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一声惨叫声，李媛踉踉跄跄跑了出来，额头上被什么东西砸出了一道口子，脸上，鼻子上沾满了墨水，看样子是砚台砸的。
    “滚，都给我滚……”李建成暴怒的声音从里边传了出来。
    李媛一手捂着脸，怒气冲冲的走了。
    王君廓犹豫了一下，然后跟了上去。
    尽管有需要的时候，王君廓会毫不客气的出卖李媛，但现在还用不着撕破脸。
    ……
    一辆马车，行驶在洛阳通向长安的官道上，路两旁是稻田，错落有致的稻田埂，将稻田分成了一个个小方块。金灿灿的麦穗，随风舞动着……
    “夫人，现在已经进了长安的地界，再有半天的路程就能看到长安城了。”赶车的老仆心情不错的说道。
    马车里传来一阵响动声，时间不大，一颗小脑袋钻了出来，一脸好奇的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很快，小脑袋就被人揪着耳朵拽回到了车内。
    “娘，松手，耳朵都要掉了。”小男孩嚷嚷道。
    “坐好，一点规矩都没有。到了长安，见到你那些叔叔伯伯不许失礼……”
    “我知道，我知道。”小男孩已经听了一路，早就不耐烦了。
    他不认识母亲口中说的那些个什么叔叔伯伯，连父亲长什么模样他都没有一点印象。
    在他的记忆中，一开始是被关在大牢里，后来就跟随母亲去了一个偏僻的乡下。
    他知道自己父亲是单雄信，母亲是大郑的公主，不过父亲死了，外公和舅舅都被杀了，大郑也被人给灭了。
    曾答应照顾他们母子的贵人后来也出了事，所以母亲带着他和几个家奴，这几年隐姓埋名，日子过得朝不保夕。
    就在前几天，突然几个人找上门来，留下一大笔钱粮，让他们去长安。
    母亲本想拒绝，但一想到他要求学，未来还要娶妻生子，继续留在乡下，这辈子可能就废了，所以勉为其难接受了对方的好意。
    就这样，母子二人带着两个仆人上路了。
    路上，母亲一改往日的态度。以前母亲除了吃斋念佛，什么都不管，如今却开始教他识字，开始教他规矩和礼仪。
    为了不让母亲伤心，他只能忍着，只是跪坐了一会儿，腰也疼，腿也疼，脑壳也疼……
    看着儿子一脸难受的模样，王氏将脑袋转到了车窗外。
    来长安，她也不知道是对是错。
    如果换成是李家坐了这天下，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出来的。
    不管如何，父亲，兄长，丈夫均死在李家人的手上，她不可能放下。
    至于报仇，曾经她想过，但慢慢的她发现，仇恨对于她来说，已经成了一种奢侈。
    在这乱世，是是非非，恩恩怨怨谁能说得清楚？
    这天下，恨王世充的人不会比恨李家的人少。
    或许只有那些贵人，才有资格记住仇恨。对于普通人而言，想要活着，唯有放在一切。
    当尊严都变得廉价的时候，仇恨就不是谁都能消费得起的了。
    在王氏的心中，单雄信是大英雄，不该就这么默默无闻的化作历史的尘埃。
    大宁正在组织编撰史书，单雄信如果想被记录在史书中，那么她就不能躲。
    这是秦琼让人转述的原话。
    宁皇重信重义，对像单雄信这等勇冠三军，义薄云天的好汉，素来颇有好感。
    单雄信死了，其实换一个角度看并不是坏事，若是单雄信投靠了李唐，那么接下来势必要与大宁为敌。那样一来，反而会降低其在姜万钧心中的评价。
    在大宁收复洛阳之后，姜万钧赦免了许多人的罪过，其中就包括窦建德，还有就是在绿林中声望极高的单雄信。
    大宁一边剿匪，一边又赦免了单雄信这种曾经的绿林中人，看似有些矛盾。
    其实不然，姜万钧需要用行动告诉人们，哪些是不能做的，哪些是可以做的。
    姜万钧从来没想过将百姓“驯化”成一只只大鹌鹑，那不符合大宁帝国的利益。
    反而是那些地方上作威作福的世家和豪强，他们才希望百姓越乖顺越好。
    有一句话叫“官逼民反”。
    姜万钧坐镇京师，肯定有许多照顾不到的地方，地方上的百姓求告无门，被逼无奈揭竿而起，罪不在他们。
    事实上，古往今来，在处理民变的问题上，朝廷多选择安抚为主，派兵围剿为辅。
    那些反过来，以剿为主安抚为辅的朝代，往往是越剿越乱，最后直到丢了江山。
    姜万钧只不过是将大家心照不宣的事摆在明面上。
    但这不等于说，下头可以随意“尥蹶子”，那些打家劫舍，作奸犯科的山贼盗匪，大宁绝不姑息。
    这就是姜万钧一边剿匪，一边又赦免一些人的原因。
    姜万钧带着秦琼和程咬金，去演武场活动了下筋骨，闻声赶过来的霍方，与程咬金只用眼神交流了几个呼吸的时间，便决定这一次将“打劫”的目标放在了马厩中那几匹好马身上。
    两人的小动作怎么可能瞒得住姜万钧的眼睛？
    他之所以把马牵出来，就是准备送人的。
    送东西可不是白送，姜万钧有事“相求”。
    说求有些不准确，当皇上的怎么会求臣子呢？
    此事是这样的，高士廉那边已经将“亲耕礼”和“亲蚕礼”进行了完善。
    姜万钧看到“亲蚕礼”的规格，有点上头。
    “皇后出，乘鸾辂，青羽盖，驾驷马，龍旂九斿，宰相妻参乘，大将军妻御……”
    啥意思？
    除了皇后的卤簿仪仗，禁军护卫之外，还要宰相的妻子陪乘，大将军的妻子还要给皇后赶车……
    实话实说，姜万钧只要下旨，魏征，李靖等人都不会有意见。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更何况只是让他们的妻子给皇后赶个车。
    但姜万钧不想那么做，君君臣臣的，姜万钧希望尽可能维系着彼此亲善的关系。
    规矩是规矩，但也不能不考虑人情。
    打天下的时候大家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九死一生才换来的今天，姜万钧不尊重他们，便是不尊重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