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地拆迁是第一难事。虽然事前作了充分宣传动员,前来围观群众拥挤不堪,但下手签协议的却寥寥无几。
晚上拆件工作例会上,面对首日仅签约五户的成绩单,大家面面相觑。其实他内心也很是揪心,万一签不下来,前期所有努力都付之东流。但作为一把手,这时就是定海神针。他笑着说,五户也是开门红嘛,向前,我最初以为要给我个鸭蛋呢,哈哈哈,不错不错!见大家神色缓和了些,他分发一圈香烟,说道,来来来,大家分析一下今天签约中存在的不足,如何找到突破口。
薛树铭真不愧姜是老的辣,沉声说道,老百姓现正在观望,岳州古话说,久等比有禅,总以为我们还有更优惠政策,先签先吃亏,而我们的奖励政策是先签多得利。要打消群众思维惯性,我建议各组先做德高望重或者家有当领导的对象工作,其他对象心理就会想,他们都干得,说明越等越亏,只要我们工作做得扎实,签约率就自然上来了。
有了老薛带头,大家便开始你一言我一语地建言献策,其中不乏好建议。杨晓平建议道,书记您是知道的,当初我们搞石桥镇玉带庄土地流转时,最管用的经验就是,保持前后政策一致性,除了先签有奖励外,先签后签都一样。宁致远微笑着点点头。
待大家讲得差不多了,他说,签订拆迁协议最佳时机在第二周至第四周之间,这个黄金期若签不下来,那就悬了呢,一个月后扫尾阶段签一户都很难的。所以,总体上要外松内紧。这个外松的意思是,要让对象意识到这是在帮他,不听劝告自己吃亏;内紧的意思是,我们既定签约任务不变、时间不变、责任不变,必须在规定时限内完成土地净地拍卖。
他安排道,各组明天开始入户,要户户见面,汇总情况再做具体分析,我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率先完成任务的给予工作经费奖励,拖了后退的扣减工作经费。
经过大量群众工作,第三天当天就签了了十二户,随后进入快速增长期。他看着墙上的进度图,心里想,难度还在后面扫尾呢,钉子户总是存在的。
果然,一个月后,剩下七户油盐不进,怎么也做不下工作来。周一例会上,宁致远问场镇支部书记杨清,这七户社会关系摸清没呢?杨清一一汇报了具体情况。他安排道,李向前、杨晓平负责家有公务员的三户,薛树铭、王颖负责家庭困难因安置房超面积补差的两户,肖世学、雷德刚负责家有劳教释放人员的两户,力争签一户算一户,本月底签完。
他最后说道,大家做工作一定要综合各种资源,找到软肋打消个别人欲突破政策的想法,前几日我吃早饭有位老百姓讲得好啊,标准不重要,重要的是公平,这句话对我启示很大,大家一定要将一根墨线拉伸拉直,统一政策执行到底!
晚上食堂做了杂酱面,宁致远盛了一大碗,呼溜溜地吃得正香,却看薛树铭盛了半碗,一根一根地吃。他不解的问,咋个没胃口啊?薛树铭叹口气说,王兴富家说不通啊。他看看李薛树铭黝黑的脸,看上去瘦了许多,说道,老薛,好好吃饭,明天我们俩去看看。
王兴富家房屋破破烂烂,一家四口,住房却不足五十平米。宁致远亲热地攀谈起来。原来王兴富心里的梗是没吃上低保。他便问王颖,上周不是研究了老王家低保么?王颖回答道,县民政局说以后有新房就超条件了,所以不予通过。他心里火了,愤愤说,扯淡,这不房子还没拿到嘛,安置过渡期间就该应保尽保,拿到房子有固定收入了该退再退。随后,他拿出电话打通县民政局黄飞凤电话,黄飞凤态度很是坚决,双方不欢而散。
这可把宁致远牛犟劲头惹发了,他马上拨通分管民政工作的县委常委、组织部长夏永江电话。夏永江笑着说,尼玛这点小事也找我。他陪笑着说,拆迁户的嘛,不兑现政策难以做通工作啊。夏永江说,行,我找黄局长。对了,你的党建示范点建设情况呢?他赶紧回道,部长,我们已经在安置房底楼下面设计了近四百平米的社区阵地,拟打造一个全县乡镇一流社区。夏永江高兴道,这很好啊,到时候我来看看。他回道,阵地建设方案还送您首长审定的。夏永江笑呵呵地挂了电话。
