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肯定急着要找奶奶吧？”
    卢雪曼先忍不住，出了口。
    被问的妇人的小儿子是从农村上来的，没知识没文化又不会读书，早早地结婚生子，让妇人四十出头就当上了奶奶。人前装幸福，人后就被小儿子一家蹭上门，合着一起啃身为军人的大儿子，害得大儿子谈了几个对象都吹了。一家子糟心事儿！
    她这一出口，赶人的意思很明显。
    这个饭点，最好大家各回各家门，各吃各家饭，莫在别人家里闲谈是非，谄媚那就更不必了。
    闻声，胖妇人的脸都僵了一下。
    赵素梅忙打着哈哈，借口将女儿攥进了厨房。卢雪曼顾及着李纲还在场，只得由着母亲，一脸的老大不高兴。
    “啊，啊，对。雪曼这是提醒我了，我孙儿这会儿应该回来，我还得回去……”
    李纲就开口了，“三位嫂子，难得今天是我家的好日子，不如吃了这顿饭。素梅应该把饭菜都准备好了，素梅！”
    他这一叫，正在小厨房里的赵素梅听到，急忙双手抹着围裙跑出来应声儿，瞧那蓬头散发的模样，腊黄的皮肤，满脸的褶子，站在李纲面前，活脱脱不像人妻子，更像被雇佣来照顾孩子的保姆阿姨。
    其实，赵素梅的年纪比李纲还小上好几岁。只是李纲常年待在军队里，每天都有训练，整个人的精神面貌都非常好，显年轻。要是不提，很难让人想像，他的女儿都高中毕业，要上大学了。
    赵素梅听出李纲话里的意思，知道丈夫是想留街坊一起吃饭，图个热闹喜庆，忙拉着那胖妇人讨好劝说，又各种殷情安排。终于留下了三个长舌妇，硬生生地围坐在了临时搭起的大圆桌前，一副敦睦促邻的和乐模样。
    这时候，李悦薇觉得有些奇怪。
    在她的印象里，父亲并不是这么乐于与这些妇人打交道的人。准确地说，以父亲刚正木讷的性子，应该第一时间附合卢雪曼的意思，将长舌妇们请走。省得一会儿谁嘴拙说错了话，被这些妇人添油加醋地传出去，坏了自家和气名声。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一切，更打破了李悦薇以前对父亲的印象：木讷、刻板，冷淡，薄情。
    ……
    安排坐位时。
    “小薇，来，坐爸爸身边。”
    李纲将儿子安在自己左手边时，接过赵素梅递来的凳子，就先开口叫了李悦薇。
    李悦薇愣了一下，李纲已经将凳子摆好，还拍了拍，目光直直地看着她，让她完全没法拒绝，只得乖乖坐上去。
    其实，她更想坐在李乐身边，照顾李乐吃东西。
    没想到，更惊讶的情况，还在后面。
    李悦薇一坐下，李纲还站着，亲自给身边的两个孩子布碗筷，看到一个碗里洗得不干净，还拿纸巾擦了又擦。又特别叮嘱赵素梅，“拿干净点的碗来。”
    得，这句话，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啊！
    要是换了在部队上，李纲这么说一句，食堂里的大厨师们都要紧张一把，赶紧地把所有的碗筷都来一次清理大消毒，保管以后拿出来的每一只碗，都白白净净，连多余的水渍都不会有。
    赵素梅脸着实僵了下，忙回厨房去换碗。
    李纲就坐下了。
    然而，桌上其他人，包括卢雪曼在内，面前都没有碗筷。
    木讷、刻板？
    呃……这么自动自发地照顾儿女的爸爸，貌似真说不上木讷了。在向来偏心的赵素梅面前，指来喝去，不动声色地就把男主人的架势端起来了，这手腕也是没谁了。说李纲爸爸刻板的，肯定是小学语文没毕业的。
