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漫记得,在很小很小的时候,家里的氛围还是很温馨的。
只不过那样的记忆很久远,远到她都开始怀疑,那是不是只是她做过的一场梦。
那时候,家里虽然并不富裕,但是爸爸妈妈很相爱,每一天都在欢声笑语中度过,他们过年的时候会回陆家主家一起吃饭。
陆家主家的人虽然总端着架子,一副高高在上看不起人的样子,但是也是有善意的人的。
比如爷爷,比如她的姐姐陆渝。
只可惜,只有在过年的时候,她才能和他们见上一面。
陆漫原本以为,这样的生活能一直维持下去,却没想到,在7岁那年的新年过后,这一切都化为了一场泡影。
这天提早下课,陆漫自己回了家,拿着满分的试卷躲在房间里,原本想给父母一个惊喜,却听到了客厅里传来的争吵声。
“过年回家吃饭的时候,你说你身体不舒服要离开一下,我现在给你一个坦白的机会,那天你到底去了哪里。”
“阿礼,你听我说……”
“听?我那天听的够多了,你居然背着我和别人做出这种好事!”
一个重重的巴掌声传来,陆漫吓得手里的试卷都掉在了地上。
爸爸不是一向很温柔吗?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你告诉我,陆漫,到底是谁的女儿。”
陆漫头脑一片空白,她是爸爸的女儿啊!他们到底在说什么?为什么她一个字也听不懂?
震天响的关门声从门外传来,她再也没听见父母的声音,她这才敢开门走到客厅里,只见客厅里一团乱,桌子上的东西都被扫到了地上,只留下了一地的残渣。
就像她的原本幸福美满的家庭一样,支离破碎,再也回不到过去了。
晚上吃饭时见到父亲,他看向自己的眼神充满了复杂,陆漫想到下午他和妈妈的争吵,总觉得这样的父亲有些可怕,也不敢再向往常一样对他撒娇了。
爸爸抬起了手,分明是想像以前那样摸摸她的头,最后却还是放下了。
晚饭时的气氛异常诡异沉默,她看见爸爸和妈妈眼眶都泛着红,明显是哭过的样子,可是她一句话也不敢说。
那天过后,他们搬家了,去了一个偏远的小城市。
看见爸爸失落的表情,陆漫知道爸爸找工作又失败了。
“小漫,你先回房间睡觉,妈妈有话要跟爸爸说。”妈妈蹲下来摸了摸她的头,陆漫一向是懂事的,就乖乖回了房。
却又一次听到了父母的争吵声。
“阿礼,你别灰心丧气,工作找不到我们可以慢慢来……”
“我现在开始怀疑,当初带着你们离开,到底是不是一个正确的决定。你知道那些人是怎么说的吗?他们说上头打了招呼,所以没人敢用我。那个人是谁,你想必也知道的很清楚吧?”
那个人是谁?小小的陆漫心里有着同样的疑惑,她越来越听不懂爸爸的话。
她睁着眼睛,女人的哭泣声和男人的辱骂声接连不断地传入她的耳朵,让她根本就没办法入睡。
“不要,求你,我们的女儿还在隔壁啊……”
“你别给我提她!她不是我的女儿!”
妈妈哭的好伤心,陆漫也哭了。
她躺在床上,泪水几乎都浸透了她的枕头。
爸爸变得越来越诡异,越来越焦躁不安,回家时总是带着一声酒气,还很容易发脾气,每每都把妈妈打得遍体鳞伤,却又在发脾气过后对妈妈特别好。
大多时候,妈妈会让她躲在自己的房间,来不及的时候,就会把她关进柜子里。
看见妈妈脸上身上的淤青,陆漫几乎都认不出来这是她那个漂亮的妈妈了。
也是从这一刻开始,陆博礼在她心里,再也不是她的父亲。
妈妈说,她只是在和爸爸玩游戏。陆漫知道妈妈是为了保护她才故意这么说,可是她已经不是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孩了,那样剧烈的争吵和殴打,怎么可能是在玩游戏?
“妈妈,我们一起跑吧,好吗?”就算再不懂世事,陆漫也知道这样的家庭关系是畸形的,不正常的。
可是妈妈却说,她还爱爸爸。
爱?这是一种怎样的感情?那样的人,值得她爱吗?陆漫不懂。
大人的感情,她一向是不懂的。
陆博礼越来越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他又整日酗酒,到后来,便连事后的温存都消失了。
十六岁那年,妈妈想通了,她收拾好了衣服,要带陆漫一起跑。
“小漫,我们走,永远离开这里,妈妈会好好保护你的……”
陆漫拼了命地点头,她早就已经受够了她的“父亲”了,又对母亲受到的伤害感到无能为力。
她也痛恨自己的无力,她知道从小到大她的力气都很大,但是终究是敌不过一个发疯的成年男人的。
却没想到,和妈妈一起离开家里刚走了几步,就在路上碰到了那个男人。
他浑身都是酒气,显然又喝醉了酒,神情好似修罗。
她和妈妈的第一次逃跑,也是唯一一次逃跑,失败了。
被抓到家里以后,毫无例外又是一场近乎残酷的施暴。她和妈妈都被打到浑身无力,陆漫甚至觉得自己的骨头都被打断了。
看见妈妈又拿了绳子靠近她,陆漫知道她又想像以前一样把她关在柜子里,那是对她的保护。
“小漫,对不起,都是妈妈没用……”
“妈妈,可是这次……”我想和你一起面对……
最后,陆漫还是被推进了柜子里。
“偷情的感觉是不是很爽?”
