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冰哦了一声,叹息道:“这位王爷对妻子这般的好,想来他们夫妻以前一定十分恩爱。”
诸葛明嗯了一声,“是的,他们彼此相爱。”
“那真是太可惜了!”苏冰叹息道。
可惜也好,怜悯也好,如今,也只能化作她唇边的一句叹息而已。
这日一早,苏冰起了个大早,洗漱完毕,她把头发挽起,用簪子斜斜地别了起来,秋日天气干燥,加上出诊了几晚,睡不好,所以眼圈有些明显,她想涂点脂粉,只是找遍了整个房子,才发现自己原来没有买过胭脂水粉,她有些颓然地坐在铜镜前,看着自己有些干燥的皮肤,她叹息一声,“罢了,反正你也不知道我是谁。”
只是到底是去王府,不能再像往日那般穿着,所以,她换了一身绸缎湖蓝色长裙,又打了一只鸡蛋,用蛋清敷在脸上。
刚敷好,便有人敲门,她出去开门,来人穿着一身玉白色的锦缎衣裳,面容上带着揶揄的笑,“一大早就起来装扮,要去见他了?春意洋溢啊!”
苏冰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我现在不能生气,也不能笑,会有皱纹的。”
“保养是要每日坚持的,你这样临时抱佛脚,有什么用?”来人是朱方圆,朱老将军的义子,也是苏冰那位现代老乡。他这些年一直跟苏冰保持联系,书信往来,所以苏冰回京,他是知道的。毛主任的棚,也是他帮忙搭建的。
苏冰蹙眉,“哪里有这样的时间?”
朱方圆白了她一眼,自顾自地跟毛主任打招呼,“毛主任,今日带你和炭头出去溜达!”
苏冰道:“你上次带炭头去海边,他泡了水,感冒了,现在还没好呢,今日可不要带它去海边了。”
“放心,今天带它们去郊游,玩个饱饱的就回来。”朱方圆抱起炭头,瞧着它的小鼻子,道:“果真是感冒了呢,再不好叫老温给你一针。”
炭头像是听得懂他说话似的,汪汪汪地乱叫抗议。
苏冰没好气地道:“它精得很,见我拿针,就跑得没影了。”
朱方圆放下它,搂住苏冰的肩膀,关切地问道:“怎么样?做好心理准备面对他没有?”
苏冰道:“平常心就可以了。”
“平常心?你肯定是做不到的,在我面前你掩饰什么啊?这三年,你一直没有放下他,否则,今日也不会回来。”朱方圆与她一同走向房间。
“我没有掩饰,我回京是为了他,但是,我也跟你说过多次,我是为了他的双腿回来的,三年前我的金针术过于青涩,所以,并不能根治他的病,相信入冬开始,他的双腿就要开始麻木了,我要重新为他施针,通血气血脉,并且需要连续半个月,否则,他会和以前一样,血脉全数封闭,不良于行。”苏冰解释了一大通,而这些,她早跟朱方圆说过无数次,所以她不需要解释,朱方圆都明白她的意图。
她是说给自己的听的,并且再一次笃定自己回来的目的,不许自己做其他非分之想。
朱方圆自己动手倒水,又往开水里放了点茶叶,一边洗茶一边道:“我其实不明白你,你这回来都快半个月了,这半个月,你竟能沉住气不去看他?他初秋回京的,听说身受重伤回来,差点连命都没了,这三年,他为国出征,收复了不少领土,皇上对他赞赏有加,连朝臣们都觉得今年皇上确立太子之位,非他莫属了。只是你心里应该明白,他并非是为了太子之位,他一直都放不下你。”
苏冰用暖水洗脸,坐在妆台前,瞧着镜子里的模样,淡淡地道:“若我不跟你说我是苏冰,你还能认出我来吗?”
