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呈上来。”
    虽然还未举行登基大典，孟怀谨已经开始处理政务，程知远逃走后，程卿断言说兰州城危险，孟怀谨回宫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以太子身份向兰州增派支援。
    孟怀谨真的不想逼反萧云庭。
    萧云庭这个人不能单纯以好坏去定义，更不会受到情感的约束，在萧云庭幼时，皇后的确照顾过萧云庭一段时间，但那份恩情，萧云庭也还上了。
    能约束萧云庭的，是这个人内心的骄傲。
    萧云庭放弃西北，便是在向世人承认自己不如阿古拉。
    萧云庭在京城当质子，压抑了那么多年不去展示才能，现在回到西北再无束缚，又怎肯承认自己能力不足？
    植根在萧云庭内心的骄傲，或许还有“邺王府”世代相传的责任，这些都让萧云庭无法向阿古拉认输！
    仔细想想，萧云庭输给过谁？
    这人从前唯一能输给的只有“寿数”，活不长，是萧云庭必须面临的事实。
    现在不一样了。
    程卿把救命的奇虫，分了给萧云庭一只，连“寿数不长”这个紧箍咒都不能再束缚萧云庭。
    孟怀谨脑子里闪过这许多念头，打开军情急奏，连说了三声好。
    “五天前，阿古拉发动突袭，北齐军队暴增数万，萧云庭带领西北军奋力抵挡，俞显声东击西扰乱北齐大军，阿古拉阵前遇刺重伤……不管章先生是死是活，他原有什么计划，他的打算显然都落空了！”
    骆竣不知道‘章先生’是程知远，孟怀谨也不打算说，就如孟怀谨向程卿保证的那样，这会成为两人的秘密。
    阿古拉重伤，是刑纲的功劳。
    程知远炸毁兰州城墙那一日，刑纲就抱着有去无回的心态去刺杀阿古拉，但那次萧云庭变被动为主动，出其不意打乱了阿古拉的进攻计划，没等刑纲出手，兰州城就保住了。
    刑纲看情况改变了计划，并没有立刻刺杀阿古拉，反而潜伏在了北齐的军营中。
    绝顶高手想要遮掩行踪并不难，这一潜伏，就潜伏到了三月。
    阿古拉忽然多了数万兵力，刑纲知道这次进攻非同寻常，选择在阿古拉最得意时行刺。
    一击未死，却也将阿古拉重伤。
    阵前缺了主帅，自然对北齐军队影响甚大。
    这一招，正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阿古拉为了攻破西北，还曾阵前放毒箭射伤邺王呢！
    刑纲在千军万马中刺杀阿古拉成功，自身也受了伤。
    有人说他趁乱逃了，有人说他被阿古拉下令万箭穿心而亡，但刑纲的确没有返回兰州城，这份军情急奏送回京城时，都没有刑纲的消息。
    孟怀谨心想，刑纲在程卿身边，程卿不会被程知远掳上京。
    但兰州城墙塌了，刑纲又岂会无动于衷？
    孟怀谨没有责怪刑纲，他希望刑纲能活下来。
    至于北齐忽然多了数万兵力，多半和程知远有关。当初程卿去淮南赈灾时，孟怀谨还去天津卫查过漕粮亏空，天津卫所糜烂贪墨，从南方运到北方的漕粮，被人盗卖，又运回了南方。
    先帝萧毓仲当时以为亏空的漕粮是运到了淮南，资助长巾贼起义了，现在看来，未必是如此。
    长巾贼的军队一直很缺粮，若非如此，崔老爷也不会靠粮商身份得到长巾贼的倚重。
    那时候，先帝觉得‘章先生’一伙人主要在南边活动，没想到‘章先生’早就和阿古拉勾结上了。
    既然阿古拉和‘章先生’早有默契，那些亏空的漕粮，为何不能流向草原？
    ——程知远一直在资助阿古拉，所以阿古拉短短几年就一统了草原诸部，不仅如此，程知远还在草原养了军队，北齐多出来的那数万兵力，就是程知远提供的。
    正如程卿所言，程知远要与阿古拉里应外合攻破大魏。
    孟怀谨合上奏折。
    “王叔为国牺牲，先帝病重，无心处理邺王府的爵位继承，这次西北军拼死守住兰州，孤当鼓舞士气。”
    鼓舞士气，最直接就是发银子发粮，有功劳的将士该升就升，孟怀谨还干不出只想马儿跑，不给马儿吃草的混账事。
    最该升的，显然是萧云庭。
    萧云庭至今还是邺王世子，虽然手腕强硬，无人敢唱反调，到底是名不正言不顺。
    孟怀谨自己还未登基，就惦记着要将萧云庭的亲王爵位落实，与先帝萧毓仲比，这是堂堂正正的阳谋！
    骆竣早知太子和先帝行事方法不同，但在太子身边呆的越久，这种感觉越深——先帝在位二十多年，看人的眼光是准的，换了其他皇子继位，未必能做到太子这样。
    但先帝临终前，交待过他，让他除掉程卿……他若是放过程卿，岂非是对先帝不忠？
    骆竣心如油煎，坤宁宫的宫人跑来报信，说皇后娘娘醒了。
    “娘娘醒来就说要见殿下。”
    孟怀谨当即要去坤宁宫探望皇后，临走之前，脚步一顿：
    “骆大人，孤愿你会活得长久一些，替先帝看着大魏的万里河山如何在孤手里延续，看看孤是否有负先帝的厚望，忠君的方式有很多，希望骆大人会选择最好的一种。”
    这是再次警告！
    骆竣低下头，“卑职谨遵殿下教诲。”
    骆竣会不会听话，孟怀谨不知道，但孟怀谨希望骆竣会听。
    一旦骆竣对程卿出手，此人对孟怀谨来说绝不可再用，哪怕答应过俞显，孟怀谨都要杀骆竣。
    ……
    坤宁宫，皇后昏睡了三天三夜，贤妃就衣不解带照顾了三天三夜。
    见皇后醒来，贤妃自己撑不住先倒下了。
    照顾萧毓仲时，贤妃都没感觉到有这么累，大概是对萧毓仲不在意，虽亲手伺候汤药，精神上却是轻松的。
    皇后就不一样了，皇后一刻不醒，贤妃一刻不能放心。
    孟怀谨到时，皇后已经屏退了宫人，靠在软塌上，白着脸乌着唇，等着孟怀谨。
    见了孟怀谨，皇后情绪略显激动：
    “你可知道了，程卿她是、是——”
    “娘娘，怀谨都知道。”
    孟怀谨脸上的表情不变，皇后靠在软垫上，人虽虚弱，眼神却似利刃，“你知道……你怎会知道？”
    你知道程卿女扮男装，科考入仕，欺骗了天下人？
    知道程卿是程知远精心准备的傀儡，要谋求帝位？
    如果都知道了，为何这样坦然！
    孟怀谨没有回答皇后这个问题，他反问皇后：“那娘娘又能否告诉怀谨，蓉娘出事，娘娘可知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