“大哥都已经结婚了,你还跑去勾引他,你要不要脸?”
“都怪你和你那个杂种女儿,不然,我的日子怎么可能过得这么不如意?”
更加侮辱性的骂人的话接连不断地传来。
男人似乎累了,妈妈的哭声也渐渐弱了下去,被束缚着手脚的陆漫只能被待在柜子里,承受着无休无止的黑暗。
大哥?偷情?
原来,陆博礼,真的不是她的亲生父亲。
“你确定是这里?”陆老爷子拄着拐杖,一声雍容华贵的衣服和这里的环境格格不入。
“是的,老爷,我们查过了,是这里没错。”
陆漫这孩子讨喜的很,每次见了他就爷爷爷爷的叫,又聪明又懂事,上次一别,竟都九年未见了,直接全家搬走了,连团圆饭都不回家一起吃。
早知道他的孙女在外面受苦,他就应该早点派人接她回去。
毕竟是他陆家的人,怎么也得过得体面一点。
房子里安静地可怕,好像一个人都没有。
到了楼上,遍地的狼藉让人心惊。
他的儿子和儿媳都倒在血泊里,不省人事。
“老爷,人好像已经没气了……”
“不对,她的手还在动!”
“那还愣着干嘛?赶紧送去医院。”陆老爷子沉声开口,下人们连忙带着昏迷的两个人下了楼。
他的孙女呢?怎么不见她人?
难道还没下课?陆老爷子给学校打了个电话,才知道陆漫已经很久没上学了。
“好好找,每个角落都不要放过。”
最后,他们在柜子里发现了陆漫,她的双手被绑在身后,嘴也被人用毛巾堵住。
下人连忙上前给陆漫松了绑,又取下了毛巾,原本还在沉睡的小姑娘却突然睁开眼睛,她的眼里布满了血丝,发狠似的咬住了靠近她的那个人的手,咬的那个人的手都出了血。
“不要碰我,你们谁都不要碰我!滚!”小小的女孩却好像有着无穷的爆发力,对每个靠近她的人都充满了恶意。
谁也没想到,陆漫一个小姑娘,力气居然这么大,都没人能近的了她的身。
“爷爷,我来吧?之前,我跟小漫的关系比较好。”一直躲在大人们身后的陆渝犹豫着开口。
“小渝,你不用……”陆博文嫌恶地看着柜子里的陆漫,他还以为只是单纯把人接回家就算了,没想到他的表弟陆博礼根本就是个疯子,早知道就不该答应带着陆渝一起来,陆渝从小就被保护的很好,什么时候见过这样的场景。
“好。”实在没有办法了,陆老爷子才妥协,陆漫的警惕心太强,这样下去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把她带回家。
“你别碰我!”陆漫挥舞着手,可是靠近她的这个人好温柔,她身上的气息让人觉得好安心,莫名就让她放松了警惕。
“没事了,别怕,没事了……”陆渝轻轻拍着陆漫的背,见陆漫终于冷静下来,下人立刻上前,抓住这个机会,直接打晕了陆漫。
陆漫再次醒来的时候,得知了一个消息。
陆博礼死了,酗酒过多又过度兴奋导致他猝死。
伤心吗?说实话陆漫心里没有一点波澜,就好像死的人跟她没有一点关系。
以后,她在意的人只有妈妈。
她受够了陆家人虚伪的逢迎,也不想面对他们所谓的补偿,还是坚持和妈妈待在那座小县城里。
她知道,她永远也给不了女儿富裕的生活,而女儿就是因为她这个拖累,才一直和她留在这里。
这一辈子,她已经没有出息了,难道要让自己的女儿也没有出息吗?
只有她死了,女儿才能安心回到陆家去。
其实她早就已经不想活了,她身上处处都是伤疤,一到下雨天就疼的要命,她累了,真的真的很累。
小漫,对不起,原谅妈妈的自私……
她取下脖子里的项链放在床边,那是从小就陪伴着她的东西,现在,她把它留给自己的女儿。
也算是留作一个纪念吧……
她拿起水果刀,毫不犹豫地在她手腕上割了一刀又一刀。
终于解脱了。
“小漫啊,你爸爸……你知道的,你的妈妈也……你现在没有了监护人,我们商量了一下,让你陆伯伯做你的爸爸好不好?他会把你当亲生女儿看待的。到时候我们会对外界说你的父母是出了意外双双离世的,也会给他们办一场体面的丧事。”
陆漫听了陆老爷子的话,不禁有些想笑。可不是亲生女儿吗?
