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北的脑子可以说是一团乱麻，面对哈彬堂而皇之的挑衅，他自认有能力抗衡，但却不敢抱着百分百必胜的信心。
    哪怕陈树真的打算清理掉以哈彬为首的老派人员，也绝对不会以太过强硬的手段去执行。
    如果处理不当，伤筋动骨的是盖亚集团本身。
    更何况，江北对陈树的想法，也只是猜测和推想。
    “看来这事情还真是不简单啊！”
    揉了揉发胀的脑袋，江北呈一个大字型平躺在柔软的床上，闭上眼睛开始在脑海里思索接下来的对策。
    哈彬、陈树、盖亚集团、文旅城、网络售房……
    这些原本和江北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和事，一股脑的蜂拥进入他的脑海。
    面对云波诡谲的商场，他多多少少感受到了一些吃力。
    这种事情果然还是更适合张厚风张总。
    咚咚咚！
    正当他考虑要不要求助场外热线的时候，房门被敲响。
    “江大哥，我这边点了外卖，出来吃一口啊！”孙轩的声音透过门板传了进来。
    江北本打算拒绝，但肚子却发出了抗议的咕噜声。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
    既然想不通，还不如先吃口饱饭，想到这儿，江北回应道：“马上过来！”
    吃饭的过程中，孙轩也没多嘴去问江北今天发生了什么事，聊得话题也都是家长里短，没什么营养的话题。
    一直到快要吃完这顿饭的时候，江北才有意无意的问了句：“盖亚文旅城你听说过吗？”
    孙轩嘴里还嚼着饭，也不好开口说话，只是不停的点头，发出“恩~恩~”的声音。
    “能不能跟我说说？”江北随口追问道。
    此时的孙轩已经将碗里的饭打扫干净，擦嘴道：“这可是个大项目，像我们这种开店的都等着他们开街呢！虽然人家那里不需要民宿，但投资个小档口做些冷饮或者餐饮的小店，还是不错的。”
    江北继续问道：“听你话里的意思，这个文旅城的口碑和前景都还不错？”
    “口碑不好说，毕竟人家还没开始招商，但前景是真的不错！大理一年的旅客流量大得离谱，而且受众也趋于年轻化，对整个城市的文旅配套要求也自然而然的提升了很多，盖亚这波开发，可以说既符合大环境下的全域旅游政策，又刚好满足了大理目前的城市需求和行业需求。”
    孙轩不愧是自主创过业的“老板”，分析起问题来可谓头头是道。
    江北也没想到，随便的聊天，能听到如此精辟的且可观的评价。
    “那之前你去看过么？听说他们文旅城虽然还没开始招商，但是别墅产品已经开始预售了。”江北放下了筷子，从兜里烟盒中抽出两根回来路上买的黄鹤楼，递给孙轩一支。
    孙轩接过烟点燃，吞云吐雾道：“去过，但不是去买别墅的，是去看热闹的，哈哈，当时他们开盘搞了个免费领礼品的活动，正好那几天我有空，就过去看了看，顺便帮朋友顶了个拜访名额。”
    找朋友顶拜访名额，是地产行业销售人员的潜规则通用手段，刚巧孙轩便有一个在盖亚文旅城卖房子的朋友。
    话题就此展开，江北从孙轩这里意外的收获了很多关于文旅城项目的信息。
    等到聊天结束，孙轩不知是后知后觉，还是一开始就看出了江北的用意，笑问道：“江大哥，如果我没猜错，你应该和盖亚集团有些关系吧？”
    江北也没做隐瞒，点头道：“没错，这次来大理也是为了这个项目，只不过途中遇到了点小麻烦。”
    “虽然我不能帮你做什么，但我那个朋友或许能帮到你，有机会我给你引荐引荐？”孙轩试探性的问道。
    他的朋友虽然只是个普通销售员，但也算是盖亚文旅城开盘以来的老员工，很多内部消息肯定知道的更多。
    “那就麻烦你了，这件事不会让你白忙的。”
