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崇华笑笑,“是,还很小,估计天亮了才能铺满地。”
齐妙已经起身去找衣服穿上,她一个土生土长的南方人,哪里见过飘雪,早就和他说到了冀州就能瞧见了,可一年都没过完,就来了利安。这利安也是奇怪,往年早来初雪,偏是不来,她都差点以为自己是姓夏,将那冬雪给热乎没了。
走到窗边,推了窗门往外看,许是天色太暗,又有屋檐阻隔,看得不太清。不过那雪落在瓦片的簌簌声,又急又清晰,听得很真切,连带着那藏在暗夜了的雪景,也像看得清楚了。
瞧了一会倒是将屋里灌得满是冷风,也没看出个什么来,打了个结实的喷嚏。还要跑去外面看,还没走两步,就被谢崇华抱起,“明天再看,往后也能看个够了。”
齐妙抿抿唇,“我想瞧。”
“你怕冷,现在外头比现在冷多了。”谢崇华将她抱回床上,脱了外裳,也入了被窝,“趁着身体还暖,正好给我暖被窝。”
齐妙一听笑道,“所以如今是发现妻子还有暖被窝的作用吗?”
“比暖炉好多了。”谢崇华将她抱着,确实很暖。
一会齐妙就发现他在拿手搓被子,好奇道,“你搓被子做什么?”
“暖手。”谢崇华正色答着,觉得孙韬有句话说得对,苦想无用,苦忧也没用,那就做点喜欢的事,指不定就能想出来了。
齐妙瞧着他忽然正经起来的模样,这才明白过来。随后那手就往她怀里伸,解她扣子了,果然已搓得暖和,没冰着她。
夜里勤耕,早上谢崇华倒更精神了,大概是做了顺心喜欢的事,心情好的缘故。见饭桌上多了一副碗筷,便问那正在领着下人做事的姐姐,“五哥回来了?”
谢嫦娥笑道,“嗯,寅时回来的,我让他多睡会,他偏说要和我们一起吃早饭。”
谢崇华笑道,“五哥是个护家的人。”
过了小片刻陆正禹也洗漱出来了,“六弟。”
“五哥。”谢崇华问道,“这次回来什么时候再走?”
陆正禹看了看他,见妻子已经去别处,这才低声,“怎么,利安有什么大的战事么?”
“什么事都瞒不过五哥。”
“你问的那话并不吉利,没更不吉利的事,你事不会问的。”
好友之间说话,本就不用多一句,多说一句,都是赘言。谢崇华轻点了头,“朝廷要派一百五十万大军来镇压我们了,约莫元宵时大军压境。”
陆正禹神情也有细微变化,“终究是来了,也是只许胜不许败的事。”
“嗯,朝廷兵力多,我们尚可以背水一战。只是怕背后有敌趁机来袭,到时候无暇顾及。”
“如今还没商议出对策?”
“尚无万全之策,等会还要去王府。”
陆正禹是想着回家陪妻女过年的,因此早早赶回来了,得知这消息,只怕这年也过不好了,“那我跟你一起去。”
自从攻下利安后,陆正禹就坚决不插手起兵的事。这次连他都主动说去,谢崇华就知道他也清楚事情已颇为严重,默了默低声,“五哥也提早将后路安排好,至少要保证姐姐妙妙他们能安然离开。”
“五哥明白,这路一直备着,他们要活,我们也要活,否则留下他们孤儿寡母的,九泉之下,我们何以安心。”陆正禹的打算从来都是两家人一个都不能少,除了他们两家人的性命,别人如何,他已顾不上。
用过早饭,从府里出来,门前积雪被下人清扫到两边,已堆得似山。
谢崇华也是多年没见雪景,又想起当初在京师的雪景,比这更为壮观。五六年前的他,一定想不到自己会是在这样一个地方,以“乱党”的身份站在这儿看雪。
陆正禹对雪已经见怪不怪,说道,“今年雪来得晚,刚好跑完船,赚了一大笔钱,足够过年的时候让将士吃顿好饭了。”
谢崇华弯身上马车,等他上来,问道,“水路比陆路更好赚银子么?”
“以船载运货物更多、更轻便,比陆路马车好。只要天气好,找老船夫指路,就不怕翻船的事,虽多风险,但赚的银子更多,也更快。而且利安水路宽长,沿途装货卸货,十分轻松,我是宁愿多跑商船的。”陆正禹笑笑,“只是寒冬不易出行。”
谢崇华问道,“为何?”
