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熙凤当贾母万能,诚心求法子。邢夫人近来与贾琏夫妇的关系缓和许多,趁机也出声帮忙说一嘴。
贾母笑着摇头:“当我老婆子是齐天大圣会七十二变?这事儿我也没办法。”
“怎么会,”老太太您不是一直主意多,处置人一套套的么?王熙凤心里问这些话,嘴上没敢说出口。
贾琏听王熙凤的话,候在外屋,半晌里头有动静,忍不住探头。
贾母见状叫他进来:“以后别鬼鬼祟祟的,要进就进来。”
贾琏噗通跪地,求贾母做主。“孙子难得办了件对的事儿,却被外人传成那样,孙子心里委屈。”
“清者自清,你做事就为给外人看得?”贾母瞪他一眼,骂道,“这点定力都没有,以后难成大事!”
贾琏听得心里一惊,听老太太这意思要安排他做大事?
“纵然是宫里那位,照样堵不住百姓的悠悠众口。他们无凭无据,奈何不了你,怕什么。过些日子,最长两月,保你被人忘脑后,再记不起来了。”
“可是,”贾琏还是有些不放心。王熙凤识趣儿的赶紧拽一下贾琏的衣袖,笑道:“老祖宗说的有理,就听老祖宗的。这会子咱们再有什么动作,只怕又被那些人拿了话柄,添油加醋的,反而越说越烈。这两月,我们低调行事就是。”
“嗯,正巧咱家在金陵有几处庄子需要打理,我瞧着这上面的账目不对。以往住得远,也就算了。今你们夫妻得空趁此时机去吧,一则躲了风头,二则你也该显神通,校验一下你这半年来学管账的成果。查出的油水,你们留七,余下的孝敬你老子。这钱不会白花,你夫妻把他哄高兴了,将来自有你们的好处。”
这可是个好活儿!王熙凤欢喜的看向贾琏。贾琏也高兴,乐呵的应承下来,至于那堵心的传言全抛脑后不管不顾了。
邢夫人笑着点评:“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王熙凤用手挽住邢夫人的胳膊,小声跟邢夫人道:“您放心,我们俩不会忘了孝敬您的。”
王夫人听得眼角皱纹堆起,乐开了花。
贾琏夫妇辞别贾母,便相携回房,恩爱和美。
贾琏总结经验:“我就知道老太太会将赏给我,真来了。”贾琏只要一想到金陵那几处被老奴霸占多年的庄子,心里就痒痒的不行。那账目他早前就瞧过,每年的收成都不正常。一等地,风调雨顺,却年年只捞个三等地的收成。恨只恨离得远,手伸不长,不好管。
王熙凤也知其中的猫腻,“不过奴才贪,可不会这么明显,只怕他们背后有什么人撑腰。”
“我知道。”贾琏想起王夫人,抬眼正经看王熙凤,“怎么,你还舍不下你姑母,念亲情?”
王熙凤愣了,对上贾琏的言,默了会儿,突然笑着钻进贾琏的怀里,“我是二爷的妻子。”
贾琏也笑了。
王熙凤就这点好,识趣儿。
贾琏夫妻年轻精力足,加之前方还有数千两银子向他们招手。夫妻俩牟足劲儿,第二天就准备出发了。至于府中事务,暂且交由李纨、迎春和邢夫人三人打理。家事管理早已自成体系,各有分工负责,只需总管家统筹兼顾,基本没什么大问题。
贾母不是管理者,但她掌握了监察和检举系统,一样控制大局。现在府中事务她基本撒手不管了,偶尔遇大事才会过问一下。
黛玉、三春姊妹的依旧是每日上午有课,下午学些女红管家之类的事物。女先生孙慕青也住在荣府,她喜欢僻静地儿,贾母就把北面最后头僻静院落给了她。那地儿四处封闭,唯有一处路通往贾母后院的花园,若要外出,须得经由贾母的院落方能出去。那地方算是后宅中的后宅。孙慕青不觉得麻烦,反而认为是贾母有意安排的,很用心,她很感激她。
孙慕青除了每日上午给姑娘们上课,闲暇时,多在自己的房中打发时间。或是下棋独自对弈,或是写字书画。黛玉等起先与她不熟,不大敢叨扰。后来日子久了,大家都熟知新来的女先生博学多才,性情温善,姑娘们都爱来她这里玩,顺便讨教学问。孙慕青并不是放下诗书什么都不会的女子,对于算账管家、女红等事,皆精通其要。她从不吝啬教诲,悉数将自己的所学传授于她们。先生真心教学,学生们自要真心孝敬。渐渐地,黛玉、迎春、探春等将孙慕青奉为恩师,私下里便都亲昵的叫一声“孙姑姑”。
贾母观察孙慕青一段时日,只看到了一名品行堪称完美的女子。挑剔如她,都没话可说。人贾母是看上了,但议亲的事儿还要先问过孙慕青老父的意见,等浙江那边有了消息,再行张罗她与林如海的相看。
贾母让钱华代笔书信一封,几番修改之后方安排人捎去浙江。她以为剩下的事儿就是“期盼了”。忽有人急冲冲的来报,荣国府正门来了个讨债的公子哥儿。
贾母皱眉,这感觉不大妙。根据腹中123言情资料推断,荣国府没倒台前,敢上荣国府要账的唯有孙绍祖一人。可如今贾赦被她看住了的,也不好收集古扇那口了,他没道理还能招惹到孙绍祖。
“来者何人?”贾母问。
小厮回话:“他说他姓孙,叫孙绍祖。”
贾母眯起眼晴。
☆、第49章
还真是他!
