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了太医乔怀德所嘱,贵嫔夫人李氏自是需慎重养胎之事。
如今李氏得了治宫之权,宫内众人知其有孕自是前来道贺,迎来送往间李氏亦是颇觉疲累。待巳正一刻往椒坤殿于皇后请罢安,李氏便着宫婢燃了安息香,懒懒歪于席榻之上。
忽听窗外传来脚步之声,只两个弹指间近婢红玉便入内回话,道是大监三宝于殿外求见。
李氏闻言自是起了身,又令红玉去迎了三宝入内。
待向李氏行罢礼,三宝笑道:“陛下着奴来探望夫人,不知夫人昨夜睡的可好?”
李氏知皇帝惦记自己,心内自是欢喜,便笑道:“陛下国事繁重还劳陛下惦记于吾,吾惶恐…这几日刘侍医日日来为吾行安胎推拿之术,亦是有助眠之效,劳大监告知陛下,吾与龙胎俱安。”
三宝笑道:“夫人如今怀有皇嗣自是金贵无比,陛下又岂能不惦记?只陛下言夫人执掌后宫当劳逸有度,莫要太过辛劳才是。”
李氏微微颔首,道:“陛下所嘱吾记下了。”
见三宝垂立一侧,李氏笑道:“方才环丹于吾煮了浆果酪浆,大监不如坐下饮一盏。”
三宝忙屈身谢道:“奴谢夫人抬爱,奴还需回御书房侍奉陛下,改日再来讨夫人一盏酪浆吃。”
抬眼望着李氏,三宝接着道:“奴来还要于夫人传陛下一个口谕,三日后便是五月初一,陛下欲着昭仪往白马禅寺为陛下祈福,这一应仪仗司礼望夫人尽快备下。”
李氏本以为皇帝惦记自己与龙嗣特着三宝前来问候,却原来是因了昭仪需出行之故。李氏闻言心内自是不悦,然此乃皇帝旨意又岂能有违,于是不动声色道:“这宫内鲜少嫔妃外出礼佛之说,陛下怎得生了此念?”
三宝道:“夫人,陛下道阖宫搬迁乃国之大事,虽行告祭之礼,然这白马禅寺乃佛教释源,陛下本欲令昭仪与夫人同往,可现下里夫人身怀六甲自是不便出行,故只令昭仪代往。”
李氏闻三宝如此言,心知皇帝亦是顾及了自己颜面,于是道:“宫内除去皇后,自是以昭仪为尊,吾当尽心安排,必令昭仪出行一应所需妥当。”
这妃嫔出宫并非小事,元宏做此举一为禾此番出行不落人口舌,二来有昌邑遭袭之事自需为禾安危着想,如今言明倒可令羽林卫一路护驾,保禾平安。
三宝闻李氏应下,又与其道些关切之言便起身退去。
待三宝离去,李氏对红玉道:“去偏殿寻了郑嫔来,只说吾有事相商。”
红玉急忙忙应下离去,半盏茶功夫,郑氏便入了内殿。
向郑氏行了常礼,李氏自是将其让于席间同坐。
李氏曾许诺郑氏将其子元悌视如己出,如今李氏有孕,郑氏心内自是有几分酸涩,便生了些许隔阂。
见郑氏不如往日那般亲近,李氏心内自是猜得几分,于是笑道:“这几日天气甚好,怎得不见郑阿妹携了悌儿往花苑玩耍?”
郑氏道:“妾这几日头痛,便贪睡了些,故而未往苑内去。”
李氏知郑氏以此为籍口,却故作关心道:“郑阿妹可有宣太医瞧瞧?这头痛之症可大可小,郑阿妹切莫大意,不如待乔太医来为吾请脉之时,吾令其往偏殿为郑阿妹问诊?”
郑氏道:“劳夫人费心,妾不妨事,只消多作休息便可。”
李氏笑道:“如此便好!于吾心中郑阿妹便如同亲阿妹那般,悌儿亦如同吾己出之子,若郑阿妹身体有何不适,岂不令吾心疼。”
郑氏接口道:“妾与悌儿能得夫人照拂,是妾福分,只夫人如今怀了龙嗣,妾又怎敢劳夫人挂心悌儿。”
郑氏此言一出,李氏便知自己所料不虚,如今李氏欲于宫内成事,自是需前朝后宫众人之力,这郑嫔虽非聪慧之人,然其嫡侄女郑荞已入了太子府且又窥知自己私隐,李氏自是要将这郑氏拉拢控于手中。
念及此,李氏笑道:“莫说如今不知吾所怀是龙是凤,便是个小皇子那亦是悌儿阿弟,吾还盼着日后悌儿代吾照拂于其。”
拉了郑氏的手,李氏接着道:“陛下常常教导皇子们兄友弟恭,何况悌儿与吾腹中孩儿一宫所出,于吾心中悌儿为长其为幼,吾亦愿郑阿妹可与吾一道教习他兄弟二人,令彼等日后可相亲相爱、相商相助。”
李氏一席话,自是令郑氏心内感动,郑氏眼内晶莹,道:“夫人待妾与悌儿之心妾无以为报,妾自当尽心与夫人一道将悌儿兄弟抚育长大。”
李氏见已安抚了郑氏,便着环丹呈了酪浆奉于二人,待饮下一口酪浆,李氏开口道:“吾记得郑夫人入宫时提及佟府卿之女乃洛州牧高墉长媳,那便是昭仪入宫前的夫嫂,吾可有记错?”
