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沙走石,风声如刀。
这一刻,可以感受到,沙场对外的每一个方向,都有着铺天盖地的压力肆虐而来,就犹如海啸翻涌,惊涛碎岸,雷霆行走!
毫无疑问,不需要多久,此地就会变成一个最为可怕的杀戮之地……
“咳咳咳……咳咳咳……”
拼尽全力赶走楚浪等人之后,楚云浑身浴血,虎目含泪,此时他迈动极为沉重的双脚,一步又一步,一点又一点,朝着令狐烈的尸体走去。
那孤独的人影,摇摇欲坠,跌跌撞撞,在沙场上踩出一条红血痕迹,是如此的凄伤。
片刻,好不容易,楚云才回到三道倒地人影的所在处,但旋即发现了什么,他充满血丝的眼睛一睁,整个人直接楞在原地,低头猛然一咬牙。
此时此刻,夏君辰,已经断气。
楚云模糊的视线看过去,只见到这位儒雅的四皇子,脸色惨白得吓人,一双晦暗的眼睛,还在盯着不远处趴在地上的小蓝,死不瞑目。
但,直到临死之前,四皇子都不曾捉住小蓝,那一只虚弱的手臂,就这么横躺在浩土上,距离后者是那么的接近,又是那么的遥远……
因为尘土滚滚,这对苦命鸳鸯的尸体,此时正慢慢被黄沙掩埋,就好像路边无人问津的冻死骨。
死了。
都死了……
“四皇子……小蓝姐姐……”单手一震,将黄沙掀开,望着惨死的二人,楚云虎目湿润,他尝试拼命调动真元,要挽救他们的生命。
只可惜,回力无天。
就连遗言,都没有机会听到……
“楚浪……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这一刻,楚云的双眼赤红如血,更是悲从中来,郁结难舒,恨意难平!
一场突如其来的大杀劫,居然来得是如此的迅猛,如惊涛骇浪,卷起万重血,染红天穹!哪怕是现在,楚云对亲友惨死背后的因果、谋局,都还是不清不楚,云里雾里。
望着眼前的三具尸体,想起刻印空间内的一具具残尸,他只知道一件事,那就是……楚浪在他的面前,一个接一个地,虐杀掉了他的师父、长辈、同门和好友!
如果不是空间刻印的守护,恐怕连月舞都不能幸免于难。
而他楚云,所谓的天榜第一,所谓横空出世的绝世天才,居然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发生,却又无能为力,最终只能将罪魁祸首强行赶走。
而眼下,他也只不过是在等待下一个死局,一场千军万马的践踏。
坐以待毙,甘心吗?
不甘!
忽然,楚云缓缓抬起头来,阴沉得如渊似海,像是隐隐间,做出了某个决定。
“月儿……你先跟兔子出来,去看看你哥哥的最后一面。”
撂下这一句,楚云便是默默走向令狐烈,旋即一道霞光闪烁,兔子和月舞也从他的手臂上出来,落在浩土上方。
“云……”听出楚云语气中的一种决绝,目睹全程的月舞,也是悲愤不已,一双狭长的美丽眼眸早就闪烁着泪光,但她咬了咬嘴唇,还是留给一对师徒“告别”的时间。
而她自己,也是脚步轻移,来到夏君辰和小蓝旁边,整个人不知所措,像是个无助的小女孩。
“哥哥……到底发生了什么……呜……”月舞鼻子发酸,凄怆欲绝,紧紧地抱着同样泪眼汪汪的小兔子,她可以预见,此时外界的流星岛府,恐怕也已经覆灭……
换句话说,诸如红缨长老、夏远洋老王爷,和忠心耿耿的汉叔,都已经惨遭毒手。
这般变故,对于年仅二十岁左右的三公主来说,也是极大的打击,此时月舞承受的心灵创伤和痛苦,可以说,完全不亚于楚云。
此时。
“师父……”
楚云半跪下来,红着眼睛,横手捧起令狐烈,而刚刚扶起老者,楚云却是手掌一颤,心如刀割,一层炙热的水雾,忍不住铺满疼痛的双眼。
太轻了……
轻得不忍直视……
这一位皱皮裹着脆骨的枯瘦老者,还是他认识的师父吗?
眼下的令狐烈……就犹如干尸一般。
显然,这是耗尽寿元的反噬,哪怕是死,都死得痛苦,死得吓人,尝尽煎熬。
“师父……徒儿无能……我救不了你……救不了你!”
小心翼翼地托着轻若棉絮的老者,楚云哽咽出声,悲愤欲绝,原先那调动起来的雄浑真元,都立马熄灭,因为,现在的令狐烈,即使是一丝真气,也肯定承受不住。
不过,令狐烈毕竟是宗师级人物,此时他浑浊的双眼,竟是微微睁开了一线,宛若回光返照般,目光落在凄伤的楚云身上。
显然,这是留有最后的一口气,只为托付后事。
“师父!!!”眼见昔日的恩师,有如燃起一点星火的风中残烛,楚云顿时心中一颤,迟疑的手掌立刻颤抖起来,想再一次尝试治疗。
即使希望渺茫……他都想拼一拼。
“云徒儿,别浪费力气了……”令狐烈艰难地吐出几字,非常缓慢地挤出一个又一个虚弱的音节,“为师注定是要下地狱的,时间无多了,徒儿你现在……就听我说一两句吧,好吗?”
