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湛淡淡一笑:“差不多。”
卫蘅想着也知道陆湛肯定是有下联的,她忍不住问:“你就不怕我对不出下联?”
陆湛反问:“你不是对出来了么?”
卫蘅心里冷哼,你对我还真是有信心。不过不管陆湛用意为何,但今日卫蘅总算是成功过关了。
“你今日煮的茶也很好,汤色清亮,味甘入口。”陆湛显然没有忽略当时卫蘅眼底的失落。
陆湛不提这事儿,卫蘅还差点儿忘记这件事,对于陆湛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她只能佩服。明明缘觉大师对她用心煮的茶就并未欣赏。可是既然这样,陆湛这厮叫自己煮什么茶?!
“平日老和尚只喜欢饮白水,今日能饮尽你的一盏茶,已经非常罕见了。”陆湛继续道。
卫蘅迈出去的腿又收了回来,缘觉大师喜欢喝白水,那他叫自己献殷勤煮什么茶?卫蘅心中已经有了答案,只是没想到陆湛可恶至斯,根本就是他自己想喝茶而已。
陆湛低头看着卫蘅,认真地道:“我又想亲你了怎么办?”
卫蘅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刚要往后退,就被陆湛扣住了腰肢,卫蘅还能干什么,当然是提起一脚踹在陆湛的膝盖上,拉着裙子飞快地跑了。
陆湛的膝盖微微发疼,手指间隐约可以看见一张纸条,但很快就一闪而不见了。陆湛拿卫蘅还真是有点儿头疼,这姑娘的脑子时灵时不灵的,对于老和尚的“灵透慧质”四字,他可不敢苟同。
不过傻也有傻的好处,卫蘅不是靠作弊过关,这让陆湛多少又宽慰了一些。
“你在原地站着,我过去找你。”陆湛隔着竹子看着像没头苍蝇一样在林子里乱窜的卫蘅道。
卫蘅只能悻悻地留在原地,她都忘记竹林里有阵法了。
陆湛几个错步,走到卫蘅的跟前,笑道:“老和尚功力深厚,你以为我能在这林子里对你做什么?我若真要做,又怎么会对你说?”
卫蘅忍无可忍地对着陆湛做出了“你去死”三个字的口型。
但是当两个人回到法慧寺的客舍见到何氏后,卫蘅脸上还得挂出清甜的笑容。
“怎么去这么久?”何氏早就等得不耐烦了,都派人去找了好几次了。
卫蘅还没开口,就听见陆湛道:“表姑母,我们去见缘觉大师的时候耽误了一些功夫。我有一个上联,一直没想出下联来,还是衡妹妹帮了我。缘觉大师说那副对联会挂到法慧寺的山门上。”
何氏一听卫蘅对的下联要挂到法慧寺的山门上,让所有来法慧寺香客在门外就都能看见,一时喜欢得不知如何是好。这可是大大长脸的事情啊。
不得不说,陆湛真是踩准了何氏的脉搏。何氏也就不再关心这两个人怎么回来得这样晚了。
何氏有些不好意思地道:“那缘觉大师还说什么了?”
陆湛笑了笑,“大师说,衡妹妹,灵透慧质,福缘深厚。”
“阿弥陀佛”,何氏念了句佛号,眼泪都差点儿流下来,有了这两句话,她们珠珠儿的名声可就有救了。大难之后,可不就是福来了么。
陆湛没有多做停留就起身告辞了。
何氏和卫蘅是在法慧寺用了斋饭才回去的。一回去,她就忍不住将缘觉大师品评卫蘅的八个字拿出去到处说,不一会儿,老太太、木夫人那儿就都知道了。
至于对联的事情,何氏还是有脑子没轻狂的,毕竟还没挂出来,不是么?更何况这还是她和陆湛一起作的对联,顾忌着男女大防,还是不说为好,何氏心里自己知道,就已经很高兴了。
倒是陆湛回了齐国公府去见他祖母——木老夫人时还提了一句,“今日在法慧寺见着表姑母和蘅表妹了。”
若是卫蘅听见陆湛的话,估计也要回他一句,怎么不是亲热的衡妹妹了,这会儿倒是成了蘅表妹了。
木老夫人看了一眼陆湛。
陆湛道:“蘅表妹也是有缘人,缘觉大师说她:灵透慧质,福缘深厚。”
木老夫人又看了一眼陆湛,这才笑道:“那孩子可不的确就是个有福气的么。人也生得好。”
祖孙两个心照不宣地就揭开了此事。
木老夫人何等的人精,缘觉大师那样的高僧,怎么会忽然就见了卫蘅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丫头,肯定是陆湛在里面作了引人,木老夫人还有什么是不明白的呢。
卫蘅可不知道这些,在何氏欢兴雀跃的时候,卫蘅却觉得她在陆湛这个泥潭子里越陷越深了。虽说也不是主动要求的,可毕竟还是欠了陆湛不少人情。
卫蘅如今陷入了迷茫的状态,自己走不出这个结来。心头事又无法对任何人说,只好拿了箜篌,去了园子里的沁玉桥。
