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莹莹在鼎新，她说的话当然还是算数的。
    但因为长时间的缺席管理层，再加上本性淡然……使得她就算说再多的话，有时候也无济于事。
    她能够扶持出那么一两个正儿八经的女歌手、演员，但对整个鼎新乃至整个娱乐圈的潜规则没有半点的影响。
    苏远山陷入了沉默。
    良久后，他悠悠一叹：“演艺圈说是劣币驱逐良币不太贴切，但的的确确是在朝着那方面发展了。”
    杨莹莹轻轻嗯了一声：“大道理我不懂, 但我觉得，这样是不好的。”
    “唉，娱乐圈，也算是把身体价值利用到极致的……”苏远山感叹着，猛然意识到在杨莹莹面前说这些不好，他便猛地打住, 摇了摇头：“这样吧，嫂子……如果你是真的因为自己的兴趣和精力的缘故要退出，我自然是百分之百支持你。但现在……”
    苏远山咬了咬牙, 轻声道：“我觉得，你不应该退。”
    “你先等我说完。”
    “其实你说的那些现象，我是知道的。我只是……一直都觉得，这些不应该由我来管，而且我也管不了。”
    苏远山说着苦笑：“你说，我就是一个教授，一个搞企业的，又不是当官的，我就算看不过去，我又有哪点资格去对别人指手画脚？特别还是那种你情我愿的交易——你说人家要是官员，我还可以举报一波，但人家不是啊。”
    “就算我真要管, 我最多只能管管亚视。。你知道的, 鼎新这边, 老张顶多算是我们的合伙人, 就更别说整個hk的娱乐圈了。”
    杨莹莹点头：“嗯，我知道的。亚视要好很多，我就推荐了两个打算走演艺路线的姑娘去亚视。”
    这时房门轻轻传来叩门声, 片刻后，蒋庆川的脑袋探了进来。
    “还没聊完？”
    “师兄，你来说说意见呗。”苏远山笑着冲蒋庆川招了招手。
    他知道，按照杨莹莹的性格，这些想法，包括今天找自己聊这个事，甚至今天把自己请道家里……都极有可能，不，绝对是蒋庆川给她出的主意。
    蒋庆川便咳了一声，笑着走进了屋子，顺便把房门关上。
    挨着妻子坐下后，蒋庆川看了一眼妻子后才望向苏远山：“聊到哪了？”
    “我劝嫂子不要当逃兵。”
    “怎么扯到打仗了？”蒋庆川笑着摇头：“不过你知道你嫂子的性格，她虽然有时候有点倔……”
    杨莹莹马上碰了丈夫一下：“人家哪里倔了？”
    “哈哈，好吧，不倔。小山，其实我个人觉得哈……这种事……只能说各人打扫门前雪，你觉得呢？”
    蒋庆川的态度很明显，这种整个行业都开始变烂的大势……恐怕个人力量是挡不住的。所以，最好的结果便是管好自己。
    “嗯，师兄说得有道理。”苏远山含笑点头。
    “那你打算怎么办？”
    “没想好，但首先，嫂子还是需要恢复工作的。然后，我找老张聊聊。当初成立鼎新传媒，目标是推动国内影视产业的进步，继而进一步扩大文化宣扬和输出能力的。可不是为了给谁建一座后宫，让谁任予任取，挑妃选美的。”
    苏远山说这句话的表情很平静，但话语中却透露出了对张建军，对如今的鼎新传媒极为不满。
    蒋庆川和杨莹莹一对视，马上道：“小山，我听说……鼎新有女艺人……涉及到……”
    “嗯？”苏远山眉毛再次一扬：“贿赂吗？”
    “倒也不算……只是传闻反正有点那个。”
    苏远山这下是真的有点怒了。
    沉默半响后，他重重一哼。
    “妈卖线子！这他妈的是在玩火啊！”
    *
    *
    鼎新传媒总部。
    作为第一家由国内资本进军hk的娱乐公司，鼎新传媒在这些年走得异常的顺利。特别是在97之后，更是担负起了hk与内地文化以及影视工业交流与发展的桥梁。
    而到了新千年之后，凭借着当初与索尼联手成立的mp3以及netflix在互联网泡沫中的坚挺以及在互联网大潮卷土重来之后的亮眼表现，再加上与亚视的通力合作，鼎新传媒在两年前顺利登顶，一跃成为hk乃至整个国内最大的娱乐公司，旗下的知名艺人不胜枚举。
