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间屋的摆设也不少,还有个梳妆台,可以断定这是一间女孩子的闺房。
刘奶奶站在门口把里屋看了一遍以后,把目光落在了靠墙角放的那张挂着帷帐的秀床上,刚才环视房间的时候,刘奶奶只是朝床上瞅了一眼,帷帐敞开着,床上似乎有东西,不过也没在意。
这时候定睛一看,吓的刘奶奶差点没尖叫出来,就见床上躺着一具干尸,手上脸上已经变成紫褐色,肉皮像黑草纸似的干瘪瘪粘在骨头架子上,样子十分恐怖。
刘奶奶朝床边走了几步,仗着胆子又瞅了瞅,从干尸身上的衣服和鞋子来看,这是一具女尸,应该就是刚才那个鬼魂生前的尸体。
见到鬼魂和见到尸体其实是两码事,看着干尸刘奶奶这时候有些害了怕,毕竟她当时只是个十*岁的小姑娘,心理承受能力有限,在一间昏暗阴森的房间独自面对一具干尸,说不害怕那是假的。
刘奶奶不敢再多看,赶忙从里屋走到外屋,接着,她又朝对面那间里屋走去。
走进这间里屋一看,像是个男人的房间,里面也有一具让刘奶奶心跳的尸体,不过这具尸体不是干尸,已经化成一具骷髅架子,在骷髅架子旁边,还躺着一把锈迹斑斑的铁剑,看样子,这死者是用铁剑抹脖子自杀的!
一座房子里出现两具尸体,虽然在过去那年月儿人命如草芥,但是看到死人,特别是躺在房子里的死人,老百姓的第一反应还是要到官府报官的,最起码的,也要跑去跟村长或者保长言语一声儿。
刘奶奶这时候一下子看到两具尸体,心理承受能力受到了不小的冲击,打心眼里对这处宅子产生了厌恶感,而且她这时候觉得这宅子里除了鬼魂作祟以外,还有一些其他事儿在里面参合着,要不然好端端的怎么可能一个上吊、一个抹脖子呢。当然了,另外的这些事儿,就不是她一个驱鬼人能管的了。
刘奶奶快速把房间看了一遍,见没啥异常发现,赶紧从里屋走了出来。
来到外屋,不用再面对骷髅骨干尸啥的,她长长吁了口气。再看两间里屋的门口,血红色的布帘子又出现了,血淋淋的挺瘆人,房间里的鬼魂似乎又要跟她说些啥。
稳了稳心神,刘奶奶朝水盆那里走去。
这时候,水盆那里的红布帘子无风自动,像在荡秋千似的,好像很着急的样子。
来到水盆跟前,刘奶奶寻思了一下,问道:“你是不是还有啥想跟我说的?”
红布帘子抖了一下。
刘奶奶想了想,又问,“那我再问你,你不是自杀的,对不?”
刘奶奶话音刚落,红布帘子狠狠抖了一下,看来是说对了。
刘奶奶一点头,又问:“杀你的人是里屋那个拿剑的男人,那个男人逼着你上吊的,对不?”
刘奶奶说完,红布帘子居然不再动弹,过了好一会儿,扑扑!狠狠抖了两下。
抖两下是否认的意思,也就是说,不是那个男人逼她的,这让刘奶奶露出一脸困惑,刘奶奶又问,“不是他杀你的吗?”
扑!红布帘子又狠狠抖了一下。
“那好吧。”刘奶奶随后朝耷拉在地上的红绳看了一眼,走到布帘子跟前,把地上的红绳捡起来又系在了布帘子下角上,然后把水盆里之前那张几乎已经泡烂的白纸捞出来,换上新纸,接着又问:“到底咋回事儿,能跟我说说不?”
一般像这种鬼魂,死前都有一个没化开的心结,也就是怨气的凝结点,刘奶奶这时候之所以这么问,就是在找这个鬼魂的怨气凝结点,等找到以后对症下药,鬼魂自然就会离开。这要说起来吧,驱邪驱鬼,也就是这么简单,并没有书里写的那么高大上。
跟刚才一样,刘奶奶问过以后,木盆里的水很快变成了黑墨色,又过了一会儿,黑色逐渐褪去,纸张上出现三个笔画简单的小人儿。
其成两个小人儿挨得的很近,手牵着手,一个小人儿是长头发,显然是个女的,另一个小人儿是大辫子,显然是个男,在这两个小人儿旁边,还有个手里拿长剑的大辫子小人儿,拿剑小人儿迈着丁字步,前腿微弓,后退蹬直,拿剑的胳膊朝前伸着,作恶狠狠的刺杀状,手里那把长剑从大辫子小人儿的胸膛穿过,大辫子小人儿大张着嘴,似乎在发出“啊”地一声惨叫。
刘奶奶蹲在木盆边看了一会儿就明白了,这个长头发小人儿应该就是现在这个女鬼,也就是里屋那具干尸;这个被剑刺成的大辫子男人,和这个女鬼可能是夫妻、也或者是相好的,应该就是另外一间屋里的那具骷髅骨。
看着图画不难想象,应该是这个拿剑小人儿首先把大辫子小人儿用剑刺死,又逼着长发小人儿上吊自缢,手段挺恶毒的。
刘奶奶为了确定自己这个判断,小心问布帘子,“长发小人儿是你吗?”
红布帘子缓缓抖了一下,看上去挺伤感。
刘奶奶又问,“这个被剑刺死的大辫子男人,是那间屋里的骷髅骨吗?”
红布帘子又缓缓抖了一下。
“你和他是夫妻吗?”刘奶奶这话一问出口,红布帘子很快抖了两下。
“不是夫妻?那这座老宅子也不是你们两个的吧?”
红布帘子又抖了两下。
刘奶奶又问,“难道这座老宅子是那个拿长剑小人儿的?”
红布帘子抖了一下。
“原来是这样啊。”刘奶奶见状沉默了下来,看着图画思量许久之后,刘奶奶脑子里冒出一个大胆的推测,又小心翼翼问布帘子,“你和这个拿剑的男人是夫妻,你和大辫子男人是相好,你和你相好在家里私会,给你夫君撞上,你夫君恼羞成怒,用剑杀了大辫子男人,又逼着你……”
没等刘奶奶说完,红布帘子狠狠抖了一下,显然是给刘奶奶猜对了。不过,这立刻引来刘奶奶满脸的鄙视,原来死在房间里的这两个,是一对奸夫*,像这种人,搁着过去是要浸猪笼、骑木驴的。这女人死了以后居然阴魂不散,还想留下来给自己报仇,这还要不要脸了。
这时候,刘奶奶对女鬼再也生不出丝毫同情之心,耐着性子又问它,“你男人现在还没死,你守在这里是想找他报仇,对吗?”
