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马这一晚上都没怎么睡着。
    半夜里实在睡不着，他还爬起来给银子刷了一会儿毛。
    以前失眠是难受，现在不一样，他心情好，这种舒爽的感觉，和工作干出了大成绩一样，怎么都是开心。
    一边刷毛还一边嘀咕：“银子啊银子，马上就看到你主人了，你兴奋不兴奋？我就纳闷了，凭什么你一头驴能比我还吃得开。这次我看看这些人们还怎么瞒我，哈哈……”
    刷了一阵子准备去睡觉，结果就听到了外边的嗒嗒声。
    之前他就听到了，那会儿他还以为是银子在院子里跑，所以没在意。
    现在银子就在自己面前，声音是外边传来的。
    大半夜的还有人赶路，他现在可不想放过任何的蛛丝马迹，所以二话不说就跑了过去。
    嗯，确实是赶夜路的。
    做贼的不会这么大摇大摆的这么嚣张。
    前面的饭店也有动静传来，不过老马懒得看，他心里呵呵：你们尽管折腾，我就看看你们明天还准备怎么糊弄我，哈哈！
    ……
    结果夜里一折腾，到天亮醒来的时候，天都大亮了。
    老马不着急，小武那家伙说今天到，肯定不会这么早就来。
    从西萨城到这里，就算小武大早上就出发，下午能到就不错了。
    慢悠悠地起床出来，才发现大概是凌晨自己熟睡那会儿下了一场雨，地面湿漉漉的。
    老马心情好，看什么都很满意，心里还感慨，夜里下雨好，不耽误白天干什么事儿。
    走到库房里，看到有个小伙计刚喂完银子，老马冲小伙计笑眯眯地点头打招呼：“早啊，饭店今天过节吗？一大早前面就那么热闹。”
    小伙计也笑眯眯地：“今天大伙儿开心，也不一定要等到过节才热闹啊！”
    你说的很有道理，不过……我就看着你等下还怎么继续比比……
    其实有时候老马也挺喜欢这种氛围，怎么说呢，平时相处的时候，虽然斗智斗勇，但是都没有那种严格的，比如说因为你什么什么身份，就如何如何的。
    总之就是气氛挺好，虽然这些人都瞒着自己，但是老马能感觉到，其实也不算拿自己当外人。这种感觉挺奇怪，明明是因为自己是外人才瞒着自己，可自己又从来没什么受排挤的感觉……
    老马对他们瞒着自己也不是没表示，比如说，他就坚决不走库房，也就是驴棚的那个小门去前面饭店，一定要走大门，到路上，再绕个房角走过去。
    摸着空荡荡的肚子开了门，他发现一大早人来人往的就挺热闹——这里的热闹和他以前认知的热闹不一样，一般街道上多几个人，那就叫热闹。
    结果一抬头他就愣了一下。
    这绳子，居然都挂到这了？
    绳子是挂哈达的那些绳子，不但有绳子，而且已经挂上了不少的哈达。
    确实是大事儿，这里正常来说晚上赶路的人很少，而且凌晨还下了场雨，很明显这些哈达都是人们连夜赶路，甚至淋着雨赶路，才把哈达挂上去的。
    几步路就走到了大街上，老马瞬间呆住了。
    这是过大年吗？
    饭店门口这一段路上，仿佛都成了一片海洋，他就身处在海洋之中，到处都是扯起来的绳子，上面挂满了哈达。
    身处其中，颇有种让人如在梦中的景象。
    他想抬头看一下太阳，结果只看到了飘荡的哈达。
    有些事想多了头疼。
    老马只在路口顿了顿脚步，就走到了饭店，先冲彭措老头笑眯眯地打个招呼，老头也笑眯眯地给他打了个招呼。
    接着老马一转头就诧异了：“莫赤，你不是要去工作吗？”
    “哦，我去过了，上午没什么事儿，工作我都安排好的。”莫赤笑嘻嘻地说道。“马头，你要来朋友这么大的事儿，我也不能在办公室里不闻不问是吧？”
    老马心里卧槽了一下，看着周围那些脸上笑嘻嘻，手上却恨不得把桌子都擦的薄一层的伙计，突然有种深入敌后，和敌人斗智斗勇的感觉……
    于是老马淡淡的点头微笑：“嗯，你说的很有道理啊！不过，我等着，看你等下还能不能这么乐呵……”
    “你看你说的，你要来朋友，我肯定一直乐呵啊！”莫赤继续笑眯眯地。
    反正现在大家都这么熟，说什么都无所谓，而且都心知肚明对方什么意思，虽然智斗天天有，但是也不伤感情。
    ……
    时间过得有点慢，老马都忍不住拨了两次小武的手机，结果没接通。
