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川’和‘小玫瑰’这笔交易已经过去五个月了,虽然买进卖出的时间是很可疑,但数额不大,市场上也没什么水花,按常理说早就应该被忘了,偏偏尹铎能大海捞针一样揪出来,我都想给他鼓鼓掌。”
“白川和我们的‘不平等条约’不是什么秘密,所以才第一个被扒了内裤。陆卿禾作为白川的首席执行官,已经把这件事瞒得很严了,会计、律师进进出出了好几天也只对外宣称在搞融资。要不是蔡翔的老同学被律师叫去对口供,我们就得等尹铎打上门才能知道发生什么了。”
“一旦尹铎找到白川和小玫瑰内幕交易的证据,逼陆卿禾交出‘不平等条约’,他就能把深蓝炸开一条缝隙。所以现在,白川就是尹铎的冲锋枪。”
朱砂微微仰头,迎上顾偕的目光。
两人面对面站在朱砂的办公桌前,相距不到半尺,彼此胸膛起伏的节奏缓慢,神色和语气也都平和。属下们搬着纸箱在办公室里进进出出,噪音、低语和脚步声模糊成嗡鸣。
午后天光柔和,橙光浮动在空气中,将彼此身上都覆盖一层暖色。
时间线仿佛向前跳回至顾偕迈进朱砂办公室卫生间的前一秒,这十几天来的回避与无视直接存档,他们又默契地冲上战场,背靠着背,抵挡来自四面八方的飞弹流火。
办公室的中央空地上,鹿微微站在一堆文件箱中,弯腰瞥了一眼标签,在手中清单上划下一条线:“老大和Boss这算是和好了……喂这是四月份的文件,放沙发那边去——”
鹤楚然在鹿微微的怒视中重新搬起两大箱文件,灰溜溜跑到沙发后面去了。
“这两个星期真是如履薄冰,”张霖半蹲着,在纸箱中翻翻捡捡,抽出了一本贴着蓝标的文件,感慨道,“爸妈吵架,我在中间传话,左右为难。”
“别以为我没听出来你在占便宜,”鹿微微冷笑,“Boss缺你这么个便宜儿子吗。”
鹤楚然接过后勤部搬来一箱文件,手臂一抖,纸箱咣当落到地板上,压低了声音问道:“我们和白川什么时候有《不平等条约》?”
鹿微微问:“你去年这个时候在干吗?”
“搞博士论文。”
鹿微微嘴角一僵,毫不掩饰对天才少年的嫉妒,翻了个大白眼:“好吧,原谅你了,回去查查去年的财经新闻、社会新闻和花边新闻”
张霖补充:“搜‘纽港俄狄浦斯’、‘豪门恩怨’、‘弑父娶母’,以及关键词‘顾偕’‘顾翰儒’。”
“……这些乱七八糟的和我们有什么关系?”鹤楚然从文件箱里掏出一张纸,登时愣住了:“怎么还有消费记录?侵犯公民隐私了吧?”