    李悦薇觉得，这画面为啥看起来有点讳和，但，内心觉得很舒服很爽啊！
    很快，碗筷摆好了，菜也上齐了，主人家动了筷子，招呼众人开动，聚宴终于开始了。
    “来，这次高考，孩子们都辛苦了，都多吃点儿。”
    李纲率先就挑了个大鸡腿，放到李悦薇碗里。
    “呃，谢谢爸。”李悦薇忙说了一句，有些客套。
    李纲在忒大的瓷盅里挑了两下，又挑出一个大鸡腿来，放到了儿子李乐碗里。
    李悦薇目光闪了闪。
    呃，赵素梅就买了一只老母鸡，两个大鸡腿都进了自己和弟弟碗里，那卢雪曼还吃啥？！
    姑娘可没料到，亲爸继续在盅里薅呀薅，倒真薅出了些东西，放到了卢雪曼碗里。
    “雪曼，鸡腿没了，叔叔就送你一对翅膀，祝你和小薇，前途无量，展翅高飞，鹏程万里！”
    呃，一对鸡翅……尖儿，配上这段祝福，也差不离了。
    “咳咳咳……”
    不过为嘛她特别想笑呢？
    李悦薇只得以咳嗽掩饰一把，李纲见状忙给女儿盛了一碗汤，叮嘱她慢慢吃，小心别呛着了。
    冷淡、薄情？
    李悦薇开始怀疑，自己前世是不是有眼无珠，怎么会对父亲得出这么个结论。
    不会爸爸和她一样，都是穿越重生回来的？
    不可能吧！
    李悦薇偷瞄了父亲一眼，没发现什么异恙，就看到坐在对面的赵素梅和卢雪曼母女，脸色叫一个尴尬难看哦！
    卢雪曼早上受了激烈刺激，回家又被这么欺负无视，整个白莲花姐姐的面具真有些绷不住了。
    在她要甩筷子走人时，赵素梅及时握住了她的手，一迳儿地讨好，送汤送水，送上大块的红烧排骨，全是卢雪曼喜欢吃的，还凑耳边哄了又哄，才没让场面失控。
    但卢雪曼吃了没几口，还是借口去了趟厕所。
    李悦薇看着殷情地给儿子剖虾皮的父亲，疑惑更深：这真是她亲爸？不会真是重生来的吧？
    过往对父亲的印象，完全被打破了。
    李悦薇有些失神。
    她好像忽略了什么……
    其实，李纲以前对家人表现的木讷刻板，主要受性别和年纪影响。
    他做为军人，一年回不了家几天。似乎是眨眨眼的功夫，再回来时，突然就发现自己的小女儿长大了，失去了发妻的调和，他一个大男人也不知该如何对成年的女儿，表达父亲的关爱之情。
    以为娶个妻子回家，可以解决这些家庭内的问题。只可惜，赵素梅并非良配，没有充当起他与女儿之间的桥梁。前世的李悦薇被赵素梅母女拿捏在手，卢雪曼更是拼命给李悦薇灌输她学习成绩差，少往李父面前凑，省得惹父亲不高兴这样的思想，才使得李悦薇自惭形秽，从不敢主动亲近。
    爸爸等着女儿主动亲近，女儿却受奸人挑唆不敢靠近，如此恶性循环，父女两不知不觉，越走越远，最终酿成了前世无法挽回的遗憾。
    －－－－－－题外话－－－－－－
    嗯，李爸爸就是中国式父母的典型代表。
    基本上，9成中国父亲都不太会跟孩子交流沟通，表达爱意。
    汗……抱一抱同病相怜的小公举们。
    好伐，我觉得现在90后和00后的爸爸妈妈们要好得多了，没有那么懒了。
    像李爸爸这种，就是被传统的巨婴式家庭教育方式培养出来的一种典型了，不过好在，并不是完全不能改变的。只要愿意，只要够痛，人都是会变的。只是时间上，要慢一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