只可惜她的妈妈,连死了,都不能有一个真切的理由。
可是她只是一个16岁的小女生,没有一点经济能力,甚至都不能给妈妈好好办一场丧事。
而且爷爷说的没错,她确实没有监护人。
那一天过后,陆漫正式成了陆博文的女儿。
一开始,陆博文对她很好,只是目光中总是带着她看不懂的情绪,像是透过她在思念着什么人。
“你还是忘不了她?”
“我没有。”
“你没有?你看着陆漫那个小贱人的时候,分明在想着那个女人!我当初怎么会嫁给你这样的人?喜欢自己表弟的妻子,你是人吗?现在好了,就连她死了你都念念不忘!”
陆漫接完水,假装没听到楼上房间里的吵闹声,面无表情地回了房。
从他们两个的争吵中,陆漫推测出了当年的真相。
妈妈不是那种不守妇道的女人,爸爸和妈妈也很相爱,只怕是陆博文强迫了妈妈,并威胁她保持那样的关系。
所以陆博礼知道自己不是他的女儿,生气过后的选择是带着她们一起离开。
想必当初打压陆博礼的那个人,也是陆博文。
原来是这样。
所有过去她看不懂的种种言行,到今天都有了一个答案。
妈妈死了,她也没有了继续学习的理由。好好学习干嘛?给陆博文长脸吗?
她开始逃课,考试交白卷,让自己成了那种坏学生。
而陆博文面对着这样一个“不学无术”的女儿,显然也渐渐失了耐心,看她的眼神也从关心变成了嫌恶。
正合她意。
一想到陆博文对她的关心实际上是因为她的这张脸,是因为他对妈妈的不伦之爱,陆漫就恶心的想吐。
她对陆博文厌恶到了极点,或者说陆家的每一个人她几乎都厌恶到了极点。
除了爷爷,他是真心的疼她,也是真心的对她好。
还有一个例外,就是陆渝。
陆渝是真正愿意关心她的那个人,她真诚的眼睛里不含一丝杂质。
她真的,是一个好姐姐,温柔又耐心。
陆漫也不知道自己对陆渝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她只知道自己很希望姐姐关心自己。
这样的感情,到底是不是喜欢?陆漫心里满是迷茫,她从来不知道喜欢一个人是怎么样的感觉,也许她是喜欢姐姐的吧?
不管怎样,当初姐姐保护了她,把她救了出来,现在,她保护姐姐也是应该的。
姐姐从小就被陆家人保护的很好,天真又单纯,也正是因为这样她才保留了一颗赤子之心,对所有人都抱有善意。
可以说人性的黑暗面,姐姐从来没有接触过。可是以姐姐的身份,不可能过得很太平。
她装出嫌恶的样子,只是不想泄露自己内心的真实情感,实际上却在暗中保护姐姐。
她表面上抢尽姐姐的风头,实际上却是为了转移别人的注意力;她抢走姐姐的朋友,实际上是因为那些人抱有别的目的,只是看中了陆渝陆家大小姐的身份;她接近追求陆渝的男生,只是为了测试他们对姐姐是否真心。
所以后来,陆博文要给她办理转学手续的时候,她也同意了。
她要待在和姐姐更近的地方,这样才能时时刻刻保护好她。
她一直以为,她是同性恋。
直到他的出现。
顾家和陆家都是那种豪门世家,陆家大小姐十八岁的成人礼,作为顾家的少爷他自然也得参加。
顾修,这是他的名字。
几乎是一见到顾修,她就看出了顾修和她过去遇到的那些男生,有着一样的想法。
他也喜欢姐姐,只是故意装出冷漠的样子。
跟她一样啊。
陆漫若有所思,这个顾修看起来就心思深沉,不适合自己的姐姐。
于是一个计划在她脑海中逐渐成型。
她要接近顾修,追求他,和他在一起。
其实过去她也是这么做的,那些追求姐姐的男生,她都会测试他们是否真心,只是每次她还什么都没做,他们就暴露了自己的本性。
顾修,是不是和他们一样呢?
她没想到的是,还没看出来顾修是不是和那些人一样,她自己已经不一样了。
顾修是她第一个愿意主动亲近的男生。
没有别的目的,只是因为她自己。
她不敢细想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只是任由自己和顾修越走越近,看着自己的心逐渐沉沦。
连她自己都没想到,最后,她和顾修纠缠了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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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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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漫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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