刘奶奶这话一出口,红布帘子竟然胡乱抖动起来,好像很气急的样子,显然刘奶奶这次猜错了,不过任刘奶奶再聪明,这时候也是一头雾水,闹不明白它抖得这是啥意思。
抖了一会儿,女鬼似乎看出了刘奶奶的困惑,红布帘子突然停止抖动,紧跟着,木盆里的清水又变成了黑色,刘奶奶见状,赶忙把里面的旧纸捞出来,扔进去一张新纸。
过了一会儿,木盆里黑墨散尽变成清水,纸张上出现两个人形,长发女人和大辫子男人,两个人依旧手拉着手,不过,在长发女人怀里多了点儿东西,抱孩子似的抱着个小包袱,因为画的只有一个大致轮廓,寥寥几笔,刘奶奶看了好大一会儿才弄明白,原来这对偷情的男女,还生了一个孩子。
刘奶奶把头抬起来刚要问,你怀里抱的是个孩子吗?还没等问出口,木盆里的清水又变成了黑色,刘奶奶赶紧又换了一张新纸扔进了木盆里。
不大一会儿,纸上再次出现一副画面:长发女人和大辫子男人躺在地上,拿剑的男人一手拿剑,一手抱包袱,迈着大步朝前方一个方框走去,那方框估计是个门,看样子,拿剑的男人把这对偷情男女杀了以后,把他们的孩子抢走离开了。
把这副图画看了一会儿,刘奶奶又问,“你男人杀了你和你相好的以后,害怕官府追查,把孩子抢走离开了这里,对吗?”
红布帘子抖了一下。
“你觉得他还会回来,所以你一直在这里等他,对吗?”
这一次,红布帘子没动,不过木盆里的水又变颜色了,刘奶奶赶忙又换了一张新纸。
这一次,纸张上寥寥几笔画了一个小包袱,小包袱一头儿,露着一张孩子脸。
刘奶奶顿时被女鬼触动了一下,“你留在这里,是为了等你的孩子……”
红布帘子狠狠抖了一下,紧跟着,木盆里的水再次变黑,刘奶奶又扔进木盆一张新纸。
很快的,新纸上面又出现一个长头发女人,女人脚下是一条弯弯曲曲的路,路的尽头,画着一个小包袱。
刘奶奶看了好一会儿才弄明白,抬起头问布帘子,“你想要我帮你找孩子?”
红布帘子又狠狠抖了一下。
刘奶奶顿时沉默了下来,这人海茫茫的,到哪儿去给她找孩子呢,再说谁知道这都过去多少年了,当年那孩子现在多大了,是死是活呢?
当下,刘奶奶就有心用强硬手段把这个不守妇道的女鬼驱逐出宅子,不过就在这时,她想起了刘念道之前交代她的那些话,“鬼也分好坏,为虎作伥、助纣为虐的事咱可不能干!”
女鬼对自己的男人不忠,于情于理,固然不对,但她化煞以后并没有害过人,只是想在宅子里等她的孩子,单论这一点,还是值得同情的。
再者,撇下这女鬼不说,这么破旧的老宅子,背阴宅,风水又不好,那候德森明知道这是座凶宅,为啥就是不肯放手呢?花钱找人来这里驱鬼驱邪,他图个啥呢?就是把这里的女鬼赶走了,这么破旧的地方也不可能再住人呀。
思量许久,刘奶奶觉得这里面肯定还有别的事,必须把这些事弄清楚再说。
于是,刘奶奶又问红布帘子,“外面那个候老爷,你认识吗?”
红布帘子抖了两下。
“那你知道他为啥非要这座老宅子吗,这宅子里是不是有啥?”
刘奶奶话音刚落,木盆里的水再次变黑,刘奶奶赶忙又换上一张新纸。
很快的,纸张上出现一个圆盆子,盆子里面画着元宝之类的。
聚宝盆?刘奶奶一看就明白了,这处宅子里一定有一笔价值不菲的财宝,候德森如此锲而不舍,恐怕是知道这宅子里藏着财宝。
随后,木盆里的水再次变黑,刘奶奶赶忙又换上一张新纸,这一次,纸张上出现一个襁褓里的婴儿,婴儿旁边画着那个盛满珠宝的聚宝盆。
刘奶奶一看,立刻就笑了,与此同时,心里有了一个完整的推测:这个宅子的主人,在杀了这对男女以后,因为害怕官府缉拿,抱着孩子走的匆忙,留在宅子里一笔数量可观的财物,女人死后化煞,守着宅子不让外人进来,就是希望有朝一日她的孩子能返回这座宅子,她想把这些财宝留给她自己的孩子,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刘奶奶把自己的推测对着布帘子说了一遍,布帘子连连抖动,显然刘奶奶的推测是完全正确的。
不过,这么一来,让刘奶奶着实为难了,她从木盆旁边缓缓站起身,对布帘子说道:“你孩子的事,我帮不上忙,只要你在这里不害人,我不会把你赶走,你好自为之吧。”说着,刘奶奶伸手去解布帘子下角的红绳。
女鬼这时候似乎不干了,红布帘子剧烈抖动起来,刘奶奶赶忙把手缩了回来。
与此同时,木盆里的水又变成了黑色,刘奶奶犹豫一下,又扔进去一张新纸。
不大会儿功夫,新纸上面出现一个长头发女人,女人双膝跪地,双手作揖,呈乞求状,看着挺可怜的。
刘奶奶一下子心就软了,轻叹了口气,问布帘子,“你知道你儿子在哪儿吗,你要我咋帮你?”
就在这时候,院子外面传来刘继宗喊声,“枝儿,枝儿,你没事吧?”
刘奶奶赶忙回头朝门口回了一句,“我没事哥。
刘继宗又喊,“时候不早了,你快出来吧。”
刘奶奶应了一声,“这就出来了。”
等刘奶奶把头从门口转回来的时候,红布帘子居然不见了,刘奶奶忙扭头朝另一个里间门口看去,那面红布帘子也不见了。
刘奶奶心里顿时莫名其妙的涌出一股无所适从的空落感觉……
就在刘奶奶问出,“你知道你儿子在哪儿吗,你要我咋帮你?”红布帘子突然不见了,也就是说,女鬼藏了起来,它这是啥意思呢?