郑氏不知李氏缘何忽地提及表姊,心内一怔,答道:“夫人,那昭仪入宫前确为妾表姊叔妻无误。”
李氏咧了咧嘴,道:“方才大监来传陛下口谕,言三日后昭仪欲往白马寺礼佛,这出行一应仪仗司礼吾自是需与你姨丈佟府卿相商。只吾思忖着,若昭仪于白马寺中偶遇故人,陛下当作何想?”
郑氏略一思忖,当下白了面色,犹疑道:“夫人,这佟阿姊托妾求夫人护其一族平安,夫人怎得让其行此险招?若陛下震怒,岂不灭门之祸?”
李氏笑道:“傻阿妹,这佟氏与你郑氏姻亲相连,吾岂能不知这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之理?吾断不能行那有损郑阿妹之事。”
见郑氏一脸茫然,李氏道:“吾有一计,你且附耳过来。”
待李氏如此这般言罢,郑氏大喜,道:“夫人果然有鬼谷之智,妾自当遵夫人所嘱行事。”
这白马寺北依邙山南临洛河,乃因了汉明帝夜梦丈六金人,顶佩白光自西方而来,汉明帝遂“感梦求法”令蔡愔等十余人于汉永平七年赴天竺求取佛法。彼等于大月氏遇天竺僧人摄摩腾与竺法兰,得了佛经佛像,便与此二人相携同行以白马驮经返回洛阳。
汉明帝得《四十二章经》自是欢喜十分,便赦命于洛阳城西雍门外按天竺式样建鸿胪寺,着摄摩腾与竺法兰二人于此内翻译经文并为众生讲习经文,后因了纪念白马驮经之功,便将此寺改名为“白马寺”。
这白马寺为伽蓝之首,乃大魏朝香火最隆之处。
虽禾奏请元宏一切仪仗从简,亦毋需屏退百姓,然这左昭仪位分仅次皇后且按制位视大司马,少府卿佟文政行事自是不敢马虎。
四月二十九,宫内便有左尚署执事往白马寺来查看一应司仪事项。昭仪落驾之处,更衣之处,礼佛之处,饮茶之处,午枕之处,皆一一确定。
五月初一晨起,寅初一刻禾便已起了身,待洗漱更衣又食罢早膳已是寅正二刻。按制禾出宫之前需至元宏处请旨方可启程,因元宏须于卯正一刻上朝,故禾食罢早膳便登辇往承乾殿而来。
元宏因惦记着禾今日出宫礼佛,亦是早早起身食罢早膳于殿内等候。
礼佛之前需当斋戒,帝妃二人三日不见自是彼此思念。待禾入了内殿,不及行礼便被元宏一把拉住。
元宏满眼爱意望着禾,道:“宝儿今日早去早回,免朕挂心。”
禾笑道:“妾有蒋中郎护卫,元郎莫忧。”
元宏道:“朕知你不愿扰了百姓,故而只令蒋银奇于你进香之际设关围挡,你祖母与父母弟妹昨夜已至白马寺,彼等会于后堂等候。”
禾听闻元宏已做如此周详安排,自是心内感动,满眼柔情望着元宏,禾道:“元郎日理万机,此些小事却令元郎劳心,妾何德何能得元郎如此厚爱…”
元宏轻敛禾额发,笑道:“于朕心中宝儿的事便无大小之分。”
二人郎情妾意不知不觉间已近卯正一刻,直至三宝于殿外轻声禀报上朝时辰已到,二人方才难舍难分各自离去。
昭仪出行自是乘以油色朱络网车,以三马而驾。这车驾上开四望,绿油幢朱丝绳络,内里饰以金锦,黄金涂五末。羽林中郎将蒋银奇得了皇帝授意,亲自领了五十骑羽林郎随行护卫。
车驾出西阳门,一路便往白马寺而来。
自旧年腊月林夫人车氏入邺城行宫与禾相聚,这林玉山方知女儿已伴君侧。待禾晋位昭仪,元宏便着咸阳王元禧领了其父林玉山出使齐国,归来之时便将这林玉山晋了正三品咸阳王府长史,又追授林玉山父亲为乔山伯,其母为四等伯爵夫人。
那日得了从事中郎高融传皇帝口谕,令其携家眷与昭仪于白马寺内相聚,林玉山自是又惊又喜。
林府众人晨起便已按品大妆,于白马寺后堂内恭候昭仪。
辰正一刻,便见有少府监导引官驰马而来,待至寺门之前便落马而行。那导引官行至方丈前行礼道:“大师,昭仪有令,白马禅寺乃佛门圣地,不可因昭仪扰了清净,故昭仪着羽林卫众人候于齐云塔下,昭仪由侧门入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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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三回 白马寺(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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