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医院到学校并不算很远。
    但坐公交的话，至少也得要半个来小时。
    有唐老在一旁，唐朵朵最后还是坐上了何远的车。
    她穿着校服，抱着书包，像其他普通初中生一样。
    车里的气氛很沉闷。
    何远两只眼睛盯着前方，专心的开着车。
    唐朵朵坐在后排，双手抱着书包，眼睛看着窗外。
    清晨的车子渐渐多了起来，何远在等红绿灯的时候，终于说话了。
    “你爷爷的三餐我送了，你中午就别出来了，在学校休息吧。”
    之前跟阿姨聊天的时候，何远得知，唐老的一日三餐，都是唐朵朵送的。
    有些是从外面买的，有些是从家里带的。
    唐朵朵家离学校并不近。
    学校在县城的最西边，而她们家在县城的最东边。
    每天这么来回折腾，至少得要一个来小时。
    唐朵朵还是没有说话。
    何远透过后视镜，看到她紧了紧抓书包的手。
    一直到了学校，唐朵朵都没有说话。
    将车停在校门口，唐朵朵下车，给何远留了个背影。
    何远开着窗户，点了支烟。
    看着外面一群穿着校服的中学生，他突然感觉自己老了。
    上次回校园，是什么时候？
    何远已经有些记不清了。
    以前读书的时候，想快些进社会；进社会后，又觉得还是在学校好。
    有时候，也有些怀念学校。
    直到看过那个什么青春三部曲，《那些年》，《致青春》，《同桌的你》后，何远才觉得，青春跟自己没啥关系。
    长得帅的，还有点坏的，才有青春。
    像何远这种小透明，整个学生生涯，都过得平平淡淡。
    没什么好怀念的。
    抽完烟后，何远开车回医院了。
    回医院第一件事，就是去把唐老的账单结了。
    在医院住了这么几天，那些医药费加起来不是个小数字。
    结果结账的时候，前台说，账单已经结过了。
    “结过了？”何远有些意外，不过何远还是要了份单子。
    他想把钱转给唐老。
    跟唐老提起这个事儿的时候，唐老摆摆手。
    “不用了小远，朵朵有医保，已经给我交了。”
    “医保？”何远有些诧异。
    他是知道，去年的时候，有个什么农村人入医保的事儿。
    好像是农村户口的人，交一笔钱后，可以享受医保的待遇。
    这才以前是不可能的。
    像唐老他们这种没有工作的农民，是无法享受五险一金的政策福利的。
    但朵朵的医保是怎么回事儿？
    唐朵朵这个年纪也有医保了？
    “就是她们那个学校里，每年都要交几十块钱的那个医保，朵朵跟我说，那个医保也可以给我用。”唐老解释道。
    何远更奇怪了。
    学校里那个保险，何远也知道，他们以前每学期都要交。
    一学期好像是十块，还是二十块。
    那个时候年纪小，也不知道有什么用。
    有次有同学受伤了，废了好大的劲儿，才把保险申请下来。
    从那时候起，何远对这些东西就不太感冒。
    “朵朵那个保险，不能当医保用吧？”何远道。
    虽然他没用过那个保险，不过何远也知道，那个保险应该不能给其他人用。
    不然一人购买，全家收受益，那保险公司还不给赔死？
    他们那么抠，怎么会做赔本生意。
    “怎么会呢，能用，当然能用，不然我哪儿有那么多钱住医院，得好几千呢。”唐老说道。
    “这是朵朵告诉你的？”何远问。
    “是啊，都是她弄的，她还把钱给我看了呢。”唐老道。
    何远明白了。
    “这样啊，那挺好的。”何远笑着说道，“对了，朵朵现在有生活费吧？”
    “有，每个月有四百，她爸都放在我这里，朵朵要用钱的时候，我再取给她。不过这孩子很节约，平时都不找我要钱，每次都是我硬塞给她。毕竟是女孩子，身上没钱怎么行。”唐老感慨道。
    何远心里默默记下。
    又聊了一会儿后，何远跟唐老说，中午会送饭过来，然后离开医院。
    坐在车里，何远没有急着开车。
    钱，唐老住院的钱，肯定不是走的什么医保。
    他这种情况，除非自己花钱买商业保险，否则是入不了医保的。
    之前虽然有入医保的政策，但以唐老的性格，肯定舍不得那些钱。
    他连那接天然气管道的两千块钱都不愿出，更何况那次入医保，都要花一万，还是两万了。
    所以这些钱肯定是唐朵朵的。
    她怕唐老不愿意住院，所以告诉他这笔钱是走医保报销，他们只用出几百块。
    就算这样，唐老依旧觉得心疼。
    何远突然叹了口气。
    之前还觉得，唐朵朵这么小，那么看重钱不太好。
    他始终觉得，一个小女生，不应该太势力。
    可是这件事一出来，足以显示钱的重要性。
    什么理想，什么尊严，都比不过赤裸裸的现实。
    没钱她就得去求人。
    没钱她就得去出卖尊严。
    忍气吞声。
    低声下气。
    因为手里有钱，所以她可以不用搭理任何人。
    包括她那些亲戚。
    只是。
    她现在剩下的钱，应该也不多了吧。
    何远想起唐朵朵早上买的早餐，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
    将烟头扔出窗外，何远打燃火，开车回家了。
    午餐，何远煮了一锅粥。
    老人本来肠胃就不太好，再加上现在生病，只能吃清淡的东西。
    何远又去买了只土鸡，用高压锅压，煲了一锅汤。
    锅里浮起厚厚一层黄色的油脂，再撒上枸杞，看上去很有食欲。
    何远平时不爱吃鸡的人，闻着那股醇香，都忍不住食指大动。
    平时重口味的菜吃惯了，偶尔来个清汤，似乎也不错。
    强忍着口中的唾沫。
    何远将炖好的鸡汤放进保温盒里，又在外面套了一层厚厚的袋子。
    天气很冷了，这点汤拿出去，要不了几分钟就凉了。
    弄好之后，何远掐着点，开车到了医院。
    在服侍唐老吃饭的时候，何远突然道：“唐老，你有什么特别想做，却一直没做的事儿吗？”
    “特别想做的事儿？”
    “比如特别想吃的东西，或者是特别想去的地方。”何远道。
    “我这么大把年纪了，牙都快掉光了，还能吃什么啊。”唐老笑道。
    “那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去的地方呢？”何远又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