“天太冷。虽然附近海水不会结冰,但河流都会被冰封。船从云安渡口那边出去无妨,但要去别的地方,就难了。比如去冀州,出了海要入江河,可那河结了冰,就上不了岸。所以只能等明年开春,冰雪消融,方能重新开船。”陆正禹想了想,“倒是可惜了这两个月,少赚了许多银子。”
谢崇华若有所思,连陆正禹和他说什么,都听不见了。
马蹄咚咚声响,敲入耳中,他想起在京师瞧见那河流之上,有人开凿钓鱼,那冰要用冰锥来破,走在上面也无妨。船不能行,要想从那里开出一条路来,也难如登天。
他抬头说道,“五哥,大概有一个法子能不让我们腹背受敌。”
“六弟说。”
“之前秦将军曾提过,他曾据险山为营,三面环山,所以不怕背后有敌,因此只专注一面便可。若我们以海为山,退到临海,那不是就不用担心四面受敌了?而且这里到海岸十分近,粮草押送过去并非难事。”
陆正禹皱眉想想,“弃了城中心不要,退居海岸,这不是不可以……只是一旦开战,招架不住,就没有退路了,到时候真要被逼得通通跳海。而且朝廷此次立志要剿灭我们,定会派精兵前来,胜算太小。六弟当真不打算给自己留后路吗?”
谢崇华轻叹,“留了后路,就是给自己留了可以不全力以赴的想法。”
“如果京师那边能少来一些人,哪怕是一比一的军力,也可一拼,如今实在是太过悬殊,要想再以少胜多,有些妄想了。”
朝廷此次派那么多兵来,志在必得,那自然不会像当初丁将军领兵那样被耍得团团转。
到了王府,谢崇华将这事一说,秦方大力称赞,“此计可行。”
孙韬说道,“要是兵败,我们可以一起跳海了。这么冷的天,跳下去就冷死了,也挺好。”
秦方大声道,“你如何断定我们不会赢?”
“倒也不是全无胜算,只是胜算极小罢了。毕竟那是朝廷所派,领兵的还是我们大央赫赫有名的元将军。”
说到元将军,秦方也是默然,那可是名副其实的大将,打过多少胜仗。他这样狂妄的人,也不得不服。
许广说道,“昨夜我想了想,如今太后病危,厉太师大杀与他作对的人,疑神疑鬼的,我们倒是可以用反间计。造谣元将军有异心,让厉太师将他的帅印撤了。”
永王摇头,“这样做用意太明显,单凭几句谣言,厉太师未必会上当。”
“那不单单是造谣呢?”许广沉吟,“宋大人不是早就让人送了密信,若有他可帮的地方,定要告诉他么?”
“如今宋大人也被软禁家中,束手无策。”
陆正禹行商多年,不得不说商场如战场,见了太多手段,倒是第一个明白过来,“许大人是想借宋大人之手,将那谣言变成真的?”
有人明白自己想要说的,许广心情大好,“正是。厉太师无法对宋大人下手,只能卸他官职,夺他权力,软禁京师。但宋大人可外出,他要在元将军府邸前转来转去,进去喝个茶,是谁都拦不住的事。”
众人恍然,厉太师嫌恶宋大人朝野皆知,但有宋家和宋夫人娘家做靠山,厉太师奈何不了宋大人。如果宋大人常去找元将军,又有元将军叛变的消息传出,那就真可能会将叛变的消息坐实了。
计划慢慢捋顺,才让众人放下一半的心,只是商议了半个时辰,就各司其职,忙去了。
正月初三,厉太师从宫里看望太后归来,刚进家门,厉夫人就问道,“太后凤体如何?”
“怕熬不了多久了。”厉太师脸色阴沉,太后早去对他来说无疑是不利的,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那些乱臣贼子就更要尽早铲除了,因此没有等平定京师内乱,就派兵镇压。剿灭了那支叛党,他就没后顾之忧了。区区一百万东拼西凑的地方军队,想跟京师斗,也是可笑。
厉夫人接过他脱下的披风,又低语,“那宋家不投靠我们,也不与我们作对,老爷要一直放任不管么?还是尽快除掉,才能安心呀。”
宋家又何尝不是厉太师心头上的一根刺,可是宋家根基之深,哪里有这么容易连根崛起。真逼急了宋家,他们要是跟自己翻脸,这胜算就小了,“不能急,先将宋家的枝叶铲除,再动他们主干不迟。”
厉夫人还要说话,外头就有急促的敲门声。厉太师让那人进来,见是安排去盯梢宋家的人,脸色才稍微好了些,“何事?”
那人说道,“宋大人刚才去了元将军家中。”
厉太师一顿,“可知道所为何事?”
“不知,进了元府半个时辰后才出来。小的进去问,元将军告知他也不知道宋大人来做什么,说他一直在府里瞎逛,也没说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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