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天出门带了小半盒的烟,隔着玻璃,他眼见着让孙帅抽到见底。
万晴火气开始上头,大声吼孙帅:“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拿了钱不抓紧还给人家,就不怕他们找到你,把你卸巴了!”
她这样生气,反倒让孙帅心里好受很多。他认为她就该生气,最好冲上来打他,就像当初她来单位闹的时候一样,然而她却异常冷静,冷静到让他害怕。
卖房的钱并不够还孙帅借的高利贷,最多还个本金,利息没着落。他大胆地想,反正也不够,干脆不还了。
“卖房的钱,我花了一部分,剩下的全投进一个投资项目里,套牢了,现在我也拿不出来。”
离婚,紧接着失业,房子也卖了,万晴无家可归,孙帅也是。区别在于,在万晴妈出事当天,孙帅知道即将面对的场面他无法应对,果断租了一个房子,趁万晴人在医院,把家搬空,逃之夭夭。
虽然万晴和李天替孙帅抵了小一百万的债务,但他自己不知道。债主们不上门,反而让他心惶惶,白天不敢出门,晚上不敢睡觉,买个菜都口罩墨镜戴得严严实实。他想来想去,觉得这样不是办法,既然要躲,躲远点才是硬道理。
他躲到了深圳,万晴算算时间,差不多是她接到第一单任务的时候。
深圳是个好地方,机会多,但机会只留给有准备的人。
孙帅那点个人能力在人才遍地的经济特区毫无优势,所了解的行业地方性又太强,在这里没有市场。无数次碰壁之后,他像很多外来务工者一样,投入到三和人才市场的怀抱,毕竟日结工资很容易赚,找到满意工作之前,他不介意先赚几天快钱。
事已至此,赚大钱的梦依旧没破碎,孙帅日日见那些三和大神们醉生梦死,不停告诫自己:决不能像他们一样。
一步错,步步错,有些错路是不归路,踏上一步就再无法回头。
在三和混的日子,他发现倒卖身份信息在这里是条十分成熟的产业链,供求关系稳定,有时甚至供不应求。他想了一下,既然暂时离不开三和,莫不如就地生金,也承包一小块鱼塘,做身份信息的集中供货商。
做销售练出的三寸不烂之舌和敏锐观察力派上了用场,他熟知三和的每一张熟脸,专挑新人下手,不仅能低价忽悠来他们的身份证和电话号,还能游说他们把家人的身份信息打包卖给他,更能让他们和他保持联络,以便买主需要人脸识别的时候,能找到身份信息原主。
这让孙帅在此混出点名号,他手里的“货”价水涨船高,同时他买入的价格也提了起来,虽然不多,但对于三和大神们而言,哪怕只高五块钱,他们也只卖给孙帅。
混吃等死的人从不想未来,那几位家里摊事儿的三和大神压根没去想想,这么做,会给自己和家人带来多大的麻烦。
孙帅尝到了甜头,也了解到很多客户买他人身份信息用来做什么。就像贩毒的人终究会忍不住破了规矩去吸毒一样,他也尝试用收上来的信息做网贷,这一发便不可收拾,直到落网后,他手机里的网贷平台还给他放了一笔款。
话说到这,盒里的烟仅剩最后两支,孙帅抽出一支点上,狠狠嘬了一大口,仰头靠在椅背上,干瘦的腮帮子一瘪,呼出浓浓一团灰雾。
孙帅瘦了很多很多,万晴无法把眼前的他和过去被她照顾得结实健康的男人形象重叠,没忍住数落他一嘴:“轻点抽吧,别胃溃疡没治好,肺再抽烂了。”
他笑得很苦,很难看:“现在不抽,以后估计没机会抽了,难道你还会过来看我,给我送烟么?”
对,万晴不会来的,不光她不会来,恐怕也没什么人会来看他,当年跟他偷情的客户女儿,怕也早跟他一刀两断了。
万晴咬咬下唇,严肃地问:“归根结底,你只是为了钱?”
孙帅点头,又摇头:“确切地说,是为了变得有钱,永远都有钱。我有罪,穷罪,穷就是一种罪。”
“去你妈的吧!”
万晴活这么大没爆过几次粗口,全都用在了孙帅身上。
“谁不希望自己有钱,穷的人多了,个个都违法犯罪吗?个个都为了变成有钱人不择手段吗?白手起家的那么多,你是选择性眼瞎没看着吗?别人不说,你姘头的爹就是从摆地摊做起来的,这他妈还是你告诉我的!你当年怎么和我说的?说马云太遥远,你这客户就是你人生榜样,你要学习!你怎么学习的?你学了什么?泡他女儿不是他教你的吧?!借高利贷炒期货不是他教你的吧?!骗老婆把丈母娘付首付的房子卖了不是他教你的吧?!”
桌子被万晴拍得震天响,震得门外李天心慌,生怕她过于激动把自己气坏了,跟条壁虎似的趴在玻璃上死盯着万晴。
李全双手插袋,眼里放光,轻笑了一声,说了句:“干得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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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晴翘起二郎腿,抱膀抬颌,颇有些梁冰冰的高冷,冲臊眉耷眼像庙里野鬼般的孙帅咬牙切齿地咆哮。
“我告诉你,穷不是罪,更不是违法犯罪的理由。因为钱,你害死了人,还不止一个,就算是间接的,那账也该算在你头上。哪怕你下辈子投胎直接生在号子里,继续蹲一辈子大狱,我也不会原谅你,永生永世不会原谅你!”