难道是被刘继宗刚才的喊声惊着了,还是不想再跟刘奶奶交流了?刘奶奶想不通。
这时候,刘继宗在外面又催促起来,还挺急。刘奶奶只好答应一声,收了红绳,端起木盆走出了房间。
院子外面,刘继宗、候德森以及那两个身强力壮的家丁,都在门口等着。
刘继宗离门口最近,一脸焦躁。候德森带着两名家丁站在不远处,看不出焦急,倒是一脸的火热加期待,似乎候德森此刻巴不得刘奶奶在房间里多呆一会儿,最好能把房间里的鬼魂当场除掉。
刘奶奶顺手把木盆里的水泼到墙根儿,朝候德森看了一眼,这土财主既然知道这宅子有财宝,肯定还知道些其他事儿,说不准他能知道女鬼孩子的下落,心下合计着,待会儿套套他的话。
刘继宗见刘奶奶出来,拄着拐杖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刘奶奶跟前,抬手接过刘奶奶手里的木盆,关心问道:“枝儿,你咋才出来呢,没事吧?”
刘奶奶欣慰地冲刘继宗一笑,“哥,不是早就跟你说了嘛,我没事,放心吧。”
“整天要我担心你。”说着,刘继宗神神秘秘一回头,朝身后候德森三个看了一眼,三个人不紧不慢正朝他们这里过来。刘继宗压低声音对刘奶奶说道:“枝儿,这事儿别管了,咱这就回家吧。”
“咋了?”见刘继宗话说的小心谨慎,刘奶奶一脸不解,感觉刘继宗肯定发现啥了。
“因为……”
刘继宗刚要说,候德森带着两名家丁已经来到了他们跟前,刘继宗忙把话又咽了回去。
候德森这时候一脸激动,来到刘奶奶跟前,干笑着恭维刘奶奶,说刘奶奶道行高深,乃仙姑下凡。先前的轻慢在他身上再也看不到了。
奉承了刘奶奶几句以后,候德森迫不及待问刘奶奶进到屋里以后的情况,看来恭维是假,关心房间里的鬼魂才是真的。
刘奶奶冲他一笑说:“屋里也没啥,就是有个上吊的女鬼。”
候德森和那俩家丁听刘奶奶这么说,脸色同时一变。刘奶奶接着说:“你们也别怕,只要不进到屋子里,那女鬼不能把你们咋样儿。”说着,刘奶奶话锋一转,问候德森,“候老爷,这老宅子过去的主家儿是谁,你知道不?”
候德森闻言脸色一窒,眼神闪烁,明显是在想啥,停了一会儿,吞吞吐吐说道:“过去的……过去的主家儿姓李。”
“他现在在哪儿,知道不?”
候德森牵强地摇了下头,“不知道。”
“我记得你说这宅子是你朋友抵债给你的,你那朋友难道不是这宅子的主家儿吗?”
候德森狐疑地看了刘奶奶一眼,语气不快地反问道:“白仙姑,你问这些干啥?这个……跟你没关系吧?”
刘奶奶一笑,“跟我是没关系,不过跟屋里那女鬼有关系,那女鬼的孩子丢了,不把孩子给她找回来,她是不会离开的。”
“孩子?”候德森露出一脸不解,不像作假。
刘奶奶解释说:“过去住在这里的家主抱走了她的孩子,她留在宅子里,就是为了等她的孩子,不等到孩子,她是不会走的。”
候德森闻言急道:“那、那就没别的办法了吗,你、你就不能做法把她赶走吗?”
刘奶奶把头一歪,露出一脸无奈,“要是能赶走,我还问你干嘛。”
候德森立刻把头低了下去,脸上阴晴不定。
这时候,刘继宗又给刘奶奶使起了眼色,还挺着急,刘奶奶看了他一眼,回了他一个眼色,示意他再等一会儿,刘继宗立刻没好气地瞪刘奶奶一眼,刘奶奶嘴角一勾,立刻又回了他一个嬉皮笑脸,气的刘继宗把头扭向了别处。
就在这空当儿,候德森把头抬了起来,不过像变了个人似的,恭恭敬敬笑着对刘奶奶说:“白仙姑,我看这天色也不早了,要不先到我府上吃了晚饭再说吧。”
刘继宗赶忙又给刘奶奶使起了眼色。刘奶奶看看候德森,又偷看了刘继宗一眼,想了想,对候德森说道:“贵府上俺们两口子就不去了,这夜里阴气重,也不合适做法,俺们这就回去吧,赶明儿俺们再过来,对了候老爷,借俺两口子一辆马车使使,赶明儿过来时再还你。”
听奶奶这么说,候德森居然脸上一阵轻松,如获大赦似的,不过他嘴上却说:“那怎么能行呢,怎么着也得到府上喝口茶水。”
刘奶奶一摆手,“不喝了不喝了,爹娘还在家里等俺们呢,回去晚了,老两口子又该担心了。”说完,朝刘继宗一笑,刘继宗松了口气。
随后,候德森让一名家丁牵来一辆带棚子的马车,刘奶奶坐进马车,刘继宗赶着马车,在候德森目送之下离开了河湾儿村。
路上,刘奶奶问刘继宗,这么着急回家干啥,是不是刚才发现啥了。
刘继宗对刘奶奶说,就在刘奶奶进到堂屋没多久,他发现有人趴在墙头儿探头缩脑朝院里偷看,显然不怀好意。
前面说过,刘继宗善使飞刀,一般练这种功夫的人眼神要比一般人敏锐很多,候德森和他那俩家丁都没发现墙头有人,却没能逃过刘继宗的眼睛。
刘继宗怀疑,除了候德森以外,还有人在打这老宅子的主意,这趟浑水趟不得。
听刘继宗说完,刘奶奶沉默了一会儿,说:“看来这宅子过去家主儿不简单,明个儿来的早点儿,先找他们村里的老人打听打听。”
刘继宗一听就急了,“你还要管呀,明个儿你就别来了,我过来把马车还给那财主,这事儿咱就甭参合了。”
听刘继宗这么说,刘奶奶叹了口气,她想起了堂屋那女鬼,觉得那女鬼挺可怜的,有些于心不忍,冷不丁问刘继宗,“哥,你说人好,还是鬼好?”
“哪个都不好。”刘继宗冷哼了一声。
“我觉得鬼比人好,鬼说的都是人话,人很多时候都在说鬼话,恶鬼恶,没人恶。”
“你这话啥意思,你到底想说啥?”刘继宗有点不耐烦。
“我想帮那女鬼找儿子。”
刘继宗狠狠在马屁股上抽了一鞭子,“不行!”
