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边喝边聊，等陈德水最终把两瓶白酒全部下肚，躺在那乱作一团的床上发出了如雷般的鼾声，张小洛才迈步走出了屋门。
    外面的天色已暗了下来，张小洛朝着对面陈德土的院落瞅了一眼，便缓步走了过去。
    待走到近前，张小洛忽然看见那铁门一侧的小门竟从内部打开，一个黑影低头钻了出来。
    “哎呀，你吓死我了！”
    从门内钻出的黑影忽然看见站在门口一言不发的张小洛，吓得全身一哆嗦，不由得开口埋怨了一句。听声音竟是那陈德水雇给陈明堂的妻子吕喜莲。
    “是喜莲嫂子啊，您这是？”
    吕喜莲仍旧一副农妇的装扮，右手还挎着个小筐，筐里放着一块碎花遮筐布巾，一股浓重的鱼腥味从筐子里散出。
    “哦，这不是陈德土回来了嘛，明堂让我给他送几条鱼过来，都是一个村的，又是本家！”
    吕喜莲一边说着，一边回头将小门带上，便沿着那已逐渐暗下来的小路，向着陈明堂家里走去。
    张小洛犹豫了一下，迈步上前，伸手去推那扇小门，却没有推开，小门之后的铁栓竟被扣上了。
    “嗯？”
    张小洛对这种民间院落的大门还是比较熟悉的，他记得吕喜莲刚才分明是带上了铁门，按理说应该可以推开。而且自己一直站在门外，如果有人从里面将门栓扣上，是绝对逃不过张小洛耳朵的。
    张小洛抬起头，微眯双眼重新审视起这座崭新的小院。
    一股淡淡的鬼气在院落之上盘旋着，隐隐将整个院落包裹着，似随时都有消散的可能。
    “野鬼护宅？这个陈德土竟有如此的阴德！”
    阳间总有着一些人，行善积福，修路补桥，积下了不少的阴德。这样的人自家宅院便有可能被那些受其恩惠的孤魂野鬼庇护，以避免其他无意撞进来的鬼魂惊扰了宅子的主人。
    张小洛尽管只与陈德土见过两面，但他确定陈德土似乎并不是那种行善积德的大善人，否则他也不会坐视自己的兄长穷困潦倒而不理了。
    如果不是因行善而受野鬼庇护，那么就是抓鬼护宅了！
    抓几只野鬼来守护宅院，张小洛自己就可做到。但抓鬼护宅一是会折损自己已积下的阴德，再就是……张小洛怎么看也不觉得陈德土有着不输于阴阳天师的道行。
    天色已完全黑了下来，瓦罐村村民生活拮据，勉强糊口尚且困难，更别提在村里铺设路灯了！
    整个村庄再次被笼罩在浓浓的黑暗之中。
    想到张钰那边不知怎么样了，高瑶瑶也不知道有没有按着自己的叮嘱去陪着张钰。张小洛最终放弃了跃墙而入的打算，转身朝着陈明堂家走去。
    吕喜莲正在堂屋弯腰收拾着桌上的碗筷。附院来的那几个小姑娘，正在东屋打着扑克。屋内不时传来王琪那兴奋的嬉笑之声。
    张小洛朝着脸上已贴了几张细纸条的王琪瞅了一眼，又朝着其他几个女孩扫了一圈，竟没有发现张钰和高瑶瑶。
    “琪琪姐，张钰和高瑶瑶呢？”
    “哦，她们在西屋！小洛，你要不要来玩几把？”
    王琪一边将手中的牌打出，一边抬头看向张小洛，脸上现出笑意，王琪今晚的运气似乎不错。
    “你们玩吧，我去看看张钰！”
    张小洛说着，便转身跟端着一摞碗筷的吕喜莲打了声招呼，走向了西屋，伸手推开那关着的房门。
    “谁！”
    屋里传来高瑶瑶略有紧张的声音，张小洛轻轻咳嗽了一声，又在门外站了一会，才迈步走进屋内。
    陈明堂家的西屋是两间，中间有隔墙。外间摆放着一些制作瓦罐用的木器。里面那间，是张钰暂住的小屋。
    “张哥来了！”
    张钰正跟高瑶瑶坐在床边，见张小洛掀开门帘走了进来，忙站起身，低低问候了一句。
    “小张钰，如果你觉得在这里不习惯，我可以给主任打电话，咱们这就回去！放心，不会影响你以后转正的。”
    张小洛仍没有放弃说服张钰离开的念头。
    “不用了，张哥，既然来了，总得做些有意义的事情再走。”
    张钰轻声拒绝，再次低下头，坐在床边，攥着小手，沉默不语。
    张小洛轻声叹了口气，伸手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小的铜铃，挂在了门后。高瑶瑶瞅见那铜铃，脸色不由一变，身子微微挪了挪，离得张钰远了些。
    “瑶瑶，你回去歇着吧！我再陪她一会！”
    高瑶瑶轻轻点头，站起身走了出去。
    “张哥，你……你没必要这么守着我的！”
    待高瑶瑶离开后，张钰终于抬起头，看向张小洛，眼中竟隐约有泪花闪现。
    “小张钰，我不知道你遭遇过什么，也不知道你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但……人鬼殊途，不入轮回之鬼，大多是怀有怨念的。”
    “你说，鬼有好鬼吗？并不是所有的鬼都有害人之心的，对吗？”
    张小洛沉默，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张钰这个问题。如果说鬼无好鬼，那是他的违心之论。但如果说鬼也有善良之辈，他又怕这个一根筋的丫头钻进死胡同。
    “你早点休息吧，如果这串铜铃响起，我会过来！”
    张小洛最终朝着那仍坐在床边，如等待自家夫君归来的小媳妇一般的张钰看了一眼，低头走了出去。
    张钰朝着张小洛挂在门后的那串铜铃看了一眼，犹豫了一会，竟缓缓站起身伸手摘下那铜铃，塞进了床边木桌的抽屉之内。
    张小洛一出门，正看见陈明堂站在院门口，烟斗不时地明灭着，双眼死死地盯着自己。
    “张医生，时候不早了，你也早点回去歇着吧！”
    陈明堂说完，便不再理睬张小洛，径直走向了自家的堂屋。在灶锅边忙碌着的吕喜莲，抬头看了张小洛一眼，便再次低头拾掇起来。
    张小洛从来没觉得如今日这般束手束脚，张钰的不配合，让他非常的郁闷。
    他走到院外，抬头望着那没有半点星光的夜幕，泛起一股浓浓的无力感。
    远处那街道之上，忽然有个蹒跚的黑影，一步一步朝着张小洛而来。街内黑暗，看不起黑影的脸，只见黑影的脑袋低低垂着，肩膀之上似站立着什么。随着黑影的临近，一股浓浓的怨恨之气迎面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