鹿微微和张霖无奈地对视一眼,同时摇了摇头。
……
“去年白川被我们重伤后,投资人纷纷撤资,基金岌岌可危。这时候陆卿禾联系了几家信息公司,明显是要买内幕消息,不久后就重仓买入‘小玫瑰’。”
信息公司是监管公平披露的规则出台应时而生的生意,专门为金融街上的大客户牵线搭桥,上至各个行业的尖端科学家,下至中小企业的财务法务。如果想投资一家公司,从各项公开的报表中获得信息,远不如与内部员工聊上两个小时。
“那是谁给了陆卿禾内幕消息?”顾偕直接问到关键。
“我本来打算要么在信息公司里大海捞针,要么贿赂陆卿禾的秘书看她的时间表,再或者直接黑了尹铎的手机,”她顿了顿,“但菜翔的同学直接把这个人‘送上门’了。”
朱砂手指点着办公桌上的简历,照片上的人蓦然注视着虚空。她淡淡笑着,似乎松了一口气,但嘴角勾起冰冷的弧度,分明是不屑与嘲讽。
“他一得到在‘暗池’买入的命令,就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了,为了日后检察官找上门能有料交换或者像今天这样为新东家效力,所以用了点小手段。”
——跟踪、偷听、翻文件,任凭堡垒再严密,再能扛得住敌人的流弹火药,身边人总是防不胜防。
“给她泄密的人是吴景略,是‘小玫瑰’的首席执行官,”朱砂肩膀稍稍放
泍文在HāíΤāηɡSんμωμ(嗨棠書剭)。COм襡鎵更新 請到嗨棠書剭點C0M閲讀全文松,随手摆弄着桌上的纸质文件,“总之多亏了这位,我们才能领先尹铎半步,今天中午尹铎多去金棕榈餐厅可能是去见‘小玫瑰’的首席财务官贺一如或者是王雄晨,他也是小玫瑰收购案的律师,所以我推测,尹铎应该还不知道这个泄密人是……”
顾偕突然打断:“他威胁你了吗?”
“什么?”
顾偕锋利的剑眉拧起,日光从侧面照来,眉峰阴影里淬着寒光,愤怒、紧张和偏执的占有欲清清楚楚印在眼底:
“尹铎威胁你了吗?”
朱砂微微一怔。
顾偕眼睛锐利地眯了起来:“今天中午。”
“哦,没有,”她移开目光含混道:“只是他知道我昨晚去哪儿了。”
“那你昨晚去哪儿了?”
——金铃响过两声,聚光灯照亮了黑暗中的拳台,空气满是躁动的荷尔蒙,欢呼、喝彩和叫骂声不绝于耳,硬邦邦的拳头贴着皮肤擦过,汗珠与鼻血一滴一滴往下落。
朱砂掩饰般清了清嗓子:“……没去哪儿。”
“去、哪、了。”
顾偕真的发怒了。
眼底寒光森森,声线中夹杂着难以名状的情绪。
朱砂整个人一震,条件反射性地屏住了呼吸,她对顾偕的敬畏已经深入骨髓。
这个男人身高一米八五,骨架中等,看起来并不魁梧威猛。只有脱下那身剪裁考究的定制西装,才能知道他的肌肉密集度到可怕的程度。而且他的皮肤天生冷白,唇色也淡,单凭外形很难与那些肌肉大块头的黑帮分子联系到一起。
朱砂不止一次望着顾偕的睡颜,幻想他在黑手党里当“教父”时是什么样子。
凭他洁癖程度,应该文雅地带着手套,坐在办公桌后,翘着二郎腿往椅背里舒服地一靠。叛徒走狗被反剪双手跪在地上,他那只带着黑色手套的手一挥,示意手下这个人可以拉出去处理了,不要让血弄脏了地毯,甚至连他说这句话的时候都应该是温柔绅士的,可能还有点彬彬有礼。
优雅的意大利式风格才符合顾偕的外形。
然而当她亲眼目睹过顾偕如何用暴力解决问题,她才意识到这个男人是从炼狱爬回来恶鬼,不需要花里胡哨的优雅,单单坐在那儿,什么也不用做,那股自带死亡气息的压迫感足以令人心神俱震。
她对顾偕的反抗只不过是小打小闹而已,就像一只小猫咪呲牙咧嘴挥挥肉爪,“铲屎官”拍照发到社交网站上,嘤嘤嘤抱怨两句超凶超可怕。
但他真的怕吗?
小猫咪作天作地,铲屎的也乐得宠,但猫真的作大了,人一巴掌扇过来能把它拍到墙上摔死。
碾压级别的差异摆在那儿,顾偕懒得和她计较,她才能顶撞两句。
朱砂深深呼吸,刚要说话,突然只听菜翔喊道:
“朱小姐!找到了!”