    譬如xx，xxx，xxx等等。（哈哈哈）
    在2001年成功上市后，鼎新的市值已经从上市初的两百亿港币暴涨到了一千三百亿港币，着实算得上是文化传媒领域中的巨头了。
    在股权结构中，两位创始人，张建军和杨莹莹，分别以5.8%和3%的股份作为最大的自然人股东。
    除了两位自然人大股东，其余的便是远芯持股12.5%为第一大股东，紧随其后的是鸿远集团7.8%，橡树资本6.5%，索尼娱乐5.2%，以及其他机构持股和二级市场上产生的股东了。
    在过去数年，因为各方资本对两大自然人股东的绝对信任，使得张建军和杨莹莹对鼎新传媒有着绝对的掌控权，而又因为杨莹莹自身的原因，最终鼎新传媒处在了张建军的绝对掌控中。
    说他是这诺大一个娱乐帝国的皇帝，也毫不为过。
    一个人男人，在hk娱乐圈、在一家最大的传媒公司中拥有近乎绝对的权利……这意味着什么？
    苏远山一边上楼，一边觉得自己是个傻逼。
    ……
    “杨总的意见呢？”
    今天的例行高管会上，张建军照例在听取了高管们的汇报后笑眯眯地望向杨莹莹。
    这么多年，杨莹莹虽然不管事，但他依旧还是表现出了十足的尊重。毕竟这位身后可是站着蒋庆川，而蒋庆川身后站着苏远山——哪怕没有苏远山，光是蒋庆川的鸿远，也已经巨大得足以让人望而生畏。
    “嗯，好的。”杨莹莹坐在张建军左手边的位置，闻言笑着点了点头，翻开了手中的文件夹。
    谷峰
    “刚才谭总说到，下一部与索尼影业合拍的戏是钢铁侠，这部戏投资超过1.5亿美元，对吧？”
    “是的，杨总。”负责影片投资的副总谭光耀笑着点头：“这部戏筹备了很久，索尼那边本来想自己拍，但被我们死活搭上了车。呵呵……”
    谭光耀的话音落下，众人就笑了起来。
    毕竟，鼎新传媒和索尼影业的关系之好，世人皆知。双方已经联合拍摄以及出品了相当多的影片，也输送了不少国内演员登上好莱坞舞台。
    只不过……从实际上看，这些输送过去的演员，“演技上还是差了那么一点”。
    但这好歹也是让东方面孔在西方影视上露脸了嘛。
    “嗯。”杨莹莹便了点点头，翻开文件：“我们这边参与拍摄的女艺人是nancy，是吧？”
    “是的。”谭光耀看了一眼张建军，再次含笑点头。
    “嗯，我个人觉得，nancy不行。”杨莹莹十指交叉，双肘放在办公桌上。
    她今天穿的是职业正装，袖口微微弯起，外表看起来倒是有几分像是女强人，但因为天性使然——说白了就是她出道就是以唱温柔情歌而闻名于世的，就算外表再像，她也没有那股气质。
    而且在过去的数年中，她参加高管会的时间本来就少，就算参加，她也一直都是当举手委员的那种，赢得上下的称赞和恭维。即便偶尔她有反对意见，表现得也十分的温婉得体……
    像今天这种明确表现出的反对，以往那是一次都没有的。
    她的话音落下，所有人都怔住了。
    包括张建军在内，他不知道杨莹莹今天发哪门子脾气……但他知道……如果是往常，那他一定会毫不保留地支持杨莹莹的意见——出来混的，面子肯定要给的。
    但今天，这个人选恐怕有些不行。
    于是张建军马上朝着谭光耀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马上打了个哈哈：“杨总，可是人选已经确定了……”
    “改就是了。”
    “不是……杨总。”谭光耀哭笑不得：“您总的说为什么不行吧？nancy要演技有演技，要相貌有相貌，而且知名度也有，上一部影片的票房……”
    “根据互联网上影迷的反馈，她的所谓演技只体现在假笑上，观众对她一直持批评态度。”