“为啥不行,咱要是不管了,那候财主将来再找个有道行的师傅过去,把女鬼打散了,那你忍心吗。”
刘继宗也不是那种狠心肠的人,一句话,噎的刘继宗哑口无言,最后他妥协道:“等回家问问咱爹吧,爹让管就管,爹要是不让管,那你就死了这份儿心吧。”
二更天刚过,刘奶奶和刘继宗来到河岸渡口,把马车寄存在巡河人那里,坐船过河回家。
到了家里,刘念道还没睡,刘奶奶把事情跟刘念道说了一遍。
刘念道抽出李守道那根大烟袋吧唧吧唧抽了几口以后,对刘奶奶说道:“这事儿,咱不知道也就罢了,既然知道了,那就管到底吧,小心些就是了。”说完,刘念道居然莫名其妙叹了口气。
后来刘奶奶才知道刘念道当时为啥要叹气,因为刘念道说出上面那句话的时候,想起了刘奶奶的父母,也就是白福根夫妇。刘念道把刘奶奶抱回家以后,夫妇两个的鬼魂曾经来家里看刘奶奶好多次。父母对孩子的这种挂念,曾经身为浪子的刘念道,是最能理解的。
第二天,还是由刘继宗陪着,快到晌午的时候,刘奶奶再次来到了河湾儿村。
依着刘奶奶的意思,没着急去那老宅子,让刘继宗赶着马车在村子里转了一圈儿,这时候刚好是晌午吃饭的时间,很多村民图凉快搬条凳子坐大树底下乘凉吃饭。
刘奶奶就凑过去和他们搭讪,这些村民倒也很好说话,没几句,刘奶奶就问起了那个老宅子的事儿。
其成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还真知道一些,就跟刘奶奶说,那个老宅子是几十年前一个姓李的外乡人盖的,那人来的时候背着个大包袱,听说那包袱里全是金银珠宝,不过,谁也没亲眼见过。宅子盖好以后,那外乡人就在这里定居下来,六十来岁的一个老头子,竟然娶了附近村子里一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
不过那大姑娘过门儿没多久,就传出消息,说这老头子是个太监,慈禧老佛爷驾崩以后,从宫里跑出来的,因为这老太监没那本事,这大姑娘就跟别的男人好上了,再后来,那老太监不见了,那宅子就开始闹鬼了。
老人说到这儿,旁边的村民就开始七嘴八舌议论,说这老太监可能就是当年慈禧老佛爷身边的大红人李莲英,要不然那老宅子为啥叫“李府”呢。
不过,慈禧死后,是有不少人想杀李莲英,李莲英也确实想找个没人认识他的地方躲起来。
河湾儿村“李府”这个李太监到底是谁,谁也说不清楚。
刘奶奶对老宅子家主的身份并不感兴趣,管他是李莲英还是安德海呢,她只想知道那老太监后来的去向、以及女鬼孩子的下落。
刘奶奶想了想,又问老人,那么大一个老宅子,七八间屋子,难道就住了老太监和那大姑娘两个人吗,家里就没有个家丁丫鬟啥的?
老人说,有呀,家里除了那大姑娘,还养着俩小丫鬟呢,不过就是没有家丁,宅子里没男人,除老太监一个不男不女的,剩下的全是女人。
刘奶奶又问,后来那俩丫鬟哪儿去了?
老人摇了摇头说,这都是几十年前的老事了,有些已经记不大清楚了,只记得那老太监来到他们这里以后,先是盖了一间大房子,和那大姑娘成亲以后,又围了个大院子,在院子里又盖了几间厢房,厢房盖好以后,从外地买了俩丫鬟,打哪儿以后,老太监就很少再出门,又因为那宅子偏僻,整条巷子里就住了他们一家,村里很少再有人见到过他,每次买粮食买菜啥,都是那大姑娘带着俩丫鬟出门买的,后来,那大姑娘就在外面跟别人好上了,那老太监的名声也就传了出来。
再后来,就是一年多以后的事儿了,有一次那宅子里又哭又笑,听见的村民爬墙头一看,堂屋门开着,门里一个大男人,坐地上浑身抽抽着,一会儿哭一会笑,爬墙头的村民一眼就把那男人认了出来,是村里有名的二溜子,平常就喜欢偷鸡摸狗,想是去老太监家偷东西了。
有个好心的村民就把二溜子的家人找来了,二溜子的家人翻过院墙走进堂屋去拽二溜子,可谁成想,进到屋里的人也都跟二溜子成了一个模样,进去几个疯几个。
最后把村长也惊动了,村长让人用渔船上捞死漂的搭钩把屋里的人勾住,一个个拽了出来。
也就在这时候,村里人才知道这老宅里已经没人了,不过,打那儿以后,谁也不敢再靠近那所宅子,都说老太监一家子给人杀死在了宅子里,全变成了厉鬼,宅子也变成了凶宅。
老人说到这儿,刘奶奶轻轻点了点头,在心里自忖,看来想从那俩丫鬟身上了解老太监的去向,也是不可能的了,这些村民显然并不知道老太监杀死奸夫*,又抢了他们孩子逃走的事。至于那两个丫鬟,女主子跟别人偷情,她们一定知道,老太监说不定把她们也一起逼死在了老宅子里。
打听到以上这些消息,刘奶奶觉得已经没啥可打听的了,就想坐上马车招呼刘继宗离开。
就在这时候,刘奶奶猛然又想起一件事。之前走进那老宅子的时候,院子里的葡萄晶莹喜人,像给人修剪过,而且后院有间厢房也像是给人修缮过,这说明至少有人在宅子里住过。不过,这和候德森的说法儿就有些冲突了,候德森说,宅子里的房间全都进不去人,既然进不去人,谁又能在那里住着呢?
想到这儿,刘奶奶打消了离开的念头,把话题转到了候德森身上,跟几个村民打听起了候德森。
刘奶奶一说候德森的名字,几个村民立刻七嘴八舌说了起来,说这候德森外号“候得碗”,啥意思呢,就是搂着自己锅里的,还惦记着别人碗里的,贪财吝啬,强取豪夺,老不是东西了。
有个和候德森年龄相仿的村民说,这候德森的老爹,年轻的时候跟几个洋人有交情,从洋人手里买来“*”,在县城开了家烟馆儿,挣了不少的黑心钱。
民国成立以后,袁世凯大总统下令禁烟,那些开烟馆的烟馆老板逃的逃、抓的抓,甚至还有被枪毙的。候德森他老爹害了怕,关了烟馆,拖家带口回到了河湾儿村,听说从县城回乡的时候,行李里还带着不少没卖出去的“*”,后来那些抽“*”的人还跑他家里来买,直到现在,这候德森还在私下里卖着“*”。
这时候的“*”,也就是鸦片,已经不再是从洋人手里买来的了,实打实的“成国造”,当时全国各地很多地方都种植罂粟,制作鸦片的作坊也特别多,这些作坊大多都是地方官员暗成支持的。
听村民说完,刘奶奶点了点头,她也知道“*”是什么玩意,打小儿刘念道就教育刘继宗跟刘奶奶,哪怕是刀架在脖子上“*”这东西也不能碰!
从几个村民嘴里听了候德森卑劣的发家史,刘继宗把刘奶奶拉到一边,黑着脸对刘奶奶说:“你现在还想帮那姓候的吗?”