蔡翔从办公室另一侧走过来,一脚跨过纸箱,手里举着文件,兴冲冲翻开,对朱砂和顾偕之间的僵持丝毫没有察觉。
“去年6月12日下午,您和钟山科技的首席执行官孙艾琳有一次长达一小时的电话会议,那天是星期五,但是6月15日也就是转过来的周一,钟山科技与海鹅解除合约,紧接着6月17日海鹅国际开始‘毒丸计划’,股价跳水暴跌。”蔡翔刷啦抽出其中的一张打印纸,搁在桌上,“您看这个怎么样?”
顾偕和朱砂同时垂头打量文件,但他们距离太近,一低头,额头先撞到了一起。目光一对上,朱砂挪开了视线,像触电一样向后拉开了距离。
“这是会议记录?”朱砂捂着额角,眼睛瞟了一眼顾偕,“是完整的吗?”
“逐字清晰,”蔡翔笃定,“还有录音备份。”
打印纸上记录着朱砂和孙艾琳的对话,其中有部分语句、词汇被荧光笔遮住了。有些诉讼案中因为牵扯到其他保密信息,纸质文件要求公开,关键词汇必须遮挡,录音文件当庭播放,部分语句也要消音处理。
朱砂抬头望向顾偕:“我要送尹铎个礼物。”
那次电话沟通仅仅是一次普通的问候,只不过前后是时间点赶巧。从逻辑上讲,带着既定结论从事发后向前推断,那么不论是真的巧合还是无关事件都能变成“事前迹象”。也就是说,只要尹铎认定了朱砂有罪,他看谁朱砂身边的所有人都像犯罪同谋。
这份缺乏关键信息的电话会议记录稍加处理,就能变成海鹅案中迟来的相关文件。
海鹅案终结了尹铎的不败神话,能在摔倒的地方爬起来,可比他给朱砂挖坑的诱惑大得多。
所以,她赌尹铎会调转枪口对准钟山科技,暂时放过白川。
“干得不错,”朱砂冲菜翔一扬下巴,“你去吧,回来给你加鸡腿。”
蔡翔领了任务,从满屋子的文件中脱身,走前还和大家飞了个吻,收获若干未发出声的“滚”。
被菜翔这么一打岔,两人之间的僵持也混了过去。顾偕紧绷的肩背放松下来,眼神也柔和许多。
“这招‘调虎离山’只是拖延时间,相当于我们不打自招,告诉尹铎白川藏着我们的秘密,一旦他发现被误导了,一定会揪死白川,”朱砂严肃道,“最根本的解决办法还是得让白川不能用深蓝和尹铎做交易。”
顾偕点头:“钱、权、色,人活着总会图一样。”
“有所图就会有恐惧、秘密和伤疤,然后往弱点上再捅一刀。”
两人面对面站着,彼此身影倒映在眼底。
“瞧瞧,这就是完美关系,”鹤楚然坐在沙发上,怀里抱着一大资料,瞟了一眼朱砂和顾偕,忍不住摇头感慨,“一个眼神就知道你在想什么。”
“只有你这种不会看眼色的小屁孩才不知道Boss这个眼神是什么意思,”鹿微微啪嗒把一摞资料往他腿上一摔,“老大是个莫得感情的赚钱机器,别拿情情爱爱侮辱她!”
天光渐弱,暮色将至。偌大的办公室一分为二,一边喧杂忙碌,文件满地,后勤部员工抱着纸箱进进出出,精英组几个人窃窃私语;另一边则冷冷清清,只有朱砂和顾偕两个人站在办公桌前相望。
朱砂表情貌似非常平静,但其实她腰腹紧缩,肩颈僵硬,如果再仔细观察的话,会发现连胸膛起伏的节奏都有些快。
顾偕知道,这是她忐忑和紧张的表现。
他问:“还有别的事?”
朱砂迎着顾偕的注视,缓缓颔首:“但我不想这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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