心知这是回光返照,楚云连连点头,让一滴滴眼泪在脸庞上滑落,哑声道:“好……好好!师父你说,徒儿……一定谨遵师父教诲……”
闻言,令狐烈微不可察地欣慰一笑,已经是气若游丝。
模糊的目光看着楚云,令狐烈语重心长地告诫道:“记住……若是你有机会逃出此地,将来千万不要去找楚浪报仇……他……他有着你想象不到的不死之力,这不是人力可以抗衡的力量,就算徒儿你有多么出色,天资有多么骄纵,也都于事无补。”
“可是……可是他向师父你下杀手,更把秋露师姐他们给全杀了!我怎么能对此视而不见!我做不到……永远都做不到!”楚云狠声道,如同咆哮的恶兽。
很明显,师父的记忆,停留在他楚云到来的时候,神智也非常的不清醒,不知道各方帝武死骸即将全面杀来。
否则的话,师父的遗言,肯定是让他第一时间逃跑。
“傻孩子,你……你这是……不听老人言吗?”令狐烈气若游丝,说出的每一个字音,都在漏风,无比的凄凉。
“徒儿不是那个意思……”楚云用力咬牙,抿了抿嘴唇。
“你这小子,脑子里想的是什么,难道我这个做师父的还不清楚?”令狐烈苦涩,说话又流畅起来,旋即叹了口气,望着楚云说道:“为师固然知道,楚浪他造孽极深,更将小露他们虐杀致死……这是倾尽江海之水,都难以填平的仇恨。”
“但……楚浪身上的真神元息,确实不是你能够抗衡的……徒儿,你千万不要去做傻事……”
“最重要的是,为师不想你一直都活在仇恨中,以杀戮和鲜血度日,你是个苦命的孩子……身上背负的东西已经够多了,承受过的痛苦也是常人难及,所以……眼下为师唯一的愿望,是希望你以后能够好好地过日子,不要再卷入江湖纷争。”
“师父……”楚云咬牙低头,一滴又一滴男儿泪,缺了堤,忍不住汹涌而下……
师父临死前,所交待的遗言,居然还是在为他着想……让他放弃仇恨,好好地生活下去……
师父的遗愿,就是要他平平安安就好……
如此寄望的分量,比起坚持报仇,要重得多……重得多!
这,就是他楚云,人生中第一个真正的师父……这,就是烈酒剑仙,令狐烈。
但……放下屠刀……又怎可轻易做到?
“徒儿……明白……我明白的。”最终,楚云死死咬着牙,道出几个字,用衣袖抹掉脸上的激愤之色,尽量露出平和的神情。
瞧见楚云抿紧嘴唇的啜泣样子,令狐烈微微点头,声音犹如漏气的风箱一般,继续道:“徒儿你记住,背负着仇恨的人生,会过得很累很累……这十年里,为师在夜里几乎没有合上眼,因为,我只要一合上眼,就会见到血和恨……还能听到地狱的惨叫声。”
“为师实在……不想你重蹈覆辙……不想你戴上报仇的枷锁……”
“徒儿……你……在逃出去以后,便代替为师,把小露他们好好安葬,然后……就带着孤月远走高飞,有多远走多远吧……最好找个小地方隐姓埋名,不问世事,毕竟以后的东夏国,乃至整个东域,都不再是长留之地……”
令狐烈的临终嘱咐,语重心长,字字关心,让楚云一直握着他枯瘦如柴的手,连连点头倾听,就连一句反驳的话都没有说。
而每一次点头,都伴随着男儿泪的倾泻,在脸上划过炙热的痕迹。
楚云知道……师父的话速越快,便是越接近陨落……他听得很认真,非常的认真……
“呜呜……”旁边,月舞见到这临终嘱咐的一幕,都止不住眼眸中的泪水,单手抱紧哭泣的兔子,右手捂住嘴唇,悲伤无比。
待得最后,令狐烈吐出的几个沙哑气音,也直接是让楚云心弦崩断,差点嚎啕大哭出来,顿时就像一个无助的孩子,彷徨失措,锥心不已!
“对了……今天,六月初九,是徒儿你的十八岁生辰……”
“为师虽然老糊涂,但也没有忘记……”
“只可惜……没……没来得及准备好礼物……”
说到这里,老者的话音,几乎已经听不到了,宛若微不可察的气音,旋即他动了动干枯的嘴唇,吐出来的,就剩下一股又一股血沫,无穷无尽,染红地面。
瞳孔中的光芒,迅速晦暗下去,让老者久久都发不出,哪怕是最轻微的一个音节。
“呃啊啊啊——!”此时,少年瞬间泪崩,仰天咆哮出声!
即使是临死时刻,令狐师父……都依然记得他的生辰!记得他楚云的生辰!
是六月初九……
而正是这一天,少年失去了最重要的恩师。
痛!
第一千一百五十七章师父遗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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