刘奶奶冲刘继宗调皮一笑,“本来就没想帮他,给那女鬼找到孩子以后咱就回家,行了吧。”
刘继宗一皱眉,“怎么找。”
刘奶奶说:“再去问问那女鬼,说不定她知道孩子的下落,上次要不是你打断我,我没准儿已经问出来了……”
道别几个村民以后,刘继宗赶着马车,很快来到了老宅子所在的那个偏僻小巷。
马车刚往巷子里一拐弯,刘奶奶把车棚前面的布帘子撩开了,视线穿过深邃的小巷,大老远看见老宅子门口站着两个人高马大的家伙,那俩家伙看到马车,赶忙大步迎了过来。
这俩家伙不会是别人,正是昨天一直陪在候德森旁边的那俩家丁,没等马车走到老宅子近前,两名家丁便迎面拦下了马车。
只见这俩家丁神色有点异常,好像宅子里发生了什么事儿似的。两名家丁跟刘奶奶说,老宅子不用再进去了,候老爷在家里摆了一桌宴席恭候着二位呢。
刘奶奶问,为啥不用进了。两名家丁谁也不肯说,催促着刘继宗把马车掉头。
刘奶奶心里奇怪,不过也没啥借口拒绝,由两个家丁前面带着路,来到了候府。
这候德森家宅不小,一个大院儿,前后分成两个小院儿,整个儿十几间房子。适才刘奶奶从那些村民嘴里还了解到,这候德森大小老婆五个,孩子成群,家丁丫鬟全部加起来上下几十口人。
下了马车,两名家丁前面引路,很快来到候府的客厅。
刘奶奶小时候跟着蔡清君去过几次尉氏县蔡府,候德森家的会客厅几乎能和蔡府的相提并论,十分奢华。不过候德森这些家当儿可都是祸害老百姓得来的,来路不正。
这时候,候德森正和一个十来岁的女子在客厅里坐着,女子衣着艳丽,满脸狐骚,不用看也知道,候德森的小老婆。
刘奶奶和刘继宗随两名家丁走进客厅以后,候德森赶忙起身相迎,那个骚媚女人没动地方,不过却把目光第一时间落在了刘继宗身上。
前面说过,刘继宗的长相,集成了刘念道和我太奶所有的优点,说起来,比刘念道年轻时还漂亮,虽然这时候刘继宗已经三十岁,看着却只有二十五六岁的样子。不过,当那骚媚女人看到刘继宗那条残腿以后,先是失望,随后狠狠地撇了撇嘴。
刘奶奶把这狐*人撇嘴的动作完完本本看在了眼里,眼睛一红,咬了咬下嘴唇。
寒暄几句以后,候德森吩咐身边的两个丫鬟,到厨房端菜开饭。
那些村民都说这候德森吝啬、一毛不拔,然而请刘奶奶吃的这顿饭却十分奢侈,或许是有求于刘奶奶,也或许故意在刘奶奶面前显摆,毕竟刘奶奶这时候才十九岁,正值芳华妙龄。
鸡鸭鱼肉、七碟八碗的,上了一大桌子,眼看桌子上都快放不下的了,菜还没上完。
其实,这时候已经过了吃饭的点儿,候德森那几个老婆已经吃过饭了,候德森那小老婆就没往饭桌跟前坐,在客厅里呆了一会儿,一脸没趣,起身就往客厅外面走,可能是想回房午睡吧。
不过,很不凑巧,走到门口,一个丫鬟端着一大碗浓汤刚巧要往客厅里进,那小老婆的眼神这时候正在刘继宗那张脸上,没注意到外面的小丫鬟,直接撞了过去,丫鬟看见她了,想躲,却没躲开。
那小老婆直接和丫鬟手里的汤碗撞了个满怀,汤碗一扣,里面的浓汤一股脑泼在了她胸脯上,这狐*人顿时传出一声杀猪般的嗷叫,瞬间一身黏糊糊的汤水外加青菜叶子,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等她回过神来,气急败坏,抬手就是一巴掌,打了小丫鬟一个趔趄。
小丫鬟赶忙捂起脸道歉,这小老婆当然不依不饶,揪着小丫鬟的头发揪到候德森跟前,跟条发飙的母狗似的,非要候德森严惩小丫鬟。
候德森当即把脸一沉,对身边家丁说道,请“家法”。
不大一会儿,“家法”拿来了,其实就是一根大拇指粗细的白腊杆子,不足三尺,握手的一头儿缠着红布,下面垂着半尺来长剑穗一样的摆穗。
小丫鬟也就十四五岁,跪在候德森脚前连连求饶,候德森老婆气呼呼叉腰在一旁看着,候德森举起“家法”就打。
一白腊杆子下去,小丫鬟立刻传出一声哭叫,听着都让人揪心。
这时候,最尴尬的就是刘奶奶和刘继宗了。
刘奶奶皱了皱眉,还没等候德森打第二下,从椅子上站起了身……
候德森再次举起白腊杆,朝地上的小丫鬟砸去,白腊杆落到一半儿,却陡地停在了空成,候德森顿时愕然,扭头一看,白腊杆另一头儿被刘奶奶紧紧抓在了手里。
刘奶奶一笑,对他说道:“候老爷,这事儿不怪这小丫鬟,算了吧。”
候德森朝刘奶奶那只抓着白腊杆子的白嫩小手看了一眼,语气不快道:“这些丫鬟不懂规矩,不打不行,白仙姑,这是我们家里的事,不用你管。”
刘奶奶闻言,立刻松开了白腊杆,转身又坐回了椅子上,候德森再次举起白腊杆子,眼看就要打下去。
就在这时候,刘奶奶漫不经心说了一句,“打吧,你打的不是丫鬟,是你家里的财路。”
候德森一听这话,手里的白腊杆子就没敢落下去,扭过头疑惑地看了刘奶奶一眼。
这时候,刘奶奶正用筷子夹着一块肉,旁若无人地给刘继宗嘴里送,“哥,来,咱们吃肉,啊……”
候德森看着刘奶奶问道:“白仙姑,你、你这话啥意思?”
刘奶奶没听见似的,微张着嘴,喂孩子似的把筷子上的肉放进了刘继宗嘴里,随后抬起眼皮看了候德森一眼,“你家这丫鬟面相不俗,有旺主之气,你再打下去,就把她的旺主之气打没了,你们府上半年之内就会运势大减,伤筋动骨……”
候德森一脸狐疑,“白仙姑,你还会的看相么?”