    不过这也正常，如果是车在路上跑，城外基本都没信号。
    等待着，等待着。
    老马看着外边仍然在增加的哈达，问旁边陪自己喝茶的莫赤：“你们这么大张旗鼓的，还瞒着我，你觉得合适吗？”
    “马同志，这我就要批评你了。”莫赤笑嘻嘻地。“你怎么总觉得我们瞒着你呢？其实真没有什么，咱们不是讲究尊重习俗吗？我们这里的习俗就是这样。真的！”
    老马呵呵冷笑：“去年还没有的事儿，今年就有了的……习俗？”
    “对呀，我们隔几年一次。”莫赤这种老油条，才不怕这种问题。
    老马心里卧槽一句，干脆不理这老油条了。
    我等还不行嘛！
    就看看小武那家伙来了怎么解释这一切，呵呵！
    ……
    很快老马的愿望就实现了。
    一辆黑色的商务车缓缓开了过来，往饭店门口一停，老马当时还没回过神来——他还等着小武到了给他电话呢！
    结果就看到老赵从车上下来了。
    周围的人似乎一下子都停了下来，目光瞬间集中到了车旁。
    那些目光里的尊敬意味有点过浓，都有点像膜拜了。
    不过老马正诧异呢，他撒腿就往外跑：“小武，你可来了……”
    老赵笑呵呵地冲他一挥手：“马大哥，我来给你介绍一下。”
    说着他一指旁边正推门下来的一个人说道：“这是我四表哥，他叫赵起文。不过他很早就来这边发展了，一直在西萨城那边。表哥，这是马大哥……”
    你咋就多了个表哥呢？还四表哥？这意思是还有大表哥二表哥三表哥了？
    老马愣住了。
    赵起武家的关系其实简单的很，这点李子树柯子他们后来都清楚，包括新找到的舅舅一家，大伙儿都清楚。
    以前老赵说自家有亲戚在这边，他也没多提，大家也不好问。
    现在突然出现了这么一个表哥，不，是一堆表哥，倒是……也能说的过去，不过……为啥这俩人长得和亲兄弟似的，很有几分相像，而且连名字都是排着的？
    老马还在疑惑中，老赵已经继续介绍道：“这是小影，我媳妇。还有金子元宝就不用我介绍了吧？对了，隆重介绍一下，这是豆豆和鹰磅，一个来自飞洲，一个是在西平那边捡到的，给它治好伤就赖我们家的，给你说过的……”
    “嗯嗯。”老马这会儿也不好多问，他注意力都放在‘表哥’身上了。
    老赵还继续说着呢：“我表哥有个本地名字，叫多金。我觉得这名字挺好，也给自己起了这个名字，好玩吧？其实还有更好玩的，我几个表哥的本地名字都叫多金。”
    很好玩吗？俩人起一样的名字还不够，一群人都一个名字？
    老马总觉得不对，但是这会儿‘表哥’已经伸出了手：“马哥，你好你好。知道你在那尼，其实一直想来拜访的，不过我常年都在东北西跑，也没机会。幸会幸会……”
    “客气客气。”老马说道。“小武就提过他亲戚，也没多说过，我也没好多问。其实应该我去拜访一下的……”
    “大家都不用客气了，表哥你不是还要回去吗？把我们俩送到这儿你也可以放心了，我就不送了。”老赵说道。
    老马又愣住了：“怎么回事，你表哥送你来，刚到这儿就赶他走？”
    “他忙的很。”老赵说道。“本来都没时间的，就是怕我们俩路上不安全，才送我们的。”
    呵呵，有猫腻！
    老马还和表哥握着手呢，当时就抓紧了对方的手：“起文兄弟，咱们第一次见，你就算要走，至少也要吃过饭吧？你看看这都中午了，要是来了一顿饭都不吃，我老马以后回去都没法和人说话了……”
    “那……也行。”赵起文表哥稍微一个迟疑，接着就爽快答应了下来。“正好我也有一段时间没来这边了，正好和大家聚聚。”
    他这么说着，松开了老马的手，现在老马就不好拉着了，只好也松开。然后看着对方热情洋溢地冲着周围的人打招呼：“彭措，莫赤，你们好啊，有几天没见了。彭措你的身体还是那么硬朗……”
    彭措和莫赤立刻行了个礼节：“多金客人好。”
    赵起文微笑着一挥手：“大家不用客气，不许客气啊！”
    “是啊，大家干嘛这么客气啊！”老赵也跟着嘀咕了一句。
    伴随着这句话，所有人都直起了身体——当彭措和莫赤行礼时，周围的人都不约而同的跟着行礼了。
    老马忍不住又盯着‘表哥’看起来了，好家伙，这人说话……好有力度。
