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钦远已经许久不曾受过这样的冷遇了,自打他在战场累下无数功名,官职变得越来越高,这京城里的人对他便只有恭敬……便是那顾无忧的叔叔和兄长见到他也得恭恭敬敬喊一声“魏国公”。
未想到如今却在她这受了冷遇。
吃了闭门羹的李钦远摸了摸鼻子,突然觉得有些好笑,可除此之外,他也没有多余的情绪,他还不至于跟一个姑娘家计较这些,何况这事原本也是他有错在先,明晃晃地盯着一个姑娘看,也难怪她会生气。
“国公爷。”
身后亲信随风低声喊他。
“嗯?”
“咱们是今日回府,还是在这再歇几日。”
李钦远随口说道:“再待几日吧。”
左右如今也无事,倒不如在这待得自在,他说完也没再去想顾无忧的事,径直往自己的院子走去。
要走的时候,想起刚才那丫头看见他时的表情,李钦远轻轻“唔”了一声,同随风说道:“这阵子你少出门,避着人家一些。”
“嗯?”
随风一愣,没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李钦远看他一眼,似乎是觉得他实在呆得可以,无奈道:“隔壁住得都是些姑娘家,你一个男人别总是明晃晃跑到她们跟前。”
说完又忍不住训诫起人,“平时你也别总记着练武,也跟明和学些人情世故。”
不通人情世故的随风委屈巴巴:“……哦。”
……而禅房里。
白露和红霜正把带来的帷帐、被子全都换好,这会正想把屋子里的器物也都换上一通,突然听到关门的声音,连忙转过身来看,又见顾无忧脸色不大好,两个丫鬟也顾不得再收拾东西,走过来问道:“怎么了,这是?”
红霜更是以为外头有贼人,打开门一看,却发现外头空荡荡的,什么人都没有。
只好问顾无忧,“您是碰到什么人了吗?”
顾无忧摇摇头,低低说了句“没事”,她如今不大想见人,尤其是不认识的男人,本来以为这里住得都是僧人,没想到还会有外男在……想了想,和白露说道:“过会去打听下旁边住得是谁。”
“旁边还有人?”
白露一惊,她刚才过来的时候特意看了一眼,并无旁人,又想到主子如今的情况,她连忙敛了情绪应了是。
她是个有本事的,借着去外头打水的名义,就把如今寺里的情况连带着隔壁住得那位客人的情况打听了一通。
这会回到禅房,一边给顾无忧倒茶,一边同她说道:“旁边住得是魏国公,他是三日前来的,寺里的僧人说,魏国公每年都会来寺中住上一段日子。”
见她拧眉不语。
白露便又说道:“您要是介意,奴婢便让人再收拾间禅房出来,离这里远些?”
顾无忧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罢了,这里都收拾好了,再劳烦旁人也不好……”又想那魏国公战功赫赫,一直都在边陲保家卫国,便又说道:“我听旁人说过这位魏国公,并不是什么轻浮之人。”
想来先前那一眼,也不过是好奇罢了。
想清楚了,她也就不再纠结这些了,她来寺中是静养,平日估计也不会怎么出门,而且那位魏国公可是股肱之臣,必定不可能再这久待,想来他们也碰不到几次面。
的确如她所想。
她跟李钦远虽然隔墙而住,但在寺庙的这三日,竟真的没见过几次,要不是每日厨房都有替禅房准备两份餐点,只怕顾无忧都要以为他已经离开了。
这日。
顾无忧刚给自己的母亲和外祖母点完长明灯回来,路过李钦远的院子时,不由看了一眼他的院子,见那头摆着一副残棋和两盏茶,却不见人,白露忍不住轻声说道:“真奇怪,咱们来了三日,竟一次都没见到过他。”
“倒像是避着咱们似的。”
“怎么可能?”
红霜想也不想就说道,“我们又不认识他,他无缘无故避着我们做什么?”
顾无忧却没说话,只是又看了一眼隔壁的院子,而后便同两个丫鬟说道:“好了,他要如何,同我们也没什么关系。”
而且这样对她而言,也自在。
省得见到面,还得讲究那些规矩。
等她领着丫鬟走进院子,约莫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隔壁院子的主仆才走出来。
随风在战场也算得上威风凛凛,如今却要每日盯着躲人,实在无语,忍不住低声嘟囔道:“跟做贼似的,您也太多心了,难不成我们看她一眼还能让她少块肉?”
李钦远掸掸袖子,好笑道:“下棋不会,顶嘴倒快。”
他说完就径直往外走。
随风奇怪道:“您去哪?
不下棋了?”
李钦远头也不回地说道:“就你那手棋,简直浪费我的时间,我还是去找老头下吧。”
“有这么差吗?”
随风嘟囔几句,走到棋局旁一看,也看不懂下得到底是个什么玩意,侧耳听到隔壁开门关门,连忙又躲进屋子里。
……“您一个人过去,能行吗?”
白露还是有些不放心。
顾无忧好笑道:“都是在寺里,能有什么事?”