沁玉桥在侯府花园的西北角,也是花园活水入府的地方,桥下飞花溅玉,映着阳光时,仿佛七彩晶石,冬日下雪,却又像沁玉一般。
卫蘅躲热闹的时候就喜欢来这里,她轻轻靠在桥上的廊椅上,缓缓拨动了手里的琴弦。
卫蘅心里实在不是滋味儿。若她对于陆湛的所作所为能够深切厌恶的话,那她也不至于迷茫。可是卫蘅自己知道自己心底深处的想法,她心底会有窃窃的恶意的欣喜,欣喜于上辈子说她“不矜持”的陆湛现在却不遗余力地帮她。也或者可以说是欣喜于前世未达成的心愿这辈子居然误打误撞地成了。
若事情仅仅如此,卫蘅也不至于如此彷徨。只是卫芳和商彦升成了亲,还有她的五哥哥和王茹也成了亲,这都是前世既定的轨迹,以至于卫蘅没有自信去相信,这辈子陆湛不会和卫萱成亲。
想起陆湛将和卫萱成亲,卫蘅心里的感触不算太深,这事实她上辈子就已经接受了,可是若是以后这两个人成亲,卫蘅心里大概再见陆湛时会尴尬死的,而且少不得对着卫萱还得有些心虚。卫蘅并不想当这样的人。
再然后,卫蘅想着自己即使和陆湛成亲,想必将来也会成为怨侣,她可没卫萱的本事能兜得住楚夫人,还有陆湛的莺莺燕燕。
卫蘅的情绪顺着箜篌,或低述或挣扎或抵触地在指尖上缓缓流出,到最后她也没能想出个所以然来,她甚至还破罐子破摔地想,怎么她娘就不能将她和范用的亲事早点儿定下来,也省得人成日胡思乱想的。
一曲终了,卫蘅大约都没意识到自己弹了什么,可是当她看见对面斜靠在廊柱上泪流满面的卫萱时,不由愣了愣。
卫蘅还没有自大到,觉得自己的箜篌声可以感动卫萱如斯,想来大约是她的箜篌声触动了卫萱的某个心结。
卫萱也发现了卫蘅在看她,用手绢轻轻擦了擦眼泪,走过来坐到卫蘅身边道:“三妹妹,我如今才算是明白,当初为何孤鹤先生要说那样的话激你了。”
卫蘅看着卫萱眨了眨眼睛。
卫萱垂眸看了看卫蘅玉白修长的手指,“这世间若是少了你的箜篌,可真是一大损失。”
卫蘅笑道:“二姐姐这是太夸奖我了。”
“并没有。”卫萱拉了卫蘅的手道:“三妹妹是不是也在为亲事发愁?”
对于这样直白的卫萱,卫蘅一时半会儿还真是不知该如何反应,她和卫萱如今的关系虽然亲近,但是也没亲近到可以聊这些知心话的地步。
不过卫萱的一个“也”字,勾起了卫蘅的兴趣,顿时将她自己的那一片愁肠置于了脑后,因为卫蘅可没想到,原来卫萱也有发愁的时候,她还以为卫萱什么事情都是成竹在胸的。
“二姐姐有心事?”卫蘅问,如果没有心事,卫萱断然不可能会流泪。
卫萱看了看卫蘅,她知道这个三妹妹的性子,人是顶顶好的,只是有些小性子而已,无伤大雅,卫萱的心事也无处述说,她那一帮子好友里能说这些话的一个也没有。
可卫萱毕竟也只是一个十五岁的少女,加之情绪还没平复,因而开口道:“你知道的,我若不是因为跟着恒山先生出外学画学了一年,今年十月就该结业了。”
结业之后就是议亲、定亲,烦扰纷纷而来。
卫蘅点了点头。
“我也不瞒你,我正是不想太早订亲嫁人,才劝服了母亲让我跟着恒山先生学画的。”卫萱道。
卫蘅睁大了眼睛,没想到卫萱跟着恒山先生学画还有这个原因,她还以为卫萱纯粹是爱画画来着。卫蘅想着,上辈子卫萱也是跟着恒山先生学了画的,岂非她上辈子也是这样的想法?难道她不愿意嫁给陆湛?
“可是等女学结业,二姐姐的年纪也不算小了啊。”卫蘅道,十六岁结业,从议亲到成亲,还要个一年半载的,嫁人的时候卫萱也就十八了,实在不算早。
卫萱笑道:“对于咱们来说,哪怕是十八嫁人,也嫌早,嫁了人哪有当姑娘舒服自在。”
这倒是实话,卫蘅点了点头,与卫萱相视一笑。
“可是二姐姐刚才是在感触什么呢?”卫蘅又问,单纯是为了不想早嫁,可不会惹得卫萱如此烦恼。
“说来也不怕你笑话,若是年岁相当的话,我娘亲恐怕恨不能让我嫁到宫里去。”卫萱道,但是太子已经有了太子妃,卫萱是无论如何不可能去当侧妃的,“她总觉得我样样都优秀,什么事都处理得好,就该去搏个前程。”
真是天下父母心,卫蘅反握住卫萱的手,没想到木夫人原来对卫萱也是这般严厉的。
卫萱的脸红了红,“若是叫我说,倒宁愿嫁个清净人家,平平淡淡地过一辈子才好。并不求大富贵,平安才是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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