“我相信他在意的不是你的模样,再说,之前你的模样也不是你自己的。”朱方圆道。
苏冰苦笑,“是的,以前的躯体也不是我的,但是,正如恩师所言,我现在这具躯体,与我的灵魂也不契合,恩师虽然没说,但是我知道,我命不久矣。到时候,我不会再像上一次这么幸运,再重新找到躯体附身。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以后的路该怎么走,能给他什么承诺?他现在反正都知道我死了,那就让他慢慢接受吧。再说,我和他相处时间不算太久,他未必就真的爱上我,大概是感激加愧疚吧。”
朱方圆默然叹息,他是男人,知道男人心中就算有愧疚和感激,也不会因此整个性情大变。男人改变得这般彻底,只有两样,那就是仇恨和爱情。
不过正如苏冰所言,就算她真的相信他是深爱她的,结果又能如何?他们到底是不能在一起的,苏冰的恩师,也就是那位神仙,他说过苏冰与这具躯体无法契合,她迟早是走的。而且,这日期也不会太远了。
与其到时候要君泽天再一次接受失去她的打击,还不如不让他知道苏冰还活着。因为,男人的心,其实是很脆弱的。
侍卫在寝室外排成两排,手持长剑,墙头上也站立了一排手持弓箭的侍卫,严阵以待,怕刺客去而复返。
苏冰心尖发抖,小菊为她推门,用奇怪的眼神看了她一眼,大概觉得这么年轻的姑娘竟然是大夫,有些诧异。
御医与诸葛明围在床前,小三子也在,还有两名药童,是府内驻守御医的药童,那药童手里端着一个铜盆,里面的水全部被染成红色。
苏冰此生从未晕血,但是此刻竟然觉得天旋地转起来。
地上一探血迹,有他破碎的衣衫,是御医为了疗伤剪下来的,丢弃在地上,被血水和药水沾染了,红黄难分,那抹红,如同中午尖锐此木的阳光,刺痛了苏冰的双眼。
苏冰稳住心神,走上去问道:“情况如何?”她首先看到的是君泽天的脸,他双眼闭上,脸色苍白,是失血过多的迹象,然后,眸光触及他袒露的上身,只瞧了一眼,她就如同被雷电击中一般,定在了原地,哆嗦着手和唇,眼泪簌簌落下。
他的上身,基本都被鲜血染红了,三剑刺得很深,鲜血现在还止不住,心脏部位一剑,腹部一剑,肝部位一剑。除了这些新伤,他身上还有大大小小各种伤痕,她这么一眼看过去,只觉得满目疮痍,惨不忍睹。
他这三年,过的到底是什么样的生活?
诸葛明回头,凝重地道:“情况十分不乐观,血止不住!”
苏冰深呼吸一口,放下药箱,取出金针,道:“都退开,让我来!”
御医见来了一个年轻姑娘,口气竟是这样的大,不由得有些生气,“你是什么人?王爷千金之躯,岂能让一个不见经传的女子治疗?”
这御医还是以前驻守在王府的御医,也曾经为苏冰治病,他不是个有坏心的人,只是心里着急,一时情急才会说这样的话。
苏冰知道他们做御医也为难,若主子出了事,他们也是要获罪的。所以他哪里肯推开让苏冰来?
诸葛明瞧着苏冰,“你有把握?”
苏冰道:“我会封穴止血,抓紧时间,你们准备好金疮药三七粉,并且开药方煎药,要快。”
诸葛明对御医道:“行,让她来吧,有什么事,我担着。”
御医诧异地看着诸葛明,他本不愿意让苏冰为君泽天治疗,但是见诸葛明满脸的信赖,知道他心里是有几分把握的。
苏冰迅速下针止血,三年来,她的金针术已经熟习到出神入化了,下针疾迅无形,诸葛明和几乎瞧不出来她在哪个部位下针,只是这么一眨眼间,本来还汨汨流血的伤口,却全部停止了溢血,也就是说,血止住了。
御医惊诧地看着苏冰,瞪大眼睛问道:“敢为姑娘是?”
苏冰瞧了诸葛明一眼,道:“我姓温!”
“温大夫的针灸术让老夫大开眼界。”御医不无赞叹地道。
诸葛明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并未说什么。他以为她会听他的,不会道出真名,但是,她还是无所顾忌地说了。
也罢,若是谦能好起来,告诉他也无妨。本来,也是要告诉他的。
这一刻,诸葛明是这样想的。他迅速开着药方子,交个药童,让他赶紧煎药去。
止血之后,御医开始清洗伤口上药,血是止住了,但是到底流血过多,能否醒过来,就看他的造化了。
苏冰走出寝室,迎面踉踉跄跄的女子,苏冰抬头看,竟是杨洛凡。
三年不见,她瘦了很多,脸色也不太好,虽然上了脂粉,脸上还是能看见轻微的蜡黄,双眼下陷,纤弱的身子弱不禁风,身后跟着两个丫头,陪着她一同进来。
她抬眸瞧了苏冰一眼,刚想发问,看到她背着药箱,猜到她是大夫,伸出纤瘦的手拉住她问道:“王爷怎么样了?”
