时间见不着慢慢忘了。现在你跟他说爹娘他都想不起来长啥样。”
吴氏又想起媳妇儿离家时说希望他别闹,哪怕忘了爹娘都成。
现在好了,他真忘了,也不知道媳妇儿看见会不会难受。
马车里空间窄,冯梁坐不进去,他们索性就没上车,冯梁直接走在前面带路,卫父和吴氏跟着他,马车就慢吞吞跟在后面。冯梁做掌柜的,嘴皮子利索,一路走一路给卫父他们介绍,集古轩虽然没占着黄金铺面,也在京城繁华地段,卫成那院子实在很偏,要走些时候。
说到那个院子,冯梁都得感叹一声他家运气不错。
当时冯梁还帮着打听来着,本来想着三百两内估摸买不到十分像样的院落,结果那会儿有家急用钱,要卖闲置的空院子,院子偏,看着和气派也不沾边,就是个不好不坏的一进四合院。倒座房那边被原先那家改成了堆放杂物的仓房以及灶屋,其他三面又有三正两耳共五间房,家中人少住着很舒服的。
但是这年头父母在几乎没人分家,这种小院一大家子住不下,要找买家很不容易。
说白了有钱人看不上,穷人稀罕却买不起,正好便宜了卫成。
卫成出了二百两买进,跟着添了些东西,将屋子布置出来。他搬过来和姜蜜住的东厢,西厢改作书房,正房这还空着,是留给二老的。卫父他们跟在冯掌柜身后窜了好几条巷子,正想问还没到吗?冯梁就伸手一指:“那就是了。”
卫父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就看见一座青砖黑瓦的院子,院子瞧着不新,却已经远远超过卫父预期,他在乡下还住着泥瓦房,只在镇上见过大户人家的青砖黑瓦房,见一回就羡慕一回。
“冯老弟你说那是三郎买的院子?”
冯梁点头说没错,随后就走了几步,准备去叫门。
这时候卫成人在翰林院,家中只有姜蜜,秋天嘛哪怕京城也还不算太冷气候还好,姜蜜搬了凳子坐在院里动针线,做到一半听见有人拍门。她将家伙事放篮子里,跟着站起来,将篮子搁在凳上,自己走到门边,问:“谁啊?”
冯梁还没来得及接腔,吴氏嚷嚷出来:“媳妇儿?是媳妇儿啊?”
这熟悉的大嗓门姜蜜哪会认不出?
她心里一颤,赶紧上前拔了门闩,一拉开就见着领路的冯梁以及跟在他后面的公婆,还有被婆婆抱在怀里好奇看过来的胖崽儿。
姜蜜眼眶一下就湿润了:“爹,娘,砚台啊……”
砚台乌溜溜一双眼盯着她看,看了会儿又回头去瞅奶奶。吴氏颠他一下:“不认识了?连你娘都不认识了?你娘出家门的时候你天天闹饭都不肯吃!全忘了?”
砚台听了这话,又转回去看姜蜜。
看啊看,看了半天才软乎乎喊了声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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