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把孩子拢到身后,壮着胆子回答:“没有,只是在这里歇歇脚。你们……你们是妖怪吗?”
“不是不是,你们别怕!”二宝连忙摆手,脑筋一转开始胡诌,“我这黄牛原本就是普通的耕地牛,劳累半辈子却差点被屠户宰了,我把它买回来以后带去神机下面拜过,神机可怜它就赐了它开口说话的能力。”
见这娘俩仍不放松,二宝补充说:“松鼠的情况也差不多,都是善良的牲畜,真不是妖怪。”
松鼠跳脚,“你说谁是牲畜?!”
二宝本以为会被怀疑,谁知这女人听了之后立即露出希冀的目光,“你说是神机助它们开口的?什么时候的事?”
二宝说:“就一年以前啊,肯定得是神机没毁的时候啊。”
女人的神色又黯淡了,下意识眺望神机的方向,念道:“是啊,神机已经毁了。可我还想救活自己,不然我的儿子可怎么办?”
女人搂着孩子继续赶路了,二宝跟在后头劝她不要白费辛苦,她却充耳不闻。
二宝摸了摸衣袋,发现自己出门时没拿“能量弹”,就冲着她的背影喊:“我在昆仑大街有个铺子,叫‘全人杂货铺’,你下山之后去找我,也许我能帮你!”
女人回头道了谢,但二宝没能从她眼里看到光彩。
松鼠说:“她不会来找你的。”
二宝点头:“看出来了。”
远方高耸的神机仍然在云层里穿梭,但那能够滋润万物的能量核心已经不在了,这女人不是第一个跑空的,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二宝的心情很矛盾。
他为这对母子感到心酸,也为环卫婆婆感到担忧。
不止他们,这片大陆上的所有人都习惯了从神机吸取能量。四肢断了能接上,眼睛瞎了能复明,就算脖子上割开一个碗大的疤,神机底下拜一拜也便没事了。
本以为能长久,谁知美梦才做了短短十八年就结束了,该老的老,该病的病,曾经被治愈的那些伤残也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反弹。
这事挺伤人的。但要是神机没毁,二宝现在也没机会站在这里,更没机会真正做一回人。
矛盾化不开,凌乱的思绪全搅成了二宝心里的一个疙瘩团子,叫他把这份咬牙切齿的愤懑一股脑转嫁到了某个人头上。
——那丧尽天良的,辣手摧毁神机中枢,还差点连他一起害死的人。
回到昆仑大街,二宝的板车经过了王记药铺。来一趟,返一趟,再来一趟,再返一趟……就这么来来回回地在门外磨蹭。
要是稍微留意一下,会发现黄牛和松鼠都没陪在旁边,只有二宝独自坐在前头掌舵,嘴里哼着歌,突突突的发动机给他奏着乐。
对面的铺子里有人跑出来了,问道:“小二宝箱子里装的什么呀?挺重,车轮都压瘪了。”
二宝停了车,不偏不倚正对着王记的店铺大门。
打开一口大箱子,一股冷气就冒了出来,再掀开棉被,冷气更厉害了,二宝适时抱住了膀子,说:“从乌孜断崖底下挖出来的冰。好凉啊!”
那人吓了一跳,上下打量二宝,“没人敢去乌孜断崖,你这一趟没受伤,也没招邪?”
二宝转了个圈,以示自己没问题,说道:“是挺危险的,真遇着怪物了!不过吉人自有天相,又或者像别人说的那样,我本身就是邪魔妖物一类的吧,那些东西不敢招惹我。”
这时王记的老板也出来了,恰赶上听二宝的自嘲,脸色变了一变。
他冲隔壁铁匠递眼神,铁匠就走出来说:“二宝兄弟好本事啊,哪儿知道乌孜断崖下有冰的?也不告诉咱们一声。”
二宝说:“告诉你们又怎样,你们去得吗?会妖法吗?能自保吗?”
铁匠被噎了回来,暗自啐了一声。
有人问二宝这冰卖不卖,二宝说:“官窖什么价了?”
那人答道:“今年天气暖,官窖涨了点儿,两斤要三个铜子儿,到了夏天怕是要翻个翻。咱们是一条街道的乡亲,你按照老价格卖我们成不成?”
二宝说:“那我不能卖,卖了不就等于跟官窖作对嘛。”
那人说:“咋啦,你也要这个价?”
二宝笑了起来,“你给我五个铜子儿我也不卖,因为免费送!”
二宝搬锯子开始切冰,对着围上来看热闹的群众招呼:“见者有份啊,都回家拿冰盒去,一家两盒,切完这一箱为止。”
众人都乐开了花,纷纷回家拿器具。
铁匠酸溜溜地说:“要送还不送到底,只切一箱哪够分啊,旁边这箱也切吧!”
王记老板帮腔说:“别难为二宝兄弟了,码这么些冰可不轻松。我看就切最上边那个吧,没封箱,直接用棉被裹着的嘛。”
他瞄的那个正好是封着男人尸体的长条冰块,一路上已经化了不少。二宝立即拍开他去掀棉被的手,说:“这个你可要不起。”
王记老板被众人笑话,脸上挂不住,隐约想到二宝可能是偷听到了自己和铁匠的谈话,就起了试探的心思。
他把铁匠叫到一边嘀咕去了。不多会儿铁匠拿了自己的饭盒来,问二宝要冰。
二宝看着他的饭盒说:“这不保温,一会儿就化啦。”
铁匠说:“我打铁又不需要存冰,这就是拿回去镇果子用的,化了也不要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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