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不配。
弄影回到沧州再见到恒玉之时,察觉到恒玉哪里有些不一样。却又说不出来。他将这想法说与梅影听,梅影只叹气。
当弄影受了吩咐去追查阿难姑娘的下落,才知道原来自家少主是动了情。
情字他不懂,少主让他做什么他便做了。那所谓江湖第一美人的阿难姑娘,若和自家少主情投意合便最好。那他弄影便是豁出去这条命,也要护其安危。
反之,他弄影豁出性命,也不会让她阿难好过。
当然,弄影除了那长梦之毒,也没机会对阿难如何。一方面是沈恻护的紧,另一方便恒玉则护的更紧。
长梦,长梦。
这毒是下在阿难的身上,却毒在了恒玉心头。长梦不醒,直到悬崖一死。
那夜为何不顺势要了阿难的身子。
说来怯懦,不过是因为阿难神志不清之际,口中喊得不是他恒玉的名字。纵然他只要得到阿难的人便满足,却不愿在这事儿上被当成别人。
不惜自损内力为其驱毒,阿难神色略微清明道的那句:“我知道这药不是你下的,也不知道是谁这么阴险。你也是,大冷天的出来给我驱毒也该穿件衣裳。冻坏了我就罪过了。”
平平常常的一句话,平平常常的语气,当时阿难的角度看不到恒玉的面容。若有人能看到,便可以看见恒玉眼中隐隐的水光。
恒玉内功属阳,长梦又是热毒。两者相冲,许是天意,人被沈恻带走。
他也晕在了树林之中。
大雪纷飞,马儿疾驰。
恒玉清醒之后策马漫山遍野的找人,他的心像是哪里破了个窟窿,冷风往里呼呼的灌。又像是空了,空的他不想停。
他在雪中找了许久,天亮到天黑再到天亮再到天黑。一开始上官秋水和苍云弟子还能跟上他,后来恒玉策马速度太快,将她二人远远甩了开去。
没有阿难…
恒玉颓然,抽出长剑将马儿杀了。血喷溅到他的脸上,他又觉得恶心。用雪将脸擦干净,又看到衣衫上的血迹。
阿难最是讲究,必然不喜欢他这样脏了。
外袍脱了,恒玉只着里衣在雪中走了许久。直到碰到寻来的弄影。
毕竟不是铁打的身子,恒玉路上发了热症。烧的迷迷糊糊。
梦里,是遥远模糊的记忆。
只见幼年的恒玉,有多小,大概三岁。
他看着院中的自己的父亲恒之恪,手中抱着恒远,还时不时冲着他二娘,也就是恒远的娘亲笑着说话。
恒远年纪虽小,话却说的利索,爹爹,娘亲,喊个不停。
场景温馨,是他从来没有过的。
恒玉小小的身子就那么缩在角落,像个贼。
他学着恒远的样子无声的开口,爹爹,娘亲。心里觉得难过,他喊过恒之恪爹爹,却被打了,自那之后便再也不敢开口喊了爹爹,只唤作父亲。
三岁的恒玉还不懂怎么将自己隐藏好。恒之恪看到恒玉,并不唤他,仿佛自己这个儿子是个空气。许是这样的忽略,给了恒玉一些安慰,最起码,父亲没在像之前一样厌恶的看他。
小小的身子从角落走出来,走到恒之恪和二娘跟前。二娘笑的温柔,恒远笑的亦是天真。恒之恪面容也如常,恒玉略带期盼的开口:“爹爹,儿子晚上能…”能和爹爹二娘一起用饭吗…
话自然是没说完…爹爹二字一出,又不知触到了恒之恪什么逆鳞。起身一脚,恒玉便被踹的老远…
踹的恒远闭嘴不敢说话,二娘更是没了笑,低头不语。
恒之恪时值盛年,一脚不带内力,也是踹的恒玉起不来身。
天很蓝,像湖水,恒玉起不来索性就躺着。当恒之恪从他身旁走过,连个眼光都吝啬给予他的时候,恒玉小小的一颗心就死了。
他二娘不是个坏人,但也绝对不是个胆大的人,见状抱着恒远默默走了。
太过久远的记忆浮上心头,恒玉睁开眼。人还烧着,不顾弄影阻拦出了帐子。
只披了件外袍自去林中走了走。
雪还在下,恒玉身子被寒风侵蚀。想起梦境自笑了笑。
当他后来得知恒之恪和自己娘亲之间的往事,只觉恒之恪痴人一个。杀了无双谷上下,还求娘亲与他举案齐眉…真是笑话…
太过细节的往事恒玉也不知,也不再想了。只坐在一处岩石,看着天上星辰,看久了…恒玉便想着…下辈子若能投胎到个简单的人家该多好…
没有仇恨…不用练武…没有那样的父亲…
这样,若再遇到阿难,也该配得上她了吧。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活着这件事越来越迷惘。大概是从阿难在崖边为了沈恻恸哭不止的时候…恒玉当时才发觉,原来得到人是不够的,心也该是他的才对…
只可惜他再没了机会。
再到恒之恪乞丐都不如的被他禁锢在屋子里,恒玉觉得自己的心更空。空到他觉得活着这件事让他煎熬,煎熬到不敢见阿难。
是他杀了阿难的心上人,是他卑鄙。
情蛊之毒是恒玉的自我放纵,更是恒玉的卑微。他只不过是想祈求和阿难之间续上彼此的牵绊。没有沈恻出现,那本不该断的彼此之间的牵绊。
纵然嫉妒每日煎熬他,但想到心痛之时,也能感受到阿难心意,他也甘之如饴。只隐隐有着期待,沈恻已死,期待来日方长,是不是也会有那么一点点机会,让他和阿难度过这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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