    江北其实也是这个意思，但一直不知怎么开口，没想到孙轩主动提了出来。
    孙轩明白事理，有眼力见儿，江北自然也不会吝啬。
    第二天中午，江北便在孙轩的引荐下，见到了他的那个朋友。
    一个瘦瘦高高蓄着细密胡须的三十多岁的男人。
    江北依稀对这个人有些印象，之前在哈彬的陪同下逛了两次案场，唯一一个蓄须的人，江北多少还是记得住的。
    “江大哥，这就是我说的那个好朋友。”孙轩引荐道。
    江北主动伸出手递了过去：“江北。”
    “我见过您，可能您已经没有印象了，哦对了，我叫蔡龙。”那人很有礼貌的和江北握了握手，笑着说道。
    江北点了点头，笑道：“坐，今天就是随便聊聊，别有压力。”
    他还不确定眼前的蔡龙是不是哈彬一伙儿的成员，如果不是的话，那自然最好。
    如果是，那便会陷入更深层的被动局面，会让哈彬更加小心谨慎。
    蔡龙坐下后，不卑不亢，笑意清浅，回答道：“江总有什么想问的，直接问就行。”
    “那我也不啰嗦了，后天我的人就会进驻案场，可能各个方面都需要项目方面负责人配合，但你也知道，这么大个项目，加上我又是刚到大理这边，所以很多人都不熟悉，很多关系也捋不清楚，刚好听孙轩说他有个好朋友就在盖亚文旅城工作，这才把你叫了过来……所以可能需要你给我讲讲目前项目这边的人员架构。”
    江北说的半真半假，真的是，他的确想知道各个项目负责人之间的关系脉络，假的是，他手里已经有了一份陈树助理给他发来的负责人联系表。
    他完全可以随时随地的私下联系那些人，但在这之前，他必须先摸清谁是哈彬的死党，谁是喜欢中立的保守派，谁是和哈彬不合群的人。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作为一个狂热的历史爱好者，江北对这条老祖宗总结出来的宝贵经验深以为然。
    蔡龙笑道：“不瞒您江总，我在盖亚文旅城干了两年多了，您这事儿真算是问对人了，不过作为员工，我真不能随便透露领导的信息，这不成了打小报告吗？哈哈，您说是不是。”
    “你说的也是，不过没事儿，你如果有这方面的压力，咱们今天就不谈那么多，随便聊聊就行。”
    江北赶紧摆了摆手，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什么事情都讲究个，欲速则不达。
    尤其是他现在处于一个完全被动的境地，更要稳扎稳打，戒骄戒躁。
    万不能因为一时心急，而漏出自己的破绽。
    这次谈话只谈了不到半个小时，期间蔡龙几乎什么有价值的信息都没讲。
    内容如嚼鸡肋，食之无味不说，反而他还对江北进行了多次反试探。
    江北是商场新人不假，但绝不是傻子。
    蔡龙无论表演能力、沟通能力，还是旁敲侧击的能力和哈彬相比，都差得太远。
    以至于他自以为天衣无缝的隐蔽试探，通通被江北看穿。
    分别时，江北意味深长的说道：“唉，你下午还要工作，不然还能多聊聊。”
    其实江北根本不知道，他这可以用“拉跨”一词形容的演技，可远不如人家蔡龙……
    “那就今晚，我请您尝尝只有大理本地人才知道的私房菜！”
    “哈哈，私房菜可以有，但怎么也不能让你破费，这样吧，今天晚上你负责带路，我负责出钱，来大理好几天了，还真没好好的尝尝本地美食。”
    江北大手一挥，土豪似的说道。
    送走了蔡龙，孙轩和江北又聊了些家常和大理的风土人情。
    一下午的时间过得飞快，中午等到了蔡龙下班。
    “路上车有点多，让您久等了！”蔡龙满脸歉意的说道。
    “不要紧，好饭不怕晚，哈哈哈！”江北自然不会在乎蔡龙迟到的那几分钟。
    大理的美食不少，但若论知名度最高的，绝对是过桥米线。
    而蔡龙带江北去的，便是一家位置有些偏僻的招牌老店。
