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王晴晴自杀之后，吕芳萍一直在想，是不是自己错了。
    可她又不承认。
    她老是在想，现在的孩子，心理承受能力怎么这么差，她明明也没说什么，她只是想让王晴晴变得优秀点而已。
    那也是为王晴晴好啊……更何况，哪个孩子没有挨过打？
    她小时候，也被父母打过不止一次，却从来没有过轻生的念头。
    这不是她的问题……是王晴晴自己的问题。
    吕芳萍在心里固执的不肯承认自己有问题。
    直到刚才，被一个莫名的声音点破。
    如果真有后悔药的话，她宁愿这一切都没发生过。
    “既然你已经知错，也曾后悔过，若是生下那个孩子，会当如何。”
    吕芳萍正后悔不已的时候，那道威压十足的声音，再次开口。
    “那本殿便让你看看，若你生下那个孩子，又当如何。”
    吕芳萍怔愣一下，便看到眼前多了一副画面。
    那画面里……是一个叫做刘勰的女生的生平过往。
    吕芳萍看的一颗心揪了起来，呼吸都停了，一张脸憋得通红。
    最后，直到人的本能求生反应，迫使她猛地呵了一口气，而后趴在地上，不停地喘着粗气。
    “看到了吗？”
    吕芳萍听到那声音再次响起。
    她抬起头来，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来。
    “你并未完全知错。”
    那道声音还在继续，如同一把把刀，割着吕芳萍已经支离破碎的心脏。
    “那个孩子生与不生，不是导致这一切的主要原因。
    生了，若你处置不好，仍旧会发展到你无法挽回的地步，不生也是一样。
    错的从来不是两个孩子，你可明白？”
    吕芳萍听到这里，浑身被冷汗浸透，像是刚被人从水里捞出来一样狼狈。
    她一下子仰面倒在地上，眼眶一片通红，却哭不出来了。
    望着黑漆漆的天，她才幡然醒悟，认知到自己的过错。
    是她错了……她不该把自己承受的一切，强压到孩子身上。
    当初的选择，是她自己做的……无论生与不生，都是她自己的选择。
    王晴晴从来没要求过，从来没怪过，她怎么可以把一切都怪在孩子身上。
    事情根本的问题，是出在她自己身上，无论生与不生，若她性子一直这样，事情仍旧会往一个不可预计的方向发展。
    错的，始终是她。
    吕芳萍猛烈的呼吸，在这一瞬间，死寂下来。
    整个空间里，再也听不到刚才那威严的声音，也听不到她的呼吸声。
    她就如同刚才一样，好像被人捂住口鼻似的。
    过了一会儿，才发出低低的呼吸声，一下又一下的，却让她比死还要难受。
    “为人父母，哪怕造就了一条性命，也不可认为那条性命便是你的，那是她自己的，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用你们的话来说，就是要为自己的行为买单。
    王晴晴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了代价，吕芳萍，你也应该如此。”
    吕芳萍眼珠子动了动。
    未几，她沙哑地道：“那就把我的命拿去吧，将我的女儿还回来，我一命抵一命……”“她是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代价，旁人抵不了。”
    那声音拒绝了吕芳萍的要求，“同样，你的错误，旁人也抵不了。”
    吕芳萍张了张嘴，想问自己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但这念头一冒出来，她又自嘲的一笑。
    到了这个地步……她已经弄丢自己的女儿，还有什么代价是付出不了的？
    哪怕是要她的命，又怎么样……“本判官不会要你的命。”
    像是知道吕芳萍是怎么想的，那声音很快否了吕芳萍的想法。
    “你的罪过，不至于要了你这条命。
    但是，生而不养，养而不教，教而不善，也得付出罪过，下半生你将无子无女，无依无靠，本判官便罚你半生颠沛流离，死于荒唐。”
    吕芳萍愣了一下，还没说出话来，就感觉到，旁边有一股力在拉扯着她。
    “芳萍，你醒一醒，你醒一醒？”
    吕芳萍猛地睁开眼，便对上头顶一片惨白的天花板。
    她猛然一怔，有一种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的荒诞感。
    这时候，她就听到旁边有一道喜极而泣的声音。
    “你可算是醒了，芳萍，赶紧去看看你妈妈吧，她快不行了……”吕芳萍闻言，猛地循声看过去，便看到父亲那头发花白的模样。
    她呼吸一滞，一边手足无措的爬起来，一边问：“我妈怎么样了？”
    “心脏病突发，抢救过两次，说是挺不住了……”吕芳萍的父亲，抹了一把眼泪。
    吕芳萍白着脸，咚的一声，从病床上掉下去，却顾不得身上的疼，也没穿鞋子，就仓皇地朝外面跑过去。
    可跑到门口，她才发现，自己压根不知道母亲在哪儿，又回头连忙拽上父亲。
    等到父女俩赶到抢救室的时候，吕芳萍的母亲，已经去世了。
    吕芳萍连最后一面都没见上。
    吕芳萍的福气跟她说，她妈在生前一直念叨着她和晴晴的名字。
    吕芳萍听得，更是肝肠寸断。
    ……徐夷光在判官殿里等待崔府君回来，倒是没等一会儿，崔府君就回来了。
    一回来，看到徐夷光在，崔府君便愣了一下，旋即他了然地道：“君上是为了吕芳萍判罚一事而来？”
    徐夷光摇头，“不是。”
    崔府君不由再次愣住，“不是？”
    徐夷光蹙眉，“我听说王晴晴死了。”
    “她啊……”崔府君闻言，捋了捋胡子，道：“我昨夜便已经知道她的命数。”
    徐夷光抿着唇，抬头望着崔府君，“是因为我的缘故？”
    崔府君微微摇头，“那倒也不是。
    王晴晴本就是短折之命数，本就活不过十八岁，只是近日来，那狐鬼一直在给她吊着命气而已。”
    徐夷光愣了一下，怪不得她之前见王晴晴的时候，没看出来她有短折的命数。
    崔府君又道：“且加上她害了一条性命，本就活不长久，是以昨夜看到她命簿变化时，我便知道了。”
    严格说起来，那时候崔府君并无意外。
    一命换一命，人之常情，天道轮回。
    怪不了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