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河从没见过这样的人。
    夜已经很深了。
    那懒散的大叔似乎也已经合眼入眠。
    难道他真的只是来赌一赌，看会不会被鲲鹏仙子挑中？
    黑河完全摸不清这个男人的心思。
    本来，她不过是遵从着宗主的旨意，来作为一个监督者，恪守着他只要不透露绝世天才的事情，就任其生灭。
    现在她忽的生出了些好奇，甚至想悄悄丢一些灵币过去。
    毕竟不知为何。
    黑河觉得这样的男人，不该在街头受到欺辱。
    他至少该有一张温暖的床。
    一个干净的屋子。
    一顿仙界的早餐。
    他生来就该体面，却不是这般的颓废落魄。
    正当黑河准备丢出灵币时，远处街道忽的传来匆促的脚步声，夹杂着低沉的怒骂。
    这带着黑兜帽，看不清模样的幻鬼宗影子，顿时又深藏起来。
    “该死，那些妖魔到底是从何而来的？”
    “师兄，有这么厉害吗？”
    “其余的还好，真像境的真人们都可以处理，但唯独那一只十尾白面妖魔，她已经杀了几个真像境的真人了。
    现在师叔们甚至决定去请玉境的大能出关。”
    “玉境...师祖他们一直闭关，这...请不动的吧？”
    “所以，我们才来这白云城，等到那神族新秀鲲鹏仙子收下门徒后，我们当场献上几件法宝作为贺礼。
    夜中影族根本无法进行交流，我道宗只有联盟这有着天道运势加持的天生神族，才有机会将这十尾白面妖魔拿下。”
    两人快速交流着，在经过街道时，却是看到了街头抱刀而眠的男子。
    年轻的道士嗤笑一声，却也不说什么。
    倒是那师兄冷哼：“真是什么人都想着来碰碰运气，真当那鲲鹏仙子挑人是随机挑的了？师弟，你要记住，许多看似巧合的事情，其实都藏着必然，虽然神族挑选门徒的标准很奇怪，但是他们挑选的都是真正的优秀者。
    而心怀投机取巧的人，是永远不会被选上的。
    毕竟，天上不会掉法宝。”
    “知道了，师兄。”
    师弟恭敬的声音传来。
    两人又是匆匆从街道走过，向着这白云城中最大的客栈而去了。
    这番对话并未可以隐瞒。
    只是黑河却是一凛。
    那十尾白面妖魔竟然连真像境的大能都杀了几个？
    这种程度，那要屠灭没有大能，或是护山大阵的宗门，简直是易如反掌，即便是幻鬼宗，怕也只能勉强支撑。
    她感到了一种恐怖。
    在无人注意到的地方，懒散的男人抬起了头，看着银河，看着头顶已经中天而垂的九轮月，光如水，水在云上流，有拂过乱蓬蓬的黑发，和那绘刻的木刀。
    看来，读儿还没有恢复理智，完成第四次血醒。
    算了，还是太遥远了。
    ...
    第二天。
    鲲鹏仙子还是没出现，倒是越来越多仙人修士从八方汇聚向了此处。
    神门威名如日中天。
    而这鲲鹏仙子是生来真像境，换句话说，各门各派的执牛耳者花费了数千年，证了不少道，才能达到的境界，人家生来就是了。
    这般的人物，绝对是未来上界的一个大人物。
    所以众人等她，没有什么怨恨。
    只是终日里商谈着神族，以及哪里哪里又被影族占据了、不可再去，还有那最近如日中天十尾白面妖魔的事情。
    第三天...
    第四天...
    ...
