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瑾宴沉吟片刻，略微组织了一下语言，才开口：“关于廖璇和她父母的事儿。”
    莫笑蓓还真没想到，周瑾宴要问的竟然是这个。
    “这种事儿，怎么不去亲自问她？”莫笑蓓反问周瑾宴。
    周瑾宴笑了笑，“她的性格，你还不知道吗。”
    周瑾宴这么一说，莫笑蓓倒是觉得挺有道理的。
    确实，廖璇那个性格，也不太可能和他说这种事儿。
    “在回答你的问题之前，我也想先问你几个问题。”
    这句话，莫笑蓓是盯着周瑾宴说的。
    周瑾宴点了点头，答应得痛快：“你问。”
    莫笑蓓盯着周瑾宴看了一会儿，然后问他：“你对廖璇是认真的，还是只是为了寻求刺激？”
    周瑾宴：“你觉得我会为了寻求刺激在一个女人身上耽误这么长时间？”
    莫笑蓓被周瑾宴问得噎住了：“……”
    倒也是。
    他这种人，要是想寻求刺激的话，应该什么样的刺激都找得到，没必要非得找廖璇。
    莫笑蓓又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问他：“所以，你喜欢廖璇？”
    “不是。”周瑾宴摇了摇头。
    莫笑蓓正要因为他的这句话发脾气的时候，就听他说：“我爱她。”
    莫笑蓓听着周瑾宴郑重其事地说出这几个字，嗓子里像是被堵了什么东西一样。
    之前莫笑蓓没跟周瑾宴接触过，这是头一次。
    不过她平时跟廖璇聊，大概也对周瑾宴有个基本的了解。
    廖璇平时总说周瑾宴小孩子性格，导致莫笑蓓也一直觉得周瑾宴就是个小屁孩儿。
    但是今天一见，她才发现，周瑾宴其实挺成熟的。
    他这个状态，应该比大部分同龄的人都要成熟。
    而且，他说他爱廖璇。
    莫笑蓓能看出来，他是认真的。
    但是廖璇那边……真的没那么好攻克。
    莫笑蓓听完周瑾宴的话之后，点了点头，然后问他：“你想问我什么，说吧。”
    这个时候，服务生正好把两杯咖啡送上来。
    等服务生退下之后，周瑾宴问莫笑蓓：“廖璇和她父母关系不好？”
    莫笑蓓点了点头，说：“是挺不好的。”
    周瑾宴又问：“就因为她和余振南结婚？”
    “嗯，导火索差不多是这件事儿吧。”莫笑蓓回忆了一下，“我跟廖璇也是读研之后才认识的，不过她偶尔会跟我说家里的事儿，她父母管她管的比较严格。”
    周瑾宴摸着咖啡杯，没接话，等着莫笑蓓继续往下说。
    “其实廖璇在医大读研的时候他父母就不高兴了，她父母就她这么一个女儿，从小尽心尽力培养的，她之前跟我说她父母是想让她回老家读研的，但是她不肯，后来她考上了研，父母也就没反对，好歹是读书嘛，没有父母会反对自己孩子读书的。”
    “不过她爸妈掌控欲确实挺强的，廖璇跟我说她从幼儿园到高中，上什么学校都是她父母选的，大学的专业也是她父母选的，她一直都还挺听话的。考研那事儿她虽然跟父母想法不太一样，但是最后双方也算是达成一致了，她也没怎么闹过。”
    “后来她读研的时候，她爸妈就一直在老家那边帮她找医院了，想着让她毕业之后赶紧回去呢。后来她研二的时候跟老师在一起了，两个人恋爱了一段时间之后，廖璇就下定决心结婚了。”
    莫笑蓓回忆起来当初的事儿，表情都跟着凝重了起来。
    当时她刚知道廖璇和余振南在一起的时候，惊得下巴都要掉了。
    虽然她们那个时候挺崇拜余振南的，但莫笑蓓完全没想过廖璇对余振南竟然有男女之情。
    而且，还是她主动捅破那层窗户纸的。
    当时莫笑蓓就被廖璇刮目相看了。
    在那之前，她一直觉得廖璇是个中规中矩的人，
    后来才发现，她骨子里带着反骨，真正出格起来，比她要大胆得多。
    莫笑蓓那会儿也劝过她，
    毕竟余振南比她们大了十五岁，然后身份又摆在那里，
    他们两个人若是真在一起了，定然是要被说闲话的。
    但是当时廖璇完全不在意这个，研究生刚毕业之后就带着余振南回了潼关。
    当时柳岸和廖盛满被她气了个够呛，直接放了狠话威胁她——