苏冰抬眸瞧着她,压住满腹的心酸,道:“不太好,柔妃进去看看他吧。”
杨洛凡嘤咛一声哭了,急忙便往里面扑去。
苏冰艰涩回头,迎上诸葛明温润如水的眸子,他静静地站立着凝视着苏冰,苏冰微怔,“怎么了?”她并没有意识到,她刚才唤杨洛凡柔妃,在诸葛明看来,她并未见过杨洛凡,怎知道她就是柔妃?
诸葛明摇摇头,“没有,只是觉得你的针灸术出神入化,可儿有救了。”
苏冰道:“你似乎很紧张可儿,你跟她感情很好吗?”
诸葛明知道她误会了,并未解释,道:“很要好,我比任何一个人都希望她能好起来。”
苏冰哦了一声,不再说话,似乎对他喜欢谁不感兴趣。
宫中很快就来人了,因着君泽天伤势很重,所以帝后都来了,自然是要瞒着太后的。
苏冰被安置在偏厅,皇上还没传见她,她不能出来。
小菊负责伺候她,茶水都换了三盏,她一口都没喝,一直用手摸着袖口的
刺绣。
站在她身后的小菊忽然出声,“这位大夫,您跟我们郡主一样,爱摸这些刺绣。”
苏冰心中的酸楚如同闪电般蔓延开去,她端起茶水,喝了一口,清清嗓子问道:“你们郡主?”
小菊神色有些黯然,“是的,我们郡主就是宁安王妃,她是个顶好的人。”
“哦!”苏冰觉得嗓子干燥,连续清了几次,却还是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她很想问问小菊这三年过得好不好,但是,话到嘴边,却不知道如何成言。
小菊比之前高了一些,脸尖了,没有之前的圆润,她举手投足间,散发着一个大姑娘的气息,再不是三年前的青涩的小姑娘了。嬷嬷似乎老了很多,眼角多了很多皱纹,梳得妥帖的发髻多了很多白头发。
她端了一些糕点进来,放在苏冰面前,礼貌地道:“大夫,请用糕点!”
是她爱吃的桂花糕和白糖糕,苏冰轻声道:“谢谢!”
三年前,她吃过一次嬷嬷亲手做的桂花糕和白糖糕,觉得十分美味,便大赞不已,自那之后,嬷嬷几乎每天都会做一点给她,她也喜欢吃桂花糕做午点,三年没吃了,想不到还有机会吃。
嬷嬷见她吃了一块桂花糕,便按捺不住心底的担忧,问道:“这位女大夫,不知道我们王爷情况如何了呢?”
苏冰正想回答,便见小三子进来,躬身道:“大夫,皇上请您过去。”
苏冰起身,急急忙忙地跟着小三子过去寝室。
皇帝坐在长榻上,皇后挨在他身边,苏冰抬头瞧了皇后一眼,眼圈便红了,皇后酷似自己妈妈的容颜,总是能够戳中她心底最软弱的地方。
她跪在地上,“民女参见皇上,参见皇后娘娘!”
皇帝瞧着他,和善地问道:“起来说话。”
苏冰道:“谢皇上!”便有宫女上前扶着她起来。她垂首站立一边,不敢抬眸看皇后,怕自己管不着自己的泪水。回来这个地方,她方知道原来自己一直都没有放下。
皇帝威严而和蔼的声音响起,“朕听说是你为王爷止血的,瞧不出你年纪这么轻,竟有这样高深的医术,难得啊,你叫什么名字?”
苏冰手心冒汗,回答道:“民女姓温,叫温暖!”
“温暖?”皇帝咀嚼着这个名字,“你可有姐妹?”
苏冰心底微愣,但是容不得她寻思,只含着如常的神色回答道:“回皇上的话,民女是独女,家中并无姐妹。”
“温姑娘是哪里人士?”皇帝问道。
第39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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