    作为今天的向导，蔡龙在路上便为江北普及了很多关于米线的传统和知识，却从头到尾对项目的事情只字不提。
    “米线在云南各地就有很多不同的做法，较为著名的有蒙自过桥米线、弥勒卤鸡米线、大理鸡丝凉米线、德宏过手米线、昆明豆花米线、玉溪小锅米线等不同类型的米线。”
    江北听后愕然道：“米线还有这么多种类？”
    “当然多，毕竟这是多少年积累下来的饮食文化！”蔡龙说话的语气里都带着骄傲。
    其实这种城市归属感和荣誉感也是一种文化，几乎每个人都有。
    “那今天我们要吃的是？”江北顺着他的话茬儿问道。
    “大理特色，鸡丝凉米线！我们本地人喜欢叫凉鸡米线。”
    因为距离目的地还有段路程，蔡龙非常充分的利用了这段时间，通过普及米线历史和烹饪的方式，拉近了和江北的距离。
    “到了！就是这家！”
    江北抬头看了眼牌匾，上面写着三个大字。
    再回首。
    “真是个文艺气息十足的店名。”江北揶揄道。
    蔡龙知道江北肯定以为这也是家靠着文青气质吸引游客的地方，便说道：“您可别被他家的店名给误导了，这里可是家老字号，在大理吃米线，除了他们家，别的都差点儿意思。”
    “那我可要尝尝！”
    进了店后，蔡龙点了份两人份米线，为了谈事方便，还特意花了三十块钱红包，从一对儿小情侣手里买来了包房的使用权。
    等一切妥当，服务员也上完了菜，蔡龙便开门见山的问道：“江总，你和哈斌之间是不是有矛盾？”
    “怎么会这么问？”江北不知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哪敢随随便便毫无遮拦的说出自己的事情。
    蔡龙走到门口，左右扫了一眼，确定附近无人偷听后，才低声说道：“小轩和我是好朋友，我也知道您这两天已经同他问了很多关于项目的事情，如果你和哈彬没有矛盾，这种事情何必问我呢？而且昨天您从文旅城走了之后，哈彬就下达了一系列整改案场工作的命令，所以我猜你和他之间，肯定有矛盾，再加上……”
    “说吧，没事儿。”江北抬了抬手掌，示意蔡龙畅所欲言不用顾忌。
    在蔡龙说话时，他注意到了一个细节。
    蔡龙说“哈彬”这两个字没有丝毫的犹豫，甚至连想都没想过称呼“哈总”。
    这说明蔡龙有很大可能，不是哈彬派系里的成员。
    “再加上现在公司里已经传开了关于您的留言，说您是来整顿公司的，很可能会开除一大部分老员工，所以很多人都很紧张，对你也颇有微词。”蔡龙缓缓说道。
    果然如此！
    哈彬这条老狐狸，果真不好对付。
    “那你为什么要告诉我？难道你不怕我把你开除了？”江北饶有兴致的看着蔡龙，打趣道。
    习惯性的搓了搓下巴上的胡须，蔡龙摇头道：“说不怕有点儿假，说怕吧？倒也不至于！哪怕在这儿不干了，大不了也就是换个案场继续卖房子而已，而且我是真看不惯哈彬，不然我今天也不会来这儿。”
    “哦？哈总那么大个领导，难道还会为难普通员工？”江北故作惊讶的问道。
    蔡龙呵呵一笑，愤懑道：“别看他平时对谁都笑呵呵的，其实根本不是那回事儿，别说我这种和销售挂钩的岗位，哪怕是一个保安，他都会去拉拢，来了盖亚，我也算是开了眼界，威逼利诱，真可谓无所不用其极。”
    江北对此不置可否，他自认体验过哈彬的手段，知道这个胖子是个地地道道的腹黑男笑面虎。
    没准儿蔡龙的突然坦诚相见，就是在有意试探？
    显然还没说过瘾蔡龙继续说道：“一旦谁不能被拉拢，那就会成为他的眼中钉肉中刺，他会想尽办法去对付你！就像我，虽然销售成绩一直不错，在总公司的crm（企业管理系统）里也比较出名，还受过陈董事长的赞赏，但就是升不上去！他没办法开除我不假，但堵死我的上升空间的能力，他还是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