这几天,她见寺里来祈福的人也不大多,而且多是在外院,这里头也就她跟隔壁那位魏国公……而那位魏国公也不知道怎么了,总是闭门不出,又或是每日都跟她错开时间。
她倒是也不必担心会碰到他。
“我回来这么久也没去过长平那,如今她孩子快满月了,我也不知道该送什么,索性倒不如请了无住持帮我把这玉佩开个光,也能庇佑那孩子一生如意顺遂。”
说着,又揽了揽自己的披风,“花不了多少时间,我去去就回。”
她这般说,两个丫鬟也不好多言,只又嘱托一声便目送着顾无忧往外走。
……而此时住持屋中。
李钦远正和一个身穿白色袈裟的男人下着棋,案几旁还放着两盏刚沏的茶,两人一人执白子一人执黑子,不管手下棋局厮杀得多厉害,面上的表情却始终闲适自然。
在外头威风凛凛、严肃恪守的大将军,在这竟也显出几分少年时才有的洒脱不羁。
他一身青衣,一腿盘坐着,另一只腿支着,而执棋的手就搁在那只腿上,目光散漫地看着那局棋,几乎不用多想,就直接落下棋子。
住持了无今年六十有五了,双目却仍旧清明。
这会眼见自己这方趋于劣势,不肯下了,跟顽童一般耍起无赖,张口就是一句,“你到底什么时候才下山?”
李钦远挑了挑眉,长指捻着白子,好笑道:“师父这是觉得输了丢人,不肯见我了?”
“呸。”
了无气道:“你这棋还是我教的!”
李钦远点点头,笑道:“嗯,这莫不是就是从前师父教我的长江后浪推前浪?”
了无都快被自己这个小徒弟给气死了,外头的人都说他成熟稳重,也就他才知道这小子骨子里还是跟小时候一样皮,不过……能皮是好事,总比那时候死气沉沉来得好。
想起那时接连失去两个亲人的李钦远,了无眼中又流露出一抹怅然,这会看着人,倒也顾不得再生气了,而是低声劝道:“你年纪也不小了,如今边疆安定,也该给自己想想了。”
“老头……”李钦远目光无奈,“不带你这样的,你一个出家人怎么还管起这些红尘事了?”
“你当我想管,要不是……”话还没说完就听外头有人禀道:“住持,乐平郡主来了。”
若是旁人,了无也就不见了,可他跟顾无忌有些交情,如今他的女儿来了几日,这会登门拜访,他也不好不见,把目光投向李钦远,不等他说就见人掸掸袖子站了起来,“你们先聊。”
说完便自行往里头走去。
从前也没见这小子这样避讳过,又想起这几日听底下小僧说的话,了无挑了挑眉,也没再这个时候说道什么,而是请顾无忧先进来。
顾无忧进来后便同了无行了一道合十礼,而后同他说了来意,言语客气,态度也十分恭敬。
了无笑道:“原来是为这事,这不难,郡主把玉佩放在这,等我明日诵完早经开完光便让人给你送过去。”
顾无忧便又谢了人一遭。
她把手里的玉佩递给一旁的小僧,请人送了过去,然后也没久待,又同人合十一礼便准备离开了。
要走的时候,她注意到一旁的案几上摆着残局和两盏茶……她也不知怎得,突然就想到那位魏国公。
目光再往一处看去,便见那屏风底下有一片青色布料。
了无问:“郡主怎么了?”
“没事……”顾无忧收回思绪,朝人笑笑,而后便目不斜视地往外走去,也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等她走后,李钦远才从屏风后出来,了无握着一盏茶,看着他缓缓说道:“我听说你这几日一直在躲着这位乐平郡主,难不成……”他看了人一眼,“你从前做过什么对不起她的事?”
李钦远好笑道:“我从前都没见过她。”
了无放下茶盏,奇怪道:“那你这是为何?”
李钦远重新坐回到席上,也握着一盏茶,淡声道:“小姑娘受此大劫,想来是不大喜欢见外男,左右我也无事,避着些能让她松快,倒也无碍。”
又见了无目光闪烁着奇异的光。
李钦远自幼聪慧,岂会不知他在想什么,挑眉道:“老头,你可别给我乱点什么鸳鸯谱。”
被自己的小徒弟揭穿心思,了无老脸一红,轻咳一声,偏要说道:“我倒是觉得这小丫头不错,模样好看,身份也金贵,看着性子也沉稳,难不成……”他看着李钦远问道:“你是嫌弃她嫁过人?”
“我嫌弃这个做什么?”
李钦远垂着眼帘吹着茶沫,淡淡道:“自古以来,也没规定女子不能二嫁,何况我若娶妻自是看这人品性如何,只因对方嫁过人便否定一切,也未免可笑。”
“不过……”他突然停下,抬头看着了无,警告道:“你可别胡乱给我折腾什么,那丫头看着从前是受过伤,恐怕是不大高兴旁人去说道这些事的。
我日后可是要在京城住上一段日子,她继母又是傅显的姑姑,你可别让我们日后来往尴尬。”
“行了行了,说得我有多空似的,”了无不耐烦的打断他,“谁耐烦管你的事?”
心里却想着回头还是想法子让那小丫头把生辰八字拿出来,他看看两人这八字怎么样,若是真的合上,他倒是不介意扮次月老。
前世番外(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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