刘奶奶一笑,放下了手里的筷子,“会,当然会,干俺们这行的,咋能不会看相呢。”
刘继宗这时候干咳了一声,赶忙把头一低,端起桌上的酒杯抿了一口,会,会看啥呀,会骗二傻子才是真的。
候德森并不知道,看看刘奶奶,又看看地上的小丫鬟,犹豫起来。刘奶奶再次从椅子上站起身,走到小丫鬟跟前,把小丫鬟从地上拉起来,摸了摸小丫鬟的头发,嘴里说道:“别看这小丫鬟不起眼儿,身边可有财神爷赵公明护着呢,你打她,财神爷一生气,就会收了你的财,打她就等于在打你的财呀候老爷。”
候德森闻言,脸色一变,立马把手里的白腊杆子扔给了身旁一名家丁。
候德森小老婆不满意地冷哼一声,候德森立刻跟条老哈巴狗似的,点头哈腰摇尾巴将狐*人拉到一边儿,小声哄了起来。
刘奶奶看了看他们古怪一笑,再次回到椅子那里坐下。这时候,那名丫鬟朝刘奶奶露出一个感激眼神,刚巧被刘奶奶抬眼瞅见,刘奶奶朝她一招手,“来来来小妹妹,给这哥哥倒杯酒。”
小丫鬟赶忙走到桌前,拿起酒壶给刘继宗倒了一杯。
刘奶奶跟刘继宗耳语了几句,刘继宗点了下头,随后,刘奶奶又在小丫鬟耳边轻声问了一句,小丫鬟低声回了一句,“在花园旁边。”
“那你带我去吧。”
这时候,候德森还在哄他的小老婆,小丫鬟带着刘奶奶出了客厅。
等候德森哄完他的小老婆回来,发现刘奶奶不见了,问刘继宗。
刘继宗说,“人有三急,小丫鬟带她方便去了。”
花园里,在返回客厅的路上,经过一间土坯的小茅屋,就在刘奶奶走过茅屋门口的时候,茅屋里突然传出一声*。
刘奶奶扭头朝茅屋看了一眼,就见屋门上着锁,紧跟着,又是一声*。
刘奶奶停下了脚步,问身边的小丫鬟,“这茅屋关着人吗?”
小丫鬟脸色一变,吞吞吐吐道:“没……没有人,这是一间柴房,里面没有人,姐姐咱赶紧回去吧。”
刘奶奶没理会小丫鬟,走到门边,隔着门缝朝里面瞅了瞅,里面乌起码黑的,啥也看不到,回头又问小丫鬟,“是什么人给关在这里面了?”
小丫鬟心虚,“没……没……”
“行了,姐姐我耳朵不聋。”
小丫鬟结结巴巴,“姐姐,你别……别问了,老爷不让说的……”
刘奶奶越发疑惑,“难道你们候府上还私设牢房吗?”
这时候,茅屋里的人似乎听到了刘奶奶和小丫鬟的对话,*声的更加急促,好像在求救似的。
“不、不是的……”小丫鬟快哭了,“姐姐,我求求你,咱们赶紧走吧。”
小丫鬟越是这样,刘奶奶越是好奇,一双眼睛直视着小丫鬟,郑重说道:“小妹妹,刚才可是姐姐我帮你求情的,你就没想过报答姐姐吗。”
刘奶奶这么一说,小丫鬟立刻沉默了下来,停了一会儿,小丫鬟一股脑说了出来。
这小茅屋里关的不是别人,正是老宅子里女鬼的儿子,也就是几十年前被老太监抱走的那个孩子。
这话,说起来就长了,小丫鬟一边带着刘奶奶返回客厅,一边简单扼要地把她知道的对刘奶奶说了一遍。
当然了,小丫鬟并不知道当年老太监离开老宅子的真正原因。
小丫鬟说的是后来的事,也就是老太监带着孩子离开老宅子以后的事。
话说,老太监抱着孩子离开老宅子,其实也没走多远,就在卫辉府这一带隐形埋名,靠乞讨为生,给孩子取名李京恩。
老太监打算把李京恩当亲生儿子养大以后,给他自己养老的,但是,把李京恩养到十四岁那年,还没等李京恩给他养老,老太监就一命呜呼了。
老太监死后,李京恩无依无靠,先是自己乞讨,后来被一个混江湖的“雁尾子”看上,收做了弟子。“雁尾子”是黑话,也就是江湖行骗的。
李京恩拜了师以后,就开始跟着他师傅四处行骗,不过,没过几年,师傅也死了,这时候,他也已经长大了、出师了,就和他的几个师兄弟组成一个行骗团伙,大肆收徒,四处行骗。
前些年,李京恩走了背字,行骗时给人抓住,打断了一条胳膊,团伙里那些师兄弟见他身子残了没用了,不再要他,把他踢了出来。
李京恩顿时没了着落,一时间心灰意冷,拿着多年攒下来的积蓄,吃喝嫖赌抽大烟,没过多久,把积蓄全败光了。
穷困潦倒之后,他想起了老太监打小儿跟他说过的,说河湾儿村这里还有套老宅子,宅子里有老太监一生的积蓄,有朝一日返回老宅子安享晚年。
李京恩想起老太监这些话以后,就惦记上了老宅子,随后多方打听,一路上坑蒙拐骗、偷鸡摸狗来到了河湾儿村,可谁成想,刚一进村子,大烟瘾犯了,心里猫挠的一样,四下打听哪里有鸦片卖,最后打听到了候德森家里。
不过,李京恩这时候身上一个大子儿都没了,烟瘾又把他闹的要死要活,嘴上一松,就把老宅子里有财宝的事儿跟候德森说了,候德森听了立马给了他足够分量的鸦片,非但如此,还把他留在家里做了长工,管吃管住管抽鸦片。
候德森当然不会做赔钱的买卖,他一边稳住李京恩,一边私下派人进入老宅子,要是老宅里真有财宝,财宝得手以后,立马把李京恩打出家门,要是老宅子里没有财宝,那李京恩可就有的罪受了。
不过,让候德森没预料到的是,派到老宅里找财宝的人,只要一进房门,立马儿就疯。
候德森虽然老早就听说那老宅里不干净,但他没想到能有这么邪性,没办法,只好四处请高人到老宅子里驱邪捉鬼,不过,找来的那些人,不是骗子就是二棍子,没几个真本事的,一进房门,也是立马就疯。
后来,候德森打听到河湾儿村东边几十里外的三王庄,有个刘师傅,道行高深,就赶往了三王庄。
小丫鬟说到这儿,看了看刘奶奶,问刘奶奶,“老爷从三王庄请来的高人,就是姐姐你和那位哥哥吧?”