    “咳……批评也是一种话题度啊。”谭光耀咳了一声，笑了起来：“nancy出演女二号，不仅仅可以体现东方的审美，还可以带来话题度。同时人的演技也是在进步的嘛……”
    按照惯例，当有人这样正面反驳后，杨莹莹其实便很少坚持自己的意见了。但今天她还是坚定地摇了摇头：“我们已经送了太多花瓶去好莱坞了，没有必要再变着花样送。”
    说着她抬起头来，望向张建军：“张总，选角还是应该落实到演员本身的功底上。”
    张建军见杨莹莹点了自己的名，实在没办法再稳坐钓鱼台了，他呵呵一笑：“那先这样，我们暂时搁置一下？杨总，下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部戏的具体情况。”
    然而，就在张建军话音刚落下时，伴随着房门打开，苏远山的声音也同时响起。
    “能不能现在给我介绍一下？”
    ……
    短暂的错愕后，张建军笑容满面地站起身来，大步走出位置，迎向苏远山。
    门外，站着一票鼎新传媒的秘书和主管，各个都表情有些尴尬——很显然，即便他们再是鼎新传媒到底人，也不敢忤逆苏远山的意志。
    “呵呵，大家都坐下，我只是过来看看。”苏远山对着站起身来的众人压了压手，顺便把杨怡雯身旁的那位的椅子拖了过来，直接打算坐到杨莹莹的身旁。
    张建军和等人也，他一见苏远山突然闯进来，再联想到杨莹莹今天的表现，就知道苏远山今天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虽然这是鼎新的高管会，但在苏远山眼中，他闯了也就闯了。
    于是张建军连忙拉着苏远山往自己的座位上走，一边走，一边笑道：“欢迎山总指导工作，大家鼓掌。”
    于是，在一片错愕中，掌声响起，同时会议室的门也再次被关上。
    苏远山在临近座位的时候，把张建军摁到了椅子上坐下——这家伙一百六十多的体重，苏远山还真差点摁不下去。
    “大家坐下，我就是过来随便看看，顺便宣布个事。”说完，苏远山退了两步，坐到了杨莹莹原来的位置上，而杨莹莹则坐到了他刚才拉过来的椅子上——这下就尴尬了，被苏远山抢了位置的艺人副总程耀刚就只好尴尬地站着。
    “是这样，鼎新传媒董事会决定，今天下午临时召开董事会。”说着苏远山顿了顿，望向张建军：“讨论一下鼎新传媒的路线，方针，发展，以及……底线问题。”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倏然一惊，然后几乎是同时望向了张建军。
    ——张建军，是鼎新传媒的董事长兼ceo，是鼎新传媒当之无愧的实际控制者。
    但……张建军的表情和所有人一样。
    召开董事会，为什么他这个董事长都不知道？
    但疑惑只是一瞬，下一秒，张建军的汗便瞬间有点憋不住了。
    听听苏远山说的什么。
    底线问题！
    什么叫底线问题？
    然后与此同时，他又想到了另外一幕。
    ——五年前，远芯拿下亚视，派遣远芯元老，资深副总裁万永亮前往亚视。当时万永亮便是在亚视举行高管会的时候，直接走进会场，以雷霆万钧之势强行拿下了亚视的控制权。
    在会上，万永亮直接便炒了三个人的鱿鱼，并在三天内就完成了对亚视的大清洗！
    万永亮目光所及，是一脸茫然不知所措，找不到位置的艺人管理副总程耀刚——所有艺人的推选和安排，都是由他负责。
    而在一个娱乐公司，艺人是最重要的资源，也只最重要的资本。因此，程耀刚才得以能坐在杨莹莹的身边，是鼎新传媒名义上的四号人物，实际上的三号人物，仅次于谭光耀和张建军之下。
    难道……山总要在鼎新传媒搞这一出？
    一念至此，张建军的背瞬间湿了，脑袋也变得有些空白起来。
    面对苏远山，他生不起半点的拒绝和强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