    如果要和余振南在一起，就这辈子都别认他们。
    廖璇二话没说，就跟着余振南走了。
    莫笑蓓将这些事儿一一说给了周瑾宴，
    周瑾宴坐在对面听着，覆在咖啡杯上的手越收越紧。
    听着莫笑蓓描述着这样决绝的廖璇，周瑾宴甚至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认识过她。
    虽然有些事情他之前就知道，但是亲自跟莫笑蓓求证过之后，他还是嫉妒得要死。
    原来优柔寡断的她曾经也是勇敢过的，
    她曾经为了和那个男人在一起义无反顾到和父母脱离关系。
    这样的待遇，他是这辈子都不会有的。
    周瑾宴是真的不想嫉妒余振南，但是有些时候，他真的控制不住自己的心。
    “现在想想，她那会儿真的也是够傻的，我其实想起来也觉得后悔，那会儿应该多劝劝她的。”
    提到过去的事儿，莫笑蓓跟着叹了一口气。
    周瑾宴沉默了一阵子，然后问她：“那她为什么不离婚？”
    周瑾宴提到这个事儿，莫笑蓓就更无奈了。
    “她不想被她爸妈说。”莫笑蓓说，“有时候她这个人挺死心眼儿的，有什么事儿都喜欢自己撑着。她很早就发现老师出轨了，这之后她想到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不能离婚，否则会被她父母嘲讽。”
    “因为这个事儿，我也劝过她很多次了，被嘲讽几句怎么了，总比搭上自己的一辈子强啊。但是呢，她死活都不听我的，这几年，这事儿我跟她说了不下十遍了，她不听我的，我也没办法。”
    说到这里，莫笑蓓又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就这死心眼儿的性格，我拿她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我昨天晚上听到她妈催她生孩子。”周瑾宴将自己昨天晚上听到的通话内容和莫笑蓓说了一遍。
    柳岸催着廖璇生孩子这个事儿，莫笑蓓也是知道的。
    其实当父母的嘛，哪里能真的跟自己的女儿断绝关系。
    他们两个人就廖璇这么一个女儿，用心培养了这么多年，再生气都不可能不闻不问。
    不过不可否认，因为当初的那件事儿，他们一家人还是出现了隔阂。
    廖璇结婚之后就只有过年才会回去一趟，而且基本上都是一个人回去。
    她父母一开始也不说什么，但日子久了，也知道这件事儿改变不了了，便开始催着廖璇经营家庭。
    后来看着身边朋友的一个个抱了孙子外孙的，自己也蠢蠢欲动了。
    而且，潼关本身就是三线城市。
    在这里，基本上结婚之后一两年肯定会要孩子。
    廖璇倒好，前后这么多年了，肚子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家里的亲戚都跟着八卦起来了，说她可能是生不出来孩子。
    这些事儿廖璇都跟莫笑蓓提过。
    她提这事儿的时候，莫笑蓓就会劝她离婚。
    每次提到离婚这个话题，廖璇就沉默了。
    莫笑蓓是拿她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莫笑蓓想了一会儿，然后对周瑾宴说：“她老家三线城市，那种地方，结婚了不要孩子，肯定很多闲话。”
    “她不离婚，就是因为她父母？”
    老实说，这点，周瑾宴还挺想不通的。
    既然当初有勇气和父母对抗结婚，现在怎么没勇气离婚了？
    “嗯，差不多是这样。”莫笑蓓说，“而且她跟老师两个人也都挺奇葩的，老师也知道了你们俩的事儿，他竟然不介意。”
    周瑾宴：“……”
    说实话，余振南不介意这一点，周瑾宴自己也没想到。
    同为男人，他深知男性的劣根性。
    本以为余振南知道这件事儿之后会和廖璇提离婚的。
    没想到，他们两个人竟然还好好的。
    “先不提这个了，说说你吧。”莫笑蓓将话题转移到了周瑾宴身上。