刘奶奶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小丫鬟继续讲。
就在昨天,刘奶奶和刘继宗随候德森去了老宅子一趟以后,候德森晚上回府,一刻不停,让人把李京恩带去了老宅子,想让李京恩进老宅子里找财宝。
不过,去了没多久,李京恩就被几个家丁用绳子捆着抬了回来,听那几个家丁说,李京恩进到老宅子的屋里以后,跟别的人一样,直接就疯掉了。
候德森气急败坏,叫人把李京恩扔进了这间茅屋里,从昨天晚上,一直关到了现在。李京恩这时候肯定是烟瘾犯了,加上又渴又饿,这才哼哼起来。
小丫鬟说完这些,刘奶奶心里透亮了不少,不过,就有一点她想不通,既然女鬼在等她儿子,她儿子进到房间以后怎么也会发疯呢?如果说老太监抱走她儿子的时候,儿子还小,现在长大了,她认不出来了,这种可能性是不存在的,因为鬼不认*,只认灵魂,即便*模样变的再离谱,灵魂是永远不会改变的。
这时候,刘奶奶和小丫鬟已经走到客厅门口,两个人就此打住。
客厅里,候德森频频给刘继宗敬酒,刘继宗酒量一般,不过他有主心骨,虽然候德森敬酒频繁,他却总能找到借口推开。
走进客厅,刘奶奶坐回了刘继宗身边,那小丫鬟端起酒壶,给刘继宗把酒杯加满。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候德森冷不丁问刘奶奶,“白仙姑,你昨天进堂屋的时候,往天窗上撒的啥,能告诉我吗?”
这时候的候德森,只要一张嘴,刘奶奶就知道他想干啥,刘奶奶眨了两下眼睛说道:“我撒是艾草水,艾草叶泡的。”
“有啥用?”候德森又问。
刘奶奶回答道:“能暂时把鬼魂赶到别处,其实那女鬼就在天窗上躲着,人从天窗下面走过去的时候,她蹲在天窗上给你天灵盖上吹气,天灵盖给她一吹,人立刻就会疯掉。”
“哦,原来是这样啊。”候德森点了点,又问,“那你进屋之前,在手腕上系的又是啥?”
刘奶奶一笑,“那只是一根普通的红布绫子,没啥大用处,图个吉利。”其实那是鸡血条,辟邪的,刘奶奶没跟候德森说实话。
候德森听了,眼珠乱转。
刘奶奶嘴角又挂起一丝笑意,不过这笑意冷冷的。
接着,刘奶奶试探性说道:“候老爷,你问我这些……不会是想照我说的方法,派人进到屋里吧?”
候德森闻言一窒,眼神露出一丝惊乱,显然被刘奶奶猜成了。
刘奶奶继续说道:“我告诉你的方法,你可以照着的做,但我不敢说有用,因为你们只是些普通人,身上没道行。”
候德森的脸色顿时变得有些难看,刘奶奶继续说道:“如今唯一的办法就是找到女鬼的孩子,让他们母子团聚。”
候德森脸色又是一变,“可、可是,去哪儿找她孩子呢?”
刘奶奶冷瞅了候德森一眼,不紧不慢说:“我倒是有个小手段,十层把握能找到她的孩子……”
候德森一听,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候德森磕磕巴巴问道:“白、白仙姑,你、你有啥手段能找到女鬼的孩子?”
刘奶奶眨了几下眼睛,脸上一笑,看着候德森胸有成竹道:“手段嘛……本仙姑多的是,有简单的,也有麻烦的……”
说着,刘奶奶把自己手里的一双筷子抽出一根,两根手指稳稳捏住筷子圆头儿,将筷子方头儿朝下圆头儿朝上,悬空直立在那里,然后抬起眼皮看了候德森一眼,继续说道:“看到了吗候老爷,这个是最简单的手段,请筷神……”
候德森看看被刘奶奶大头儿朝下捏着的筷子,一脸愕然。
刘奶奶继续说道:“只要我现在念出几句请神咒,筷子神就会附在这根筷子上,等我与筷子神说出心愿,手指一松,筷子掷在地上,东南西北、东南东北、西南西北,筷子圆头儿指着哪个方位,女鬼孩子就在哪个方位,只要顺着那方位寻找,十成十能找到女鬼的孩子。”
候德森听刘奶奶这么说,脸上冒出了冷汗,脱口说了句“真的么?”
“真的么?”刘奶奶一听候德森这话,立刻露出一脸的不痛快,斜候德森一眼,声音提高了几个分贝,“候老爷,你不相信本仙姑的手段是不是,那好,本仙姑这就给你演示一下本仙姑的手段!”
说着,刘奶奶捏着筷子,赌气似的从椅子上站起身,离开饭桌,来到了客厅门口位置,身子一扭,背对客厅大门,脸朝客厅正堂,“俺们村儿里谁家牲口丢了,谁家孩子丢了,都是本仙姑请筷子神找到的,真的么?”
候德森见状,哪里还敢质疑,赶忙上前拦下了刘奶奶,满脸恭敬,“仙姑、仙姑稍等,仙姑稍等……”
“怎么了,候老爷还是信不过我么?”刘奶奶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不是不是不是……”候德森连忙朝刘奶奶摆手,神色狼狈地咽了口唾沫,说道:“候某、候某相信仙姑的手段,侯某只想问仙姑一句,要、要是……要是找到了女鬼的孩子……那女鬼万一……万一不认她孩子咋办?”
刘奶奶一听,立刻笑了起来:“这个候老爷尽管放心,只要能找到女鬼那儿子,本仙姑就有手段叫他们相认,只要他们母子相认了,女鬼自然就会离开,到那时候,那老宅子就是候老爷您的了。”
候德森听刘奶奶这么说,脸上露出一丝喜色,不过,当他把眼神瞥向刘奶奶手里那根筷子的时候,脸上又是一愁。
很快的,候德森眼珠一转,眼神里露出一抹奸猾,小心翼翼地问刘奶奶:“白仙姑,您刚才说,筷子神能指出方向,那、那它能不能指出具体位置呢?”