    直到第七天时。
    天空一片金芒，三只燃烧着的金乌黑鸟拉车而行，辗转落在了白云城宫殿的最顶端。
    白云像是都焚烧起来，火焰乱舞里。
    仙乐响起。
    隐隐有天女奏鸣，起舞。
    而虚空里，车门打开，一个头戴凤冠，金纱遮面的女子从天空之中踏足而下。
    “鲲鹏仙子受伤了。”
    一栋酒楼之中，戴着金雀头饰的成熟女人轻声道。
    “啊？姐姐你怎么看出来的。”
    古灵精怪的少女奇道。
    这成熟女人名为水雅，乃是散修圣地无双城副城主，对于初入仙界、未曾选择宗门的散修抱有异常的好感。
    而这少女乃是水雅在人间的孪生妹妹，名为水盈，因为无双城副城主作为接引人的缘故，故而上来仙界后，水盈便是没有吃过什么苦头。
    水雅并没有解释，只是有些凝重。
    她来此处，也是为了向这天生神族示好，寻求同盟。
    夜中影族，就如当年魔族，不，比之当年魔族还要疯狂，根本不可能寻求结盟。
    散修，道宗，神族，只有三者联盟，才能在这十尾白面妖魔的浩劫里存活下来。
    水雅作为无双城副城主，深深明白那十尾的恐怖。
    高层们只知道十尾杀死了几名真像境的大能，却不知道连玉境的师祖暗自出手，都是折戟沉沙，败退而回，甚至所受之伤，需要立刻闭关百年以上才能稳住境界。
    一切，都因那十尾脖子上的一道黑光。
    黑光一出，根本没有什么能够匹敌和阻拦。
    而且那可怖的十尾妖魔，还能在厮杀中控制生者，制造出出一种名为“绝”的怪物，从而使得妖魔渐多，本是潺潺溪流，却是滚雪球般越滚越大，现在已经成了妖魔之潮了。
    如今。
    只有寻求同盟，达成进退共同体，如此才能缓缓谋之。
    道宗派遣了人，散修也来了人。
    鲲鹏仙子的门徒仪式，看似庄重无比。
    却是笼罩在妖魔浩劫的阴影之下。
    “雅姐，鲲鹏仙子可是强者，谁会伤害到她，谁又敢...”
    水盈忍不住问。
    但是她的话还没说完，却是被无双城副城主打断了，“小妹，安静，门徒仪式开始了。”
    天空之中，忽的燃烧了起来，火云赤红，横亘着，不知其几百万落。
    璀璨的烈火化作暗红粉尘，垂落到了城中。
    而凤冠金纱的神女正闭目，悬浮在半空之中。
    暗红“粉尘”显然是一种甄别的手法，很快化作无数流火般的红萤，窜向各处，整座白云城笼罩在一片红雾中。
    雾气荡漾着，如是湖水淹没此处。
    待到尘埃落定，白云城里，四处聚集来的人都是紧张的仰头看着。
    这种奇妙的挑选仪式，他们从未见过。
    本来还以为是比武，测试，通关之类的甄选手法，却没想到是这种奇怪的手法。
    嗖嗖嗖！！
    一道道人影，忽的从白云城中飞上半空。
    他们皆是被那红萤带着升空。
    夏广放开心神，竟然是被带着浮空而起，这位神武王倒是真没想到自己会被选中，一时间有些错愕的失笑了。
    黑河也是一愣，那男人真的过了第一关。
    再昂起头，却见天空浮着共有七人，七名男人，六名或俊俏、或邪气、或英气不凡的少年，唯独这一位是懒散模样的大叔。
    黑河都觉得有些丢人。
    便在这时，满地的红萤皆是返回半空，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火环，将七人还有其中如同帝王般的女人包裹其中。
    鲲鹏仙子似乎在酝酿。
    良久动人却冰冷的声音在天空响彻。
    “如是做我门徒，你们可以赠我何物？”
    这是选题了。
    “鲲鹏仙子，我乃北泽道宗宗主之子，如若我做你门徒，宗门宝物可以尽由你挑选。”
    一名英气不凡的少年开口道。
    鲲鹏仙子视线转动，又看向下一人。
    “我自己，一切，都可以交给您。”
    一名俊俏的少年看向这名尊贵的神女。
    鲲鹏仙子再一一看过去。
    “我乃秘搜真影楼七楼主之一，如果收我做门徒，您相当于在这北部仙界多了一只眼睛。”
    “我乃定阳剑宗最年轻的剑圣，以剑入道，在下界未曾一败，今日见到姑娘，才知晓某从前都是白活了。”
    “我曾在上古巫鬼战场边缘，冒死获得过一件神物，当以此物赠给仙子。”
    “我乃无双城第一商会，白羊商会会长之子，仙子如是选我，小生便当以财力报之。”
    鲲鹏仙子神色没有任何变化。
    终于，她看到了最后一个人。
    “你呢？”
    她静静问着。
    这个衣衫普通，看起来没有任何身份，力量，甚至是财物的男人，会给出什么？
    火环之下，修士们皆是看向此处。
    而酒楼之中，那古灵精怪的少女水盈忽的笑了起来：“哎呀，这不是前几天丢回了灵币的浪子吗？还真是被挑中了？”
    而道宗那一对来拜访寻求同盟的师兄弟，也是见到了。
    甚至白云城中都知道这位散修没钱入住客栈，每日只是在街头静坐着。
    这般的人能给出什么？
    万众瞩目下，夏广缓缓拔出了腰间的木刀。
    一把简单的，连护手都没有的刀。
    他将这刀递出。
    “这是我上界之后，认真打磨的第一把刀，你若选我，我就把它送给你。”
    短暂沉默后。
    满城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