    她看向周瑾宴，问他：“你是打算和她结婚的，是吗？”
    周瑾宴：“是。”莫笑蓓没想到他会回答得这么肯定。
    “那你父母那边呢？”莫笑蓓说，“你这样的家庭，你父母应该不会同意吧。”
    “他们同不同意对我来说没那么重要。”周瑾宴已经猜到了莫笑蓓在担心什么，“只要人是我想要的就好。”
    “也是，现在说这个还早。”莫笑蓓喝了一口咖啡，“你想让她离婚，都是个大工程。”
    周瑾宴觉得莫笑蓓说得很有道理。
    他和廖璇前后纠缠了这么多年，两个人的关系仍然原地踏步。
    当初他答应过廖璇不会再催她离婚，现在，为了不吵架，他也不敢在她面前提这个话题。
    唯一能做的，就是等。
    等她醒悟，等她想通、主动提离婚。
    但是，那一天究竟什么时候才能来，谁都没有数。
    周瑾宴现在是真的拿廖璇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他什么方法都试过了，当初给她寄余振南和别的女人的视频，后来又用别的手段威逼利诱，都没有用。
    廖璇的城墙实在太厚，他拆不动。
    莫笑蓓思考了一会儿，又对周瑾宴说：“其实我本来想给你出出主意的，但是我发现我也没主意了。”
    “廖璇的性格，认定了的事情，谁劝都没用。”莫笑蓓顿了一下，“我觉得，现在除非是老师主动和她提离婚，不然她是绝对不会离的。”
    莫笑蓓这么一说，倒是给了周瑾宴提供了新的思路。
    “嗯，你说得对。”周瑾宴勾了勾嘴唇。
    莫笑蓓看到周瑾宴露出这样的笑容之后，脊背竟然有些发凉。
    他这是……什么意思？
    “你要干什么？”莫笑蓓问周瑾宴。
    周瑾宴没回答她的问题，只是问她：“你有他的联系方式吗？”
    莫笑蓓懵了：“谁？”
    周瑾宴动了动嘴唇，“余振南。”
    莫笑蓓点点头，“有是有，不过你先告诉我你想干什么？”
    “不干什么，随便聊几句。”周瑾宴倒是说得坦然。
    莫笑蓓斟酌了一下，然后把余振南的号码给了他。
    拿到余振南的号码之后，周瑾宴和莫笑蓓说了一声“谢谢”。
    莫笑蓓摇摇头，“不用谢。”
    “今天我们见面这件事儿……”
    “你放心，我不会跟廖璇提的。”周瑾宴还没说完，就被莫笑蓓打断了。
    莫笑蓓笑着说：“我可不想她跟我生气。”
    周瑾宴也被她的话逗笑了，扯了扯嘴角，“谢谢。”
    **
    莫笑蓓跟周瑾宴聊了有一个多小时的时间，聊完之后，两个人就分道扬镳了。
    周瑾宴先走的，
    莫笑蓓一个人在咖啡厅里坐了一会儿，
    喝完手边的美式之后，给廖璇打了一通电话。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莫笑蓓问：“干嘛呢？”
    廖璇：“收拾屋子，今天晚上他要回来了，家里有点乱。”
    莫笑蓓听完之后，忍不住调侃了一句：“你还真是贤妻良母。”
    廖璇哪里听不出来莫笑蓓是在讽刺她，她笑了笑，“可能是吧。”
    “哎，我说啊——”莫笑蓓咳了一声，稍微酝酿了一下之后，才问她：“你真就打算这么跟他耗着了？要不要考虑一下别人？”
    这问题，莫笑蓓之前已经问过无数次了。
    廖璇听完她的问题之后也没多惊讶，语气仍然是平缓的。
    “不考虑了，现在这样挺好的。”
    “好什么好啊，你不就是为了不让你父母说吗。你想想啊，他们迟早有一天会知道的，说不定他们知道了余振南出轨你还隐忍的时候，更会嘲笑你。”
    莫笑蓓换了一个角度劝说廖璇。
    廖璇之前还真没想过这个事儿。
    被莫笑蓓这么一说，她收拾屋子的动作顿了下来。
    莫笑蓓：“你想啊，现在明知道自己老公出轨了还不敢提离婚的，那都是什么样的女人？没工作，没自我，经济不独立，得靠男人养着，离开男人之后自己根本没办法独立生存，所以必须迁就——”
    “……”
    “但是你呢？你是这样的女人吗？”莫笑蓓说，“你现在工作又好，又有钱，为什么要委屈自己？何必呢。”
    “……”
