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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六章 情人,相顾凝噎

    “谢谢各位,其实我也是早两天才明白~为什么天上有月亮的?科学研究表明,距今约45亿年前,曾有颗名曰忒伊亚(theia)的天体猛烈撞击过地球,留下的残骸演化成了悬在人类头顶的这轮月亮,很奇妙吧~对不对?从整个宇宙的广袤维度来衡量,我们所处的位置充其不过一颗红豆,而原本99.9999%概率将擦肩而过的某位天外来客…”
    旷日积晷呈现人前的清冷外壳碎了一地,唱完《冬至》后翁怀憬满腔的表达欲犹如一组被紧绷到极限的弹簧,怂恿着她在依然静默无声的舞台上直面过往那些困惑,以刀锋般的眉眼极目眺向远方,从心使然的隐喻皇后终于决意做一回彻彻底底的英雄:“最终却以永远在一起的比邻姿态留了下来~”
    「哈?这样也行!!!难怪前天嗡嗡嗡会说:“有些人以前总爱将我比做月亮,但明明更善变的你才像!”如此之完美的文字游戏,她究竟酝酿了多久?以月亮成因指代我的身份…确实很奇妙、大胆而且浪漫无比,有种《冬至》被反写成了情书的甜蜜感——用一整个宇宙,换一颗红豆~」
    脑海无限慢动作重放着〈默片·9号凌晨雁栖湖〉,晏清一颗心扑通扑通跳得飞快,奋力从那一帧帧缱绻胶卷中抽离,踟蹰着凑近立麦,他冲镜头亮出怀中的格桑花,再慎之又慎地觍起脸补充道:“对的,而且巧的是最后一期,我们恰好做了首叫《always with me,永远在一起》的新世纪音乐(new age)~前天怀憬就是用它弹的!”
    …
    “啊!”
    “awsl!”
    “咻~咻咻~”
    “那还等什么呢!”
    “在一起!在一起!”
    “教主在暗示他表白?”
    “请你们务必永远在一起!”
    …
    发言整体其实是心潮澎湃的,慎之又慎源自于晏清太多次被制裁的经验,然而这番话脱口后除了激得台下尖叫、口哨、掌声等起哄连连外,他做足抗伤害准备的身体并未遭受到沉默术的考验,这算是条利好消息,然而也有坏消息——旁边翁怀憬完全没接茬,甚至看都不往这看一眼。
    “emm…妈妈说过远方更像是被幻想出来的概念,因为人类需要距离来保有安全感,后来的人生经历告诉我,世界那么大,总有人心无法触及之处,那便是所谓的远方,但现在我会觉得任远方何其远,心安处即吾乡…”
    音色格外脆生生,起承转合、平仄韵转均难掩语调的抑扬顿挫,这番夹杂着些许颤音和小尾巴的声声入耳让晏清很快心领神会——过于紧张之下,翁怀憬指计没法硬刚全场五万多名狂热cp粉所给的压力来接梗,或许对她而言,光是要将背好的台词给顺畅叙述出来便已经是殊为不易了。
    “至于…至于为什么眼睛有泪光?唯心点的解释大概是人在每每思及某些无能为力的事时总会忍不住哭出来,emm…因为本质上来说我是个嘴拙又执拗的胆小鬼,想表达什么时意思总说不对,遇着事从不想着后退,哪怕咬牙也要发狠往前追,难免会要偷偷抹眼泪。”
    过程略有几分哽噎,但翁怀憬还算顺利地将其从不轻易示人的一面袒露给了草摇五万多名或陌生、或熟悉的现场观众,重点是没让眼泪流出来,晶莹剔透的琥珀一滴滴被反锁在她那汪桃花眼中。
    这段话深晦、难懂且全然不符翁怀憬平日予人的印像,历观重新归于静谧的现场,必定只有极少数人完全理解被她藏在那些看似妄自菲薄言语之间的浓浓情意,就比如说晏清,堂堂七尺男儿、三金影帝居然没出息地陷入了无声抽泣。
    「嗡嗡嗡这么敏感、脆弱,那些年一定陷入过无数次自我怀疑,才做好奋起直追的心理建设,更别提要付诸多少努力,方使得她成长到如今的强大模样…」
    以往得心应手的表演控制能力忽然失效,晏清唯一能做的就是将头埋低,尽量不动声色,他倒没怕丢人,只是单纯舍不得惊扰自己的心上人而已。
    “为什么四季要歌唱?现在想来可能是想劝诫我,世界是个回音谷,念念不忘必有回响,一切都是周而复始、生生不息的,要相信对的人永远不会错过!emm…接下来应该是关于成长的一问…”
    隐忍效果还行,相隔咫尺的翁怀憬语速稍有加快,估计是对节奏适应了些许,一时间全神贯注沉浸在自我剖析中的她并未觉察到晏清的失态:“我将这一问理解成了——为什么成长的代价总建立在苦难、失去之上?”
