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添看着眼前的小女孩，微微抿了抿嘴，没说话。
    小女孩头埋得更低了，退后了一步，像做了错事般不停鞠躬道歉：“对不起，大哥哥你……你先买吧。奶奶说不能插队，不能给别人添麻烦的。”
    小女孩羞怯不已，不敢抬头看徐添，低头看着自己的小白鞋。
    徐添叹了口气，忽然感觉鼻子有点酸。让屠夫打了一袋最嫩的里脊肉，付了一张日元后，蹲下身子，轻轻揉了揉小女孩的脑袋，目光无限温醇，然后让藏在铜钉里武大郎用日语的替他说：“小熙酱，真乖呢，这么小就已经这么懂事，会照顾妈妈了，是一个乖巧的好孩子呢。”
    小女孩依然没敢抬头看他，自然也发现不了，眼前的这个小哥哥，嘴巴没动，自己却能听见那个有些缥缈的话音。徐添递出手中沉甸甸的里脊袋子，“拿着，哥哥送你的”。
    小女孩忽然抬起头，纯真、干净、漂亮的大眼睛里，那一瞬间充满欣喜，水汪汪的瞳仁里映着那张俊逸的脸庞：“大……大哥哥……真的吗？”
    “嗯。”
    徐添展颜一笑，和煦而灿烂。
    小女孩雀跃地一拍手：“哇，谢谢哥哥！”
    但紧接着，她就手忙脚乱地从身上掏出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一千日元，很认真道：“大哥哥，呐，给你钱。”
    “这是哥哥奖励给你的，怎么能收你钱呢？拿走吧，希望小熙的妈妈尽快好起来。”
    徐添眼底闪过一丝怜惜，笑着摸小女孩的头，道。
    小女孩却摇了摇头，很严肃地道：“大哥哥，妈妈说，小熙是好孩子，好孩子，不能白拿别人的东西，小熙是有钱的。”
    小女孩努力地举着手里的一千日元。
    徐添愣了愣。
    “那好吧。”
    他接过纸币，“小熙真是个乖孩子呢，小熙，你要永远这么善良，一定要听妈妈的话，别让她受伤。”
    “嗨！大哥哥！小熙知道了。”
    见徐添接过自己手里的钱，小女孩这才露出了开心的笑容，欣然接过了徐添手里的肉袋。
    “小熙，哥哥送你回家吧？”徐添道。
    “谢谢哥哥，小熙就住在附近，就不麻烦大哥哥啦。大哥哥，再见。”
    小女孩两眼纯真，干净，笑容甜美，向徐添鞠躬道谢，接着就两手吃力的把袋子捧在怀里，像是捧着世间最珍贵的东西，高高兴兴一路蹦蹦跳跳离去，渐渐消失在凌晨的深蓝里。
    徐添面无表情。
    低头瞟了一眼。
    拿着一千日元的手，不知什么时候，竟出现了鲜血，猩红一片，在炽白冰冷的路灯下，格外刺目。
    血钱。
    徐添眼神冷了下来。
    一双如星空般的眸子里，正有一股怒火在酝酿，几欲喷涌宣泄。
    这是沾了死人血的钱。
    他曾听过一个说法。
    当一个人死后，心有一口无法吞咽的执念，亦或是有天大的冤屈未昭雪，它的钱就会流血。
    小女孩离开了农贸市场，黎明前的最黑的夜色下，娇小的身体，正吃力地抱着怀里肉袋子，慢慢地走向它要去的地方。
    走到马路外边，她站在人行横道后，看着一辆辆飞驰而过的车辆，下意识后退了几步，就像一只受到惊吓的小猫咪，怯生生的，让人心酸。
    许久之后。
    清冷如黑白画面的黑夜下，车流终于渐渐少了，小女孩左右张望，紧了紧有些滑下去的肉袋子，迈开小脚，想要跑到马路去。
    就在这时，嗤——
    紧急制动的轮胎抓地声，是那般刺耳。
    一辆超速行驶的雷克萨斯suv，黑色的轴印足足拖出二十米，最后在距离小女孩面前堪堪刹住。小女孩花容失色，被惊吓得一屁股摔坐在地上，怀里的肉袋也摔落在地。
    徐添送的里脊肉掉了出来。
    “噢诶！你找死吗，小鬼！”
    留着标准日本胡的司机降下车窗，毫不客气地骂了一句，而后扬长而去。
    对不起，对不起！
    小女孩连声道歉，纤瘦，无力的瘦小身躯连连躬身，哪怕车辆已经远去。
    她委屈抹着眼角泪水，将沾染着泥沙的里脊肉重新放回袋子，抱起来地重新退回到马路边。
    她受到了惊吓，一时间竟然不敢再过马路，不停地委屈抹眼泪。无助的娇躯，在黑夜寒风中瑟瑟发抖。
    她很害怕，站在马路边，十分无助于孤独，像是被大树遗落在小小角落里的一片落叶。
    她的头都快埋到胸口，委屈默默地抹着泪，只有怀里一直紧紧抱着袋子。
    徐添看不下去了，收起已经拍下那辆肇事车辆号牌的手机，上前准备去帮助小女孩。
    而还未等徐添向这个可怜的小女孩伸出援手，如一只受到惊吓小猫咪的女孩，却已经再此鼓起勇气，小心翼翼地，迈出了她的小脚。
    她左右观望着，缩手缩脚地，朝着马路对面走去。
    橙黄的光束忽然由远而近，伴随着一声鸣笛，小女孩如惊弓之鸟，再此吓得原路退回马路边。
    而这一次，来车缓缓停在了斑马线外，静等小女孩先过马路。
    小女孩梨花带雨的小脸上泛起一丝欣喜，当走到斑马线对面的路口后，她转身朝小车鞠躬道谢。
    这一幕，徐添看在眼里，却倍觉心酸。
    他一路远远跟着这个小女孩，来到了一栋老旧的公寓楼。
    明明只是凌晨时分，公寓楼里，却显得格外热闹。
    左邻右舍，有老有少，正聚在一起，聊着家长里短——当然，徐添根本听不懂他们叽里呱啦八嘎呀路地在说些什么。
    小女孩跟一位和蔼的老奶奶打过招呼后，就上楼了，徐添就跟在她身后，那位面容祥和腰背佝偻的老奶奶却像没看到他似的，径自夸赞了一句“小姑娘真乖”后，就转身离去了。
    不光是这些老奶奶……
    这里所有人，对于徐添这个外人的到来，竟然都视若无睹，别提上来询问，甚至都没有人把目光转向徐添。
    就好像，他们真的看不见徐添。
    “这里……有古怪。”徐添眉头微微一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