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洋葱是真的会流泪的。
没有悲喜,只是每眨一下眼睛就会酸一下鼻子,糜知秋捂着不断掉生理泪水的眼睛,把蒜和洋葱粒一起摔进锅里。油滋哩作响,很排斥这两个新伙伴。
番茄肥牛金针菇芝士,它们挨个顺着锅边跳下去,在咕嘟咕嘟的汤汁里蜷缩在一起。
糜知秋懒得煮米饭,又往里面放了一包乌冬。
玻璃上蒙着薄薄的雾气,冬天趴在窗户外揉了揉眼睛,还是看不清里面的温暖。
这几天糜知秋的爸爸妈妈出去旅行了,糜知秋想了想,没和他们说就自己回了家。
好好一道菜莫名做成了锅炖乌冬,他吃得胃里热乎乎的,像被熨烫过,全身舒展开。
冬天到了。
手会忍不住放在帽子后面取暖,呼出口气会结成一朵云。
论文交初稿已经迫在眉睫了。
大黑因为不自觉,每天都被少瑞抓去图书馆朝九晚五,还没毕业就提前感受了九九六的恐怖。盟主老坐在阳台,像个有烟瘾的作家,抱着电脑打字,永远咬着一根烟,仿佛已经把嘴抽成了烟灰缸。
糜知秋却突然把数据往网盘里一扔,看淡人生般回家在画室发呆。
盟主每天都在群里灵魂质问,“今天初稿完成了吗?”
大黑发流泪的表情包,“呜呜呜呜没有。”
少瑞几乎同时回,“没有。”
糜知秋则显得一点也没有愧疚感,“当然是没有。”
“好家伙。”盟主感叹,“我们不愧一个宿舍的。”
很多人都闻不来稀释剂的味道,糜知秋却很习惯,厚涂时猪鬃笔带着色块和松节油的味道在面前铺展开。
颜料里的钴绿不如眺望远方时的翠色让人放松,糜知秋盯着画布久了,有些累得朝窗外看了看。
“变冷了。”他搓了搓手掌心。
群里的聊天记录一下就攒出了九十九加,糜知秋点进去想看看他们都住在一个房间里,哪来那么多聊的。
论文的话题先是变成了晚上吃什么,然后又变成了食堂这几年涨了多少钱,接着画风急转成了盟主遇到的好看新生。
最后不知不觉变成了大家喜欢什么类型。
可谓是毫无关联。
糜知秋发现少瑞虽然不善言辞又懒得应付,但这种时候倒时不时会参与进来。
他说,“喜欢笑起来好看的。”
大黑笑的时候有一颗虎牙,眼睛会弯起来。这好像是个模棱两可的答案,又好像暗示得恰到好处。
结果下一秒大黑就回复,“你不是喜欢看起来好笑的嘛。”
糜知秋甚至能感觉到少瑞打字速度都变慢了,“所以喜欢你啊。”
耿直如盟主还在下面毫不留情地“哈哈哈哈”,完全没发现这玩笑话里的端倪。糜知秋抱着手机隔岸观火,很好奇如果有一天盟主知道自己是这个宿舍唯一的直男,会什么反应。
烟应该叼不住了吧。他想象了一下。
夏炘然今天可能比较闲,也在下面跟队形,糜知秋顺手问他,“快交初稿了还不回来?”
“明天的票。”夏炘然回复。
于是第二天,赶稿四人组变成了赶稿五人组,还严格地把十几平方的宿舍分成了抽烟区和无烟区,房间内键盘声啪啪作响,阳台上空气里烟雾缭绕。
夏炘然是最后一个开始写的,几乎压着线惊险完成,在电脑房关门前终于提交了初稿。
离开多媒体教室的时候,因为到了饭点,图书馆的人变少了一些。
空气里阳光含量低,凉得像水。
残余的夕阳没有暖色,就像极盛的月光,放在手心是乳黄的。
他记得以前糜知秋说,“忙完一件事的时候,就像把皱成团的纸展开,但不管抚得多么平,上面的皱褶依旧有痕迹。”
“没有完美的结果。”
夏炘然在这种时候总想要看看糜知秋眼睛里装了什么,因为这个人总会把事物描述得优美,但又好像悲伤。
夏炘然转了转手腕,感觉刚写完论文的自己只能想到“卸下包袱”这种通俗易懂的比喻。
有时候他都在想是自己太普通了,还是糜知秋太复杂了。
下一个转弯他就看见猜不透的糜同学正在图书馆门口仰着头,也不知道是往天上藏了什么。
夏炘然没有喊他。
可能是因为冷,糜知秋露出来的脖颈比平时要更白,好像碰上去会没有温度。直到一阵冷风激得他缩了下脖子,才收回视线,注意到自己等的人来了。
夏炘然看见糜知秋靠近过来伸手拉自己,原本清冷的气息跟着微笑消散开,“带你看样东西。”
天上真有好东西啊。
夏炘然这么想着,下一秒却被拉着又进了图书馆。
“怎么不在里面等。”夏炘然把手覆在糜知秋手上,手心的温度显得他指尖冰凉。
糜知秋把手藏回口袋,有些不敢看周围,“怕没堵到你。”
这听上去显得像来追债的,特别是当他被带到一个从没来过的屋子,还被要求在门口等一下时,让人怀疑接下来就会有两个人从门边冒出来,拿麻袋把自己套起来敲晕。
但夏炘然还是乖乖站在门口不动,等着被绑架。
直到糜知秋打开门,夏炘然终于看见空荡荡的房间里,有一幅竖版的油画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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