事情没弄清楚前,贾母暂且不见孙绍祖。也不过是个在京候缺的小官,谅他作不了什么大妖。
贾母速速招来贾赦问询,果然如她想得一样,贾赦并未与孙绍祖有什么干系。贾琏也不可能,这段日子他一直在贾母的眼皮子底下学管账。就算排除法,也知道就是贾政了。前段日子贾母在贾政身边安插了小厮钱升,他一直寸步不离跟着贾政。钱升有问题肯定会回报,但贾母从没收到过此类汇报,这说明借钱的事儿肯定不是近几月的发生的。
不一会儿,贾母打发去问话的小厮回来了,“那位孙大爷说了,政老爷是年前入秋的时候跟他借的银子,俩人在赌坊相识,一见如故。”
“如故?真好意思说。”贾母啐了一口,对中山狼绝无好印象。
贾赦知道老太太不喜见这等腌臜货,主动请缨去打发那厮。孙绍祖听说贾政调职,倒也痛快去了。
贾母可不信孙绍祖是个老实货,“过几日一准还来,那时候保不住肚子里憋什么坏水呢。”
邢夫人急的坐不住了,“这可怎么办,不然咱们替老二把钱还了?”
“多少?”贾母问。
贾赦冷脸:“五千两,二弟不赌钱,也不知把这钱花哪儿去了。”
贾母想了想,推算了一下时间,笑了,“八成是往宫里送了。”
“宫里?”邢夫人起初不解,后来才想到宫里头还有个一直没混出头的大丫头,“真要是不白花钱,也行。自打她进宫也有十年了,说句难听的,都快人老珠黄了,还能混出名堂不成?”
宫里三年一选秀,每次都有漂亮年轻的姑娘一拨一拨的往里进,十年了,元春早成了‘老人’,还能有机会?
“烈火烹油,总归能激出一朵油花来。”贾母轻蔑的叹一句,转即跟贾赦道,“也罢了,他下次来就把钱还给他,立好字据,切莫被他钻了空子去。你二弟那里,我自会罚他。至于宫里的大丫头,就看她造化了。五千银,搁在爷们身上也能买个官做了。”
贾珍给贾蓉买了个五品龙禁尉,不过花一千多两。按照这个行情,五千两若买官,能买个顶好的了。但钱买来的地位终究是虚无的,除了应景,没什么实用。花钱买个名头摆设,害不了人。害人的是元春那急于求成的性儿,用不着别人害她,她早晚会自己逼自己到万劫不复的地步。
……
又过了两日,果然如贾母所料,孙绍祖又上门了。这回他来厉害了,还带了个嘴边有痣的婆子来。那婆子穿着鲜亮的粉红锦缎,头戴一朵粉红色牡丹样的纱花。一颦一笑市井气十足,且油嘴滑舌。
贾赦尚且看不惯这妇人,更别提她挑剔品味高的老娘了。贾赦不欲多问,受了孙绍祖的请礼之后,击掌示意账房钱华将五千两现银抬到院里,晾给了孙绍祖。
“足斤足两,只多不少。”贾赦推开了窗,窗户正对着院子。孙绍祖站在贾赦伸手,隔着窗户看见院里的箱子白晃晃的白银。
小厮呈上笔墨和契约,放在紫檀木桌上。
“贤侄将借据交出,再签了这两不相干的契约,便可把这些现银带走了。”贾赦笑道。
孙绍祖点头,坐了下来,提笔粘墨,转而又将笔放下了。
“怎么?”贾赦眯起眼,打量眼前这厮,乍看是个模样不错的少年,奈何一脸流气,笑起来尖嘴猴腮的,比峨眉山上的猴子还招人烦。
孙绍祖眼珠子转了转,弯嘴笑了,“晚辈今日登门并非为了讨债。五千两之于晚辈来说,算不得什么,权当是晚辈孝敬世伯您的礼物,如何?”
五千两!谁见了这么多银子都得动心,贾赦也不例外。他暂且没表态,反而是背着手面向窗外,看着院里头堆满箱的白银沉思。
孙绍祖知道贾赦动心了,更了解这位老爷喜好女色。“五千银,足够买三两个角色美姬伺候世伯您的了。晚辈便认识个人伢子,专门贩卖扬州瘦马的,那些娘们,啧啧,个个貌美如花,身若无骨。缠上男人,就像柔软的水蛇一般,什么高难的姿势都不在话下,可比那些不懂风月的家花有趣多了。”
贾赦动了动手指,沉下脸。起先他好奇于扬州瘦马的真正味道,不过经历了上次小妾耽搁他大事之后,贾赦对“红颜祸水”四个字深有体会。他脑子里下意识的闪过贾母的训斥,才刚起来的兴致立马就浇灭了。贾赦恢复冷静后,意识到这孙绍祖不简单。他能将事情说得这么具体,显然他早已经品尝过这扬州瘦马的滋味了,估摸他家中必然姬妾成群,而且这厮无父无母,缺乏教养,后宅必定极为混乱。
孙绍祖眼尖的发现贾赦手指头动了,以为他动心了。他决定趁热打铁,趁机说明自己的来意,“今日来访有些冒昧,实在是晚辈这几日夜不能寐,辗转反侧啊,不得不提前造访贵府。”
贾赦皱眉,转头。“此话何意?”
“晚辈前些日子来贵府,得幸结交宝兄弟为朋友。宝兄弟带我游园赏春景,晚辈得幸于贵府的二姑娘在园中偶遇,一见倾心——”
“劳烦孙大爷闭嘴,切勿戏言,玷污我家二姑娘的名声!”王善保家的听不下去,出言厉声阻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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