    「所以是天问六答?《冬至》真被她反写成了一封不朽情书,太感人了,那倘若籍由着失忆对往事不管不顾,我又何以心安?究竟什么理由可以让掌握穿梭世界能力的我舍得下这样一个可爱又迷人的胆小鬼六年之久?以后会不会还有变数…」
    等肆意横行的浊泪消停点后,晏清未雨绸缪开启了顺境反思,胸膛中愈演愈烈的爱意驱策着他偷偷窥探向飒飒站得笔挺的翁怀憬,视角中的心上人其静若何,松生空谷;其艳若何,霞映澄塘;其神若何,月射寒江,一整个芙蓉如面刀如眉,令人对此如何不泪垂。
    “大概生活二字本就是由〈欢声〉同〈泪盈〉两组词堆砌的,人最难得是能承受生命里最好的一切,也能接受那些最坏的安排,王尔德这样说过一个人再富有,也无法赎回他的过去,我们能做的只是与自己的过去握手言和…”
    直至说起篇幅相对较长的第五问时,泪眼模糊的晏清才被意图再建立连线的翁怀憬发现,当两缕同样依稀、迷蒙的目光甫一缠绕,单纯只是想从男友处汲取些勇气好继续下去的她险些分寸大乱:“这些…这些都是某个…很重要的人以前教我的,后来…他还以身作则让我学会了更多…”
    …
    亟待充电憬:「你是爱哭鬼吗?讨厌~」
    超级电源清:「可这封情书太好哭了!」
    可爱迷人憬:「那就更得听好了~」
    满眼温柔清:「一定洗耳恭听的~」
    嘴拙执拗憬:「担心自己控不住场…」
    素有急智清:「放心~凡事有我在!」
    …
    暗涌不止的爱意胜过了千言万语,鲜有人洞悉翁怀憬已与晏清在顾盼之间交流了数个回合,在众人看不见的维度,他们以树的形态靠在了一起,根紧握在地下,叶相触于视线,彼此分担着帝都冬夜里的所有寒潮、风雷、霹雳,也共享着悱恻遐想中的无尽雾霭、流岚、霓虹。
    “爱是张柔软着陆的缓冲垫,而不是角度刁钻的刻薄和令人避之不及的尖锐,苦难、失去并非我们在滚滚红尘中历练的目的,你温柔对待这个世界~它也会以温柔回报你…”
    微微颤着婕羽,翁怀憬缓缓转开月芽儿眼,重拾起话题,难得在输出这种硬核观点时,她娓娓讲述间也并无一丝说教意味,尽显真诚地向所有人敞开了心扉:“最后一问早在《词不达意》我们就曾试着探讨过,为什么人心与人心间横生着无数堵阻隔沟通的墙?嗯,说实话其实挺久之前,我们帝舞邓校长就曾给过我类似的规劝…”
    刺骨的北风未尝没有好处,完全被治愈好的晏清脸上泪痕曝露少倾便彻底干了,这会满腹心事正转系于俩人第七期假装隔着层厚玻璃的那支双人舞上,灵魂都甜蜜如斯的他恨不能当场高歌一曲《爱是一颗幸福的子弹》之类的歌。
    “她说,怀憬啊,你这个人习惯了在心里盖无数道墙将自己层层包裹起来,好方便以拒人于千里之外,平常哪怕工作中的接触也端得冷若冰霜,让人不敢靠近,这样薄情寡欲真值得吗?我好希望可以有个人能温暖你…”