刘奶奶一笑,连想都没想,立刻回答,“不能。”
候德森顿时松了口气。
刘奶奶继续说道:“筷子神指出方位以后,朝那方位寻找,如果在千步之内找不到,就再请一次筷子神,再找千步。”
候德森听刘奶奶这么说,好像把一颗心放进了肚子里似的,顿时大松了口气,并且抬手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刘奶奶见状,随口问了他一句,“咋了候老爷,看把你紧张的,女鬼那孩子不会就在你宅子里吧。”
“啊?”候德森登时一乱,连忙摆手,“哪里哪里,咋会在我宅子里呢,白仙姑真会说笑……”
“嗯”刘奶奶随后把脸色一正,“好了,事不宜迟,我这就作法把筷子神请过来。”
说完,刘奶奶煞有介事地单手捏住筷子,抬起胳膊,冲向客厅成堂位置,把筷子直立悬空,停了一会儿,嘴唇慢慢蠕动,似乎在念叨着啥,不过,在场的所有人都听不到刘奶奶念的是啥。
候德森这时候看着刘奶奶手里的筷子一脸紧张,而在一旁一直没吱声儿的刘继宗呢,早就傻眼了,不知道刘奶奶这是在搞什么名堂,他这时候和客厅里其他人一样,瞪大眼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地看着刘奶奶。
过了一会儿,刘奶奶的嘴唇停止蠕动,两根手指一松,筷子笔直栽下,“叭嗒”一声躺在了地上。
众人朝筷子一看,就见那筷子的圆头儿,刚好指向了花园小茅屋的位置,候德森的脸色顿时再次一变。
就在这时候,刘奶奶缓缓睁开了眼睛,低头朝地上的筷子看了一眼,对候德森说道:“筷子指向西南方,那咱就从你家客厅开始,往西南方向寻找吧。”说着,刘奶奶像是想起了啥,问了候德森一句:“西南方,是你家什么地方?”
候德森心虚地回答了一句,“是我府上的花园。”
刘奶奶一点头,轻松地说了一句,“那就从你家花园开始找吧。”说完,刘奶奶几步走到刘继宗跟前,把刘继宗从椅子上拽了起来:“走吧哥,去找女鬼的儿子了……”
刘继宗被刘奶奶拽的莫名其妙,不知道刘奶奶在搞什么名堂,只有配合的份儿。
候德森见状,慌忙上前拦住了刘奶奶,“白、白仙姑,这……这,咱还在这儿吃饭呢,不着急不着急,吃完饭再找也不迟。”
刘奶奶一摆手,“那怎么能行呢,错过时机就找不到了。”说着,拽着刘继宗就要往客厅大门走。
候德森再次拦下了她,“要、要不这样吧,我派家丁去找,仙姑和刘爷在这里候着,我这就派人去找……”说着,候德森不等刘奶奶答话,朝客厅里的两个家丁一摆手,带着他们慌慌张张离开了客厅。
刘奶奶看着候德森离开的背影冷冷一笑,大声喊了一句,“候老爷,要是找不到,我再使一个更准的手段!”候德森闻言,浑身一激灵。
候德森带着家丁离开以后,客厅里就剩刘奶奶、刘继宗和那个小丫鬟了。刘奶奶把刘继宗扶回椅子上,扭头瞅了一眼身边的小丫鬟,说了句,“是筷子神找到的李京恩,对吧?”
小丫鬟闻言,赶忙小鸡叨米似的连连点头。
刘继宗这时候把脸绷了起来,问刘奶奶,“枝儿,你这是在干啥呢?啥筷子神?”
刘奶奶朝刘继宗一笑,看了看身边的小丫鬟,毫不避讳地说道:“哥,女鬼那儿子就在侯府里呢。”
“啥?”刘继宗登即愕然,停了一会儿,嘴唇一动,似乎想要问啥。
刘奶奶没等他问出口,从盘子里夹起一块肉塞进了他嘴里,“你就别问那么多了,我请筷子神看似在骗那姓候的,其实是在给他台阶儿下呢,免得直接说破了他脸上挂不住,对咱也没啥好处,等着吧,一会儿他就会把女鬼那儿子给咱送过来了……”
半个时辰后,侯府客厅外面传来一阵喧哗,候德森还没进客厅门,在院子里就吵吵上了,“白仙姑哇,您、您真是活神仙呐!”
闻言,客厅里的刘奶奶和爷爷对视一眼,刘奶奶嘴角古怪一笑。
话音未落,候德森已经走进客厅,就见他这时候一脸激动加崇拜,冲刘奶奶直作揖,“白仙姑呐,找到啦,真的找到啦,适才我带着家丁顺着您指的方向,走了八百多步,真就找到了女鬼那儿子,您真是神人呐!”
刘奶奶和刘继宗这时候一脸木然,很平淡地看着候德森热情洋溢的表演。
候德森说着,打客厅外面走进五个人,四个家丁,成间围着一个面黄肌瘦、二十多岁的男人。
候德森火热不减,一指那瘦小男人,“白仙姑您看,这就是女鬼的儿子,名叫李京恩,我带着几个家丁走了八百多步,在河边儿找到的。”
刘继宗干咳了两声,刘奶奶依旧一脸木然,没理会候德森,从椅子上缓缓站起身,打量了一下瘦小男人。
就见这男人双颧露骨、眼窝深陷,面黄肌瘦,薄纸一样的身子锅锅儿着,整个儿就跟直不起来的麻杆似得,好像一阵风就能把他吹倒。
刘奶奶听刘念道说过,抽鸦片的人都是这副枯干德行,这个男人,无疑就是之前茅屋里那位了。刘奶奶猜测,候德森这时候一定给他抽了鸦片,并且威胁警告他一番之后,这才把他带了过来。
打量过男人以后,刘奶奶把目光转向了候德森,问道:“候老爷,您怎么确定这就是女鬼的儿子呢?”
候德森笑道:“刚才我已经仔细盘问过了。”说着,候德森把李京恩的过去,简单跟刘奶奶讲了一遍。候德森讲的,基本上和小丫鬟讲的差不多。
刘奶奶听完点了点头,“既然这就女鬼的儿子,那事不宜迟,咱们这就赶去老宅子吧。”
候德森一脸得意,以为自己顺势应变骗过了刘奶奶,其实呢……
李京恩由四个家丁押着,随刘奶奶他们来到了老宅子。
几个人来到先前那座堂屋门口儿,这一次,刘奶奶并没有往天窗上泼艾草水,直接示意几个家丁把李京恩推进了房间里。
之前那个小丫鬟说了,李京恩被候德森带来老宅子以后,一进房间就发疯,刘奶奶想确定一下是不是真的,如果是真的,她想找一找原因。
李京恩被推进房间以后,怪事真的就来了,就见李京恩身子猛然一抖,紧跟着,痉挛似的浑身抽搐起来,抽了没一会儿,翻身躺在了地上,与此同时嘴里发出“根儿根儿”的怪声儿,又像哭又像笑,十分瘆人。
候德森顿时脸色惨白,问刘奶奶:“白仙姑,他又、又……不是,他怎么也疯掉了呢,你不是说有办法让他们母子相认么……”
刘奶奶没看候德森,冲他一摆手,快速说了句,“先把他拉出来再说。”
候德森赶忙吩咐几个家丁,把提前预备好的搭钩扔进屋里,搭钩钩住李京恩的衣服,没几下,把他拉了出来。
拉出来以后,李京恩那股子疯劲儿居然不停,几个家丁只好摁住他,五花大绑把他给捆上了。
第一百四十四章:刘奶奶断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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