    老赵在后边招呼道：“彭措老板，麻烦你了，我表哥的银子是不是也在这儿？你把金子它们给带过去，让它们在后院玩好了。”
    “好的好的。”彭措立刻屁颠颠地走了过来。“金子……”
    老马看着老头那模样，心里酸不溜溜的，你对我都没这么恭敬过好不好？
    不对，问题还在小武身上。
    这一刻老马化身知名侦探福尔摩斯·马，仔细观察。
    似乎大家的目光都是看着小武的，而且金子是小武养的，又不是他表哥，为什么老头会是这样的态度？
    只可惜老赵没给他太多时间观察，门口人太多，特别是更外围，这会儿都静止了似的，人们都一个个站着朝着这边看着呢！
    就听老赵说道：“马大哥，我早上就喝了点粥，饿着肚子来吃大餐的，中午准备怎么招待我啊？”
    福尔摩斯·马当时就囧了，他一直想着揭开谜题什么的，中午吃什么，鬼知道啊！
    再说了，他知道彭措这帮人杀牛宰杀屠猪的，觉得他们肯定安排的妥妥的，根本就没多问。
    提前几天都打过招呼的朋友来了，你连点准备都没有，这可有点，丢面儿了啊！
    莫赤替老马解围了：“饭店里什么都有，客人来了，想吃什么都可以，快请进吧！”
    这时候‘表哥’又说话了：“怎么这里这么多人，大家中午都不吃饭吗？”
    老赵也接着说道：“是呀是呀，都散了吃饭吧。现在家里都挺忙的，怎么没事这么多人爱赶集？”
    莫赤立刻一挥手：“多金客人说了，让大家回去吃饭，没事不要往这跑了。”
    老马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就见到大街上的人牵马骑牛拉车的，一瞬间就各奔东西，转瞬间大街上只剩下了满街的飘扬的哈达。
    那些老的少的，骑马的赶牛的，明显有些一脸疲惫不知道赶了多久路的，现在都这么听话，你说没猫腻，谁信啊？
    福尔摩斯·马再次上线，他要观察。
    到了饭店里面，老赵看了看有个新桌子，比较大，上前拉了个椅子一坐：“都赶紧坐吧，坐车上晃悠半天，这都晃的身上散架了。随便坐随便坐，媳妇你坐这儿……”
    老马一边拉开了一个椅子一边观察，嗯，就自己和那个表哥坐了吗？
    就听到柳清影在旁招呼：“我还是第一次来呢，马大哥，你在这边这么久了，附近有什么地方好玩的吗？”
    老马一愣：“哦，这周围的景色……”
    还没介绍几句，旁边表哥招呼道：“彭措莫赤，你们也来坐。”
    “对对对。”老赵在旁接话。“都坐都坐，人多热闹。”
    正一边介绍周围情况，一边仔细观察的福尔摩斯·马立刻发现了情况：表哥说话的时候，好像不怎么管用——他让人家坐，人家还迟疑，等小武接了一句，那俩人立刻毫不犹豫地坐了下来。
    看来，问题还是出在小武身上。
    自己这是灯下黑啊！
    不过接下来一群小伙计轮流上菜，吃饭，闲聊，福尔摩斯·马早饭也没吃，现在也饿着呢！
    但是总感觉不对。
    比如说，通过仔细观察，福尔摩斯·马发现，小武吃的很随意，还给他媳妇夹菜什么的，都很正常。
    但是那个表哥有问题，老马观察了几次，发现只要小武吃了什么，接下来过一会儿，表哥就也吃什么菜。
    而且……这俩真的是什么远方表哥，不是孪生兄弟？
    俩人不止是相貌像，很多小习惯也很像。
    要说就算是孪生兄弟，常年不在一起，还在相隔这么远的地方，习惯也不该相似才对。
    再观察桌上的莫赤和彭措。
    这俩平时在酒桌上也是很喜欢热闹的，不过这会儿似乎是有些拘谨。
    从喝酒就能看出来。
    比如说敬酒的习惯，小武敬酒的习惯就是一举杯，也不多说，就一句：“马大哥，走一个……”
    他表哥也是类似的习惯：“马哥，走一个……”
    而等他们俩人敬过之后，彭措和莫赤才会和自己碰一个——之前他们可不会这样。
    好像都是拍着顺序喝来着……嗯？喝酒？
    老马晕乎乎的，看着面前的人开始出现重影，那表哥表弟俩，恍惚间似乎变成了一个人……
    福尔摩斯·马最后一个还算机智的反应就是：我特么……好像喝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