    如果充电续费勇气这码事能被数据化,大概此刻的翁怀憬掉电量将达到最高峰值,不敢再看向晏清,语速也被拉扯到了极限,在一个谁也没想到的节点,双手按在胸前的她突然图穷匕见道:“当时我没吭声,但现在可以回应了,值得!因为一直都有那么一个人在我心上(以下内容被洪流般的杂音覆盖)虽然重逢时闹得很难看——我甚至…甚至动手伤了他,但幸…但好在无论过程充斥着多少艰难险阻、坎坷崎岖…”
    …
    “?”
    “这…”
    “嗷呜!”
    “不可能!”
    “呜呼哀哉!”
    “啊清宝倒了!”
    “be了,家人们…”
    “我真的要哭死,他…”
    “谁能比我惨,今天刚嗑上!”
    …
    惊天大噩耗,耳闻翁怀憬亲承其早有意中人,又目睹了巨幕上的她那副忍泪佯低面,含羞半敛眉的女儿姿态,连番暴击简直如同一连串的晴天霹雳,把五万多新、旧亲近自然cp粉给破了大防,哀鸿遍野中悲观情绪迅速扩散,心态完全崩盘者不计其数。
    这种由平寂突兀转悲恸折腾出的动静远远超出了之前所有燃躁演出所制造的最高分贝,短时间内竟完全盖住了〈夏舞台〉的音响系统,以至于翁怀憬声若游蝇的后续压根没能传出去,而造成误会的关键点就在于亲近自然cp粉们最核心之痛点——“囿于教主冕下太难动情,大家哪里又敢想这所谓心上人就指的是晏清呢?”
    占据信息差优势的后台以及贵宾席部分区域,乍一开始的反响确实佐证了人类的悲观并不完全相通,逆向爆发的欢呼喝彩声甚至一度引发了其他人的强烈不适,而当混迹其中精于唇语的骆冰见到翁怀憬的特写镜头时,她面色突然大变,稍吩咐纪羡林一嘴,便抄起电话快步远离了吃瓜前线,之后这两搓人的表现倒也很快也变得合群起来。
    “这些年来我们…我们向对方奔赴的脚步从未有过停歇…只要结局是好的就够了,滋嗤~滋嗤嗤~滋嗤~(此后音量压制buff渐渐恢复中)就像他刚说过的那样…”
    尽管翁怀憬三次试图以暂停等待、提高音频、加大声量等方式来控场,晏清也在发声失败后再度祭出交流长噪战术,可由于场面炸得实在太过彻底,他们所有努力都有些差强人意,在仅剩不多的勇气与矜持消耗一空后,木棉姑娘趁乱转身装起了鸵鸟:“等过完冬至,白昼就会变长,太阳正在朝我们狂奔而来,春天不远了,一切都会顺利的,大家要开心点哦~”
    …
    “不!”
    “嗷呜!”
    “意难平!”
    “我不开心!”
    “心跳都停了!”
    “咋顺利得起来!”
    “我的快乐没有啦!”
    “晏清哭啦,眼睛好红!”
    “你甚至不愿意看他一眼!”
    “唉!他的春天提前结束了…”
    “20191110晚11点,眼泪成诗!”