不一会儿,县民政局副局长便给王颖打来电话,说局长办公会已经通过王兴富家四人低保审核。他笑着对激动不已的王兴富说,老王啊,一家只有你有劳动力,工地开工推荐你去打零工吧,收入就有保证了,房屋建好后,你若不愿打零工,镇市政环卫所可以考虑聘请你去环卫公益岗位嘛,收入虽然不高但稳定。王兴富家属流着眼泪说,两个娃儿还在读书,我又是残疾下不得地,这下家里有收入了。王兴富说,我签,只是补差款我交不起啊。薛树铭说,我跟镇信用社主任商量了,用你的拆迁合同作为抵押贷款,然后慢慢还。王兴富露出笑脸,说,那好,我马上签。
距离最后期限还有四天时间,雷德刚和肖世学坐在书记办公室一脸愁容。大家正在商议如何寻找突破口时,楼下传来一阵闹嚷声。肖世学出去一会儿回来说,书记,那狗日的蒋芳兵提起刀来呢,说要砍你。他一下子笑出声来,然后问,他岳母不在户口本上怎么能享受征地款分配?雷德刚站起来,愤愤说道,他小子怕是又想进去蹲几天了,我去安排带人。他抬抬手,对肖世学说,你去把他带到我办公室来,把他的刀也一并拿来。肖世学慌了,连声说,不行不行,伤到您怎么办。他淡淡地说,只要是为钱,不会有事的。雷德刚说,我去。然后啪啪啪地走出办公室。
依然留着光头的蒋芳兵被民警带进来,恶狠狠地盯着宁致远一言不发。宁致远看了看雷德刚手里那把亮晃晃的杀猪刀,笑着说,蒋芳兵,提刀砍人可以解决问题,那满街都躺起死人了,你说是不是?蒋芳兵抠抠脑壳,没说话。他抽出一支烟,递在半空中说,坐过来,抽支烟,慢慢说。
蒋芳兵站着没动,雷德刚推了他一把,厉声说,书记请你坐。蒋芳兵才小步走过去坐下,接过烟,拿在手上,两眼紧张地看着对面这位年轻的党委书记。
宁致远微笑着说,土地款是集体的,必须有户口才能参与分配,这是政策。如果大家都把亲戚弄在一起住,然后也要分配土地款,你说公平不公平?蒋芳兵站起来,吼道,我不管,反正我要分。雷德刚赶紧上前两步,站在蒋芳兵身边,非常担心出现过激行为,真在自己眼前发生党委书记被打事件,自己这派出所所长也当到头了。
宁致远挥挥手,示意雷德刚不用紧张,依然微笑着说,我知道你去坐牢期间,全靠岳母照顾妻儿,你想报答她老人家,我觉得你这个想法很好,说明你是个孝子,是个有情有义的人。蒋芳兵怔了怔坐下。
宁致远继续说,既然如此,你想过你岳母是不是想看到你再进去蹲几年?你就这么报答她老人家的?你对得起你老婆娃儿吗?见蒋芳兵低下头,他把桌子一拍,厉声吼道,你一个快三十岁的人了,还一天自己想干嘛就干嘛,不但胡搅蛮缠,甚至提刀行凶,你脑壳里装的是豆腐渣啊,你觉得你有孝心,我问你,当初为什么要去犯法蹲监狱?你想过这几年你家属怎么过来的吗?你这是最大的不孝!简直让你家人失望,让我们都失望!
蒋芳兵突然呜呜地哭出身来,一把鼻涕一把泪,狠狠地抽着自己嘴巴。宁致远从桌后面走出来,递给他一张纸巾,并替他点燃烟,说道,哭个毛线,一个大男人就应该昂起头来,挣钱养家。蒋芳兵抽泣着说,我也想打工,见我坐过牢,都不愿意要。宁致远说,你愿不愿负责场镇管理巡逻,每月一千五,以后找到工资更高的工作,你自由选择去留,如何?蒋芳兵激动地站起来,鞠躬道,感谢书记。宁致远赶紧扶起他,说道,去把征地款领了吧,顺便把合同也签了,明天就来上班。
待蒋芳兵走到门口,宁致远说,蒋光头,把刀拿回去。蒋芳兵摸摸自己光头,不好意思地转身回来,拿起刀用衣服遮住,露出笑容说,书记我走了。
雷德刚摇摇头说,书记硬是书记呢,谈判真是高水平。肖世学笑道,我是真服气了,您几下就搞定了这个刺头青,我很德刚跟他谈了不下十次呢。宁致远笑着说,凡事讲道理,其实老百姓心里是明白得很的,只是有时为利益想通过坚持达到目的而已,他激动你就平和,他平和你就强势,把握好这个节奏,工作做通的可能性就很大了。
雷德刚和肖世学相视一笑,不约而同地说,书记您在基层工作时间不长,怎么会有如此经验呢?他淡淡地笑着说,我也是农村长大的,在石桥镇挂职两年期间,基本上每天给老百姓在一起呐!
棚户区改造(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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