    “你现在不离婚，到时候别人听了这事儿，肯定会觉得你今时今日的成就都是靠着老师施舍来的。”
    莫笑蓓一次性说了这么多，成功地把廖璇说得沉默了。
    这些问题，她大都没有考虑过。
    可能是当局者迷吧，自打发现余振南出轨之后，她一直都想着该如何瞒住这件事儿不让父母知道。
    她不想离婚，也是怕被父母瞧不起。
    但是，莫笑蓓今天说的这个角度，她从未想过。
    廖璇沉默了很久都没有回复。
    莫笑蓓知道，她这是开始思考了。
    莫笑蓓“哎”了一声，“你好好想想我刚才说的话，人活一辈子，不要总是管别人说什么，自己开心最重要，是吧。”
    “好了，先挂了，你别太累。”莫笑蓓没再多说什么，直接把思考的空间留给了廖璇。
    莫笑蓓来过电话之后，廖璇就完全没有心情再收拾屋子了。
    她将手里的湿巾扔到了废纸篓里，坐在沙发上，抬起手揉上了眉心。
    ………
    廖璇就这么发了一个多小时的呆，直到开门的声音响起来。
    廖璇抬头看过去，是余振南拎着行李箱回来了。
    看到余振南之后，廖璇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余振南出去了一趟，晒黑了一些，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变化。
    廖璇停在了他面前，笑了笑：“你回来了。”
    “嗯，这几天一个人闷不闷？”余振南换了拖鞋，打开行李箱，从里头拿出了好几个购物袋。
    他将购物袋放到了茶几上，笑着对她说：“送你的礼物，看看喜不喜欢。”
    在这个方面，余振南是真的挺大方的。
    廖璇扫了一眼茶几上那几个购物袋，每个牌子都不便宜。
    结婚之后，余振南在送她礼物这件事儿上一向大手笔，从来不会舍不得。
    不过，廖璇对这些东西的兴趣并不大。
    若是前几年可能还会兴致勃勃地拆一拆，现在……她完全没兴趣。
    廖璇只简单地看了一眼，没发表什么意见。
    余振南见她兴趣缺缺，便问：“怎么了？不喜欢吗？”
    “没有。”廖璇摇了摇头，“可能是昨天晚上没睡好，今天收拾了一天，有点儿困。”
    “怎么没找家政过来？”余振南走上来搂住了她，“以后别这么累，这种事儿直接打家政电话就好。”
    廖璇“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对了，有个事情我想跟你商量一下。”余振南抱了廖璇一会儿之后，才开口说起了正事儿。
    廖璇点了点头，“嗯，你说。”
    余振南说：“前段时间做讲座，有电视台的人在，想请我去参加一档他电视台的节目，我已经答应了，访谈类节目，可能需要你跟我一起去录影。”
    电视台要收视率，采访的时候肯定不可能单纯地问一些学术上的问题。
    更何况余振南在业内名气很大，
    但凡有点儿名气的人，观众都会不自觉地想要窥探他的私生活。
    余振南收到电视台的邀请时，电视台特意问了能不能请请他的妻子一块儿参加。
    余振南当时并没有直接答应。
    这种事情，他必然是要亲自征求廖璇的意见。
    余振南从来不会勉强她做她不喜欢的事儿。
    廖璇听到余振南这么说之后，有些懵。
    “去干什么？”
    余振南说：“可能有一些问题问你吧，到时候编导会提前沟通一下。”
    廖璇听得蹙眉，似乎是在担心什么。
    余振南看廖璇露出这样的表情，大概也猜到了她的答案。
    余振南笑笑，也没责怪她：“没事儿，你不想去的话就不去，我跟他们编导说一声。”
    “节目是什么时候？”廖璇问他。
    余振南说：“是下周三晚上。”
    廖璇：“嗯，我想想吧。”
    她现在还没想明白要不要去。
    余振南点点头，“没关系，你如果不想去就不去，他们比较想请你过去，但这种事情还是看你意愿的。”
    余振南在这方面一向很尊重她的意愿，从不勉强她做她不喜欢的事儿。
    廖璇低头看着地板沉思了一会儿，然后点头答应了下来：“我陪你去吧。”