    …
    有悲歌曰繁华靡丽过眼皆空,亲近自然终成一梦,要知道原本《冬至》就很能催泪,随着氛围跌落进难以释怀的be美学,一场奔腾汹涌的落泪浪潮袭击了草场地,无法压抑的悲伤情绪叠加升级成了emo海洋,身处风暴中心的晏清也感知到了事态的严重性。
    “搞什么,你们误会了啊,喂,她说的那个人就是我好吗?靠!谁特么又把我麦给闭了…”
    心中隐约猜到翁怀憬这样做的动机是为了不让他以后独自背负渣男的骂名,刚暂停蓄力时晏清也尝试过帮着串场,结果跟昨天录节目那会的情况如出一辙,跟前那支立麦不知为何又被导播给mute了,激得晏某人只能启动肉嗓子来稳定观众情绪:“你们别瞎起哄啊,我感觉很好…”
    话剧演员嗓门洪亮是最基本的素养,但夏舞台跟小剧场的声学构造差别相去甚远,基本没手强力的狮吼功很难镇住场面,更悲催的是即便有那么一少部分前排观众听到或见着了他的努力,都只会臆断成晏清不过是在故作释然罢了,大家投过来的眼神透着淡淡的恻隐之意便是种明证:「没错,你感觉很好,只是遗憾偶尔会从眼里掉,懂,我们都懂哒…」
    其实破解乱局的法子也不是没有,而且可操作性甚至能以唾手可得来形容,幸运银行存款充裕的晏清只消朝左后方迈两步,再一把从背后搂住某位鸵鸟妹儿——这事就完结了,但留意到翁怀憬在表述过程中有刻意将未脱口的“幸运”换成“好在”这点后,心思细腻的他也在顾虑心上人或许并没有要完全推翻预先敲定的公关方案那意思。
    裹足不前,有口难辩,还莫名其妙被汪洋大海般的怜悯之心所笼罩,晏清真实体会了一把哭笑不得的滋味,偏偏又舍不得让翁怀憬独自社死,暗暗攥紧怀中的格桑花,穷途末路的他还有最后一招能用——以音乐和旋律来表达,至少刚还检验过木吉他拾音器的通道是有持续打开的。
    …
    『生生不息
    你和我
    倒数迂回的伤痕
    轻轻哼着
    喜怒哀乐
    等等我
    在永夜的寒冬
    牵着你的双手』
    …
    一时间脑海里飘过无数旋律,上边这段响起时晏清率先想到的是翁怀憬回答为什么四季要歌唱那一幕——美人静若松生空谷,尤其是心上人断言一切都是周而复始、生生不息时神色之坚定、决然,注定成为他亟待铭记的崭新情动一刻。
    …
    『我情愿背负所有的罪
    也不愿见你伤心落泪
    我情愿忘掉所有的痛
    再一次面对你
    无知的冲动
    你到底爱不爱我
    我不知该说些什么
    你到底爱不爱我
    撕掉虚伪也许我会好过』
    …
    所谓不朽情书自然能牵得人百般情动,所以在翁怀憬楚楚可怜地小声道出喋血沪海事件时亦有相应的bgm,其实每每晏清再回想起当初种种,心中的感觉从来都只有愧疚,哪怕她倒持着滴血的格桑花也依然是美的,像个神若月射寒江的圣洁女武神。
    …
    『说好带你流浪
    而我却半路返航,坠落自责的海洋
    发现离不开你,我开始决定回去
    你已不在原地
    .(不水文).
    可不可以?和你在一起
    我们之间有太多回忆
    爱上了你没什么道理
    只是刚好情窦初开遇到你』
    …
    思绪往前再推一点,迫不及待地强行切进晏清意念的歌对应的是噙满清泪唱《冬至》的翁怀憬,听着一腔孤勇地声称自己不害怕浪迹天涯,笃信未来必定有人陪着一起看满天的红色云岚,此等风姿艳若霞映澄塘的好姑娘,他又怎能不爱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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