孙帅垂着头,身子发抖,声音哽咽:“我从没敢奢求你能原谅。”
屋里静默一阵,孙帅慢慢抬头,眼角挂着浑泪,颤声问万晴:“我的债主找到你,那些钱……那么多钱,你怎么还的?”
万晴轻飘飘丢出一句:“卖身。”
孙帅瞪圆了眼睛:“一个肾值那么多钱?”
外面围观的人都憋笑憋得难受,李天苦笑不得:“妈了逼,心坏了不说,耳朵还他妈也聋!”
看他可笑的样子,万晴火气下去,戏瘾上来,挤出几丝风尘气,撩撩头发,笑得妖媚,对他说:“不是卖肾,是卖身,shi-en-身。”
孙帅被她怼得一句话说不出来!
曾经专属自己的妻子,离开他后却一点朱唇万人尝,在男权社会里,这是对一个傻逼直男来说最极端的羞辱。
李全眉毛一拧,拍拍李天,冲他挤眉弄眼,意思是:这什么情况,你教她说的?
李天使劲儿摇头,他是真不知道万晴怎么想到说这个,他可没教她这么胡说,这么教她不是把自己也装进去了?她卖身,那他算什么垃圾?金主?嫖客?还是鸡头?
戏瘾大发的万晴把桌子当成了舞台,拄着胳膊肘,捧着腮帮子,七分娇三分浪地气孙帅。
“你把所有的财产都骗走了,还气死了我妈,我无亲无故一个人,活都没法活。女人走投无路,又不想死,又没钱答对那些债主,选择把裤腰带松一松,挣点快钱,这不难理解吧?”
孙帅嗓子眼快冒咽了,一头撞死的心都有,却还强撑着,把最后一支烟点上,问她:“那、那你现在应该有很多男人养你了吧,比起跟我过,日子应该过得还滋润吧。”
“当然滋润,什么都不愁。睡过我的男人有大学校长,有职业模特,哦对了,还有当官的,怎么说呢,论钱,论活儿,个个都比你强。”
这句话让孙帅听完,想恳请法院判他个死刑并立即执行!
该问的,万晴都问出了答案,李全交代的任务就此圆满完成,她再也不想看孙帅一眼,送他一个此生难忘的嘲讽笑脸,头也不回地起身离开。
推开门,万晴把外面围着的人全当成空气,大步朝外面走。
外面阳光正好,她急需要晒一晒,散散满身二手烟味,烤烤满脑子发霉的不堪记忆,晾晾潮得滴水的心。
李天快步跟上,抢先一步打开车锁,拉开门让万晴上车。
车子发动,李天第一次没了目标,问万晴:“还请我晴晴大宝贝儿给个指示,咱去哪儿?”
“随便。”万晴也没有方向。
李天一脚油门,奔绕城高速出发,带她兜风去了。
一路二人无言,听着车载台电的歌,放飞着各自的心,直到梁冰冰的节目播放,才松懈下心情,跟着梁冰冰一块,场外吐槽听众。
车快开到家,他们肚子也空了,天气转暖,大排档也都出动了。
万晴怕李天担心她仍心情不美丽,特意叫 起了兄弟们,去大排档陪她喝酒撸串。
好吃的店很多,她选了李天第一次带她来吃的那一家。李天猜,她那病名为孙帅的噩梦到今天,应该算彻底醒过来,她要给梦醒时分增加点仪式感。
去年万晴在这里第一次喝酒,喝得不知今夕是何年,如今酒量跟着人一块变坚强了,半打老雪花下肚她才上头,。
万晴状态很好,兄弟们也就放开了喝,敞开了唠。
郝家安酒量不行,迷迷糊糊靠在李全身上,指着街角的垃圾桶说,那就是孙帅的出生地,不光是他的,坑他爸妈的人也是。天底下坏人都是垃圾堆捡来的,跟垃圾生活在一起的人就像一旁拾荒的老奶奶,难免会捡到没有回收价值的真废品。
“在垃圾堆里捡啥都行”,李天给万晴又开一瓶酒,“别在垃圾堆里找男人。”
万晴迷离着眼睛,嘿嘿笑着跟他撞瓶,不屑说:“我不还是找了你。”
李天忙见缝插针套路她:“承认我是你男朋友了?”
已经喝飘的万晴反应过来,反套路他:“那你承认是你垃圾呗?”
“别跟我兜圈,给个准话!”
万晴眼睛一横,把酒瓶往桌上一顿,砰地一声,震得邻桌的人都往这边瞧。
她扯开嗓门,瞪着李天嚷着:“我说过,等我把钱还完再提这事,你别总跟我磨叽!”
这一吼吓得李天脖子缩了一下,不可置信看万晴,表情说不出的怂。
崔明朗看着差点没乐出来,心想万晴还是有点喝大了,敢跟李天叫板了。
李全瞅瞅哥哥那妻管严的倒霉德行,默默干了一杯,搓着肩膀上郝家安的卷毛,心里发乱。
他内心是希望万晴答应李天的,万晴能做他嫂子他特别开心,但万晴明确表示暂时挂起此事后,他心底生出一种别样的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